那时候总对着课本上的‘未来’两个字发呆,以为考进海伦中学,就真能抓住点什么。”
她扯了扯披风上的荆棘,尖刺划破指尖,一滴血珠悬在指尖,却没落下——像当年被踩在脚下时,攥紧的拳头里没敢滴落的泪。
“但海伦中学的地砖,都比我值钱。”
她笑了声,没什么温度,“我穿30块的地摊帆布鞋,鞋边磨破了就用胶水粘;她们穿的‘破洞牛仔裤’,洞口的毛边都是设计师故意做的,一条能抵我三个月伙食费。
有人耳朵上的珍珠耳环,光一颗就够我交一年学费——我是后来在酒吧打工时,听富商们聊天才知道的。”
高云雁想起二班窗外总坐着的那个女生:总低着头,课本边缘被翻得发卷,阳光照在她头发上,能看见发梢的分叉。
他那时以为,她只是内向。
“你大概不知道,海伦中学的‘保送名额’分两种。”
江矞云的指甲无意识抠着掌心,“一种是家里开着豪车送来的,像卜瑶他们;另一种是我这样的,靠初中老师写推荐信——他把烟戒了三个月,才请教育局的人吃了顿饭。”
50个考进来的“平民”,像撒进湖面的沙,瞬间被30多个班的“水”淹了。
她因为入学成绩第一,被分在一班,成了最扎眼的那粒沙。
“第一次进教室,我听见有人说‘看她的书包,是菜市场赠品吧’。”
她顿了顿,手腕的铁链轻轻晃,撞在膝盖上,“但我盯着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告诉自己:等考出去,这些眼神就都成了笑话。”
“至于你,高云雁——”她忽然转头看他,眼神里有了点波动,“你在二班,总穿干净的白衬衫,解第三颗扣子。
那时候你是真耀眼啊,篮球场上投进三分球时,连卜瑶都盯着你看。
可惜后来……”她没说下去,但高云雁知道她指什么——高家被构陷,父亲入狱,母亲病逝,他从“高少爷”变成了孤儿。
“我住了三天宿舍,就申请走读了。”
江矞云的声音又冷下去,“舍友把我的牙刷扔进马桶,说‘别用你的穷酸气污染我们的地方’。
后来我住打工的酒吧储藏室,地板总返潮,早上起来被子能拧出水,但至少没人往我枕头底下塞死老鼠。”
卜瑶是第一个找上门的。
那个扎着高马尾、指甲涂成酒红色的女生,总带着五个人闯进酒吧,每次都把吧台上的廉价玻璃杯扫到地上,看着碎片溅到我脚边,笑说“给江矞云练练反应力”。
“江矞云!
六杯PD-1!”
她们总这样喊,像召唤一只狗。
她记得那天端着酒穿过舞池,灯光晃得人眼晕。
一个黄毛故意撞过来时,她甚至看清了对方T恤上的骷髅头图案——酒洒在服务台上,冰桶翻了,冰块滚到我脚边,像碎掉的牙齿。
酒吧经理的骂声、卜瑶他们的哄笑混在一起,她蹲下去捡杯子碎片,被碎片割破的手指,比骂声更疼。
“后来他们觉得‘泼水’太无聊了。”
江矞云的指尖终于握紧,那滴血珠落进草丛,“白若若笑着拉我去武术室时,我就知道没好事。
陈洋把拳套扔给我,说‘陪练一小时,给你100块’——那100块能买五天的馒头,我没理由拒绝。”
她至今记得拳套砸在脸上的感觉:皮革带着汗味,砸在颧骨上,眼前先黑后亮,像有无数只飞虫在晃。
陈洋教其他人“出拳要狠”,他们就真往她肚子上、后背上砸。
结束时,卜瑶总会踹她一脚,鞋跟碾过她的手背:“练得不错啊,以后去夜总会,挨揍时记得喊‘谢谢老板’。”
高云雁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高三那年,曾在医务室门口见过一个裹着绷带的女生,背影很像她。
那时他刚失去家人,自顾不暇,只匆匆走了过去。
“你以为政府的‘救助金’真能到我手里?”
江矞云嗤笑,“每年过年,总会有人提着过期的猪肉、起球的旧毛衣来,把我按在镜头前笑——照片登在报纸上,标题是‘关爱孤儿,温暖同行’。
拍完照,猪肉他们自己拎走,毛衣扔进垃圾桶。”
比卜瑶更阴的,是“校霸”郭金。
就因为她低头走路没看见他,他转头就“推举”她当班长。
“班主任拿着选票找我时,我看见郭金在窗外冲我笑,牙齿很黄。”
她舔了舔下唇,铁链突然绷紧,勒出腕骨的形状,“后来每天都有人找我‘提意见’:‘班长,黑板没擦干净’‘班长,我的作业本找不到了’——其实是他们藏起来,再告到教务处,说我失职。”
她以为撑不下去时,物理老师露西找到了她。
那个金发碧眼的女老师,总在晚自习后塞给她一块巧克力,用生硬的中文说:“江,你的公式写得比课本还漂亮。”
有次郭金堵她在楼梯口,露西恰好经过,用教案挡在我身前,说“郭同学,你鞋带散了”——她的手在抖,却把我护得很稳。
“但露西死了。”
江矞云的声音突然变尖,像玻璃划过铁皮,“被一个贵族少爷***后,吊在了物理实验室的房梁上。
学校说她‘回国了’,可我在厕所听见郭金跟人炫耀:‘那洋妞叫得真好听,她爸妈还以为她在国外旅游呢’——他们伪造了视频,给她父母寄了一年的‘生活费’。”
她笑起来,笑声在林子里滚过,惊飞了树上的鸟:“你知道吗?
露西死后,班主任找到我,她眼底的红血丝像蜘蛛网。
‘孩子,’她说,‘必要时,别忍着。
’”那天觉醒灵能,她被绑在实验床上,不死者药剂烧得血管像要炸开。
当那几个男老师搓着手走过来,说“没觉醒正好,干净”时,她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响——不是疼的,是兴奋的。
“可惜那时我还不会变刀。”
她歪头看着高云雁,眼神里的宠溺全没了,只剩一片猩红的冷,“不然他们的舌头会被钉在墙上,像酒吧里挂的风干柠檬。”
高三那年,卜瑶他们堵她在厕所。
六个身影把隔间挤得满满当当,白若若的指甲快戳到她脸上:“听说你觉醒了?
正好,让我们摸摸异化者是什么感觉。”
“然后我就忍不住了。”
江矞云摊开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片锋利的碎木片,她用木片划开空气,像划开当年的皮肉,“一刀捅在陈洋的肚子上,他的跆拳道黑带,还没我指甲硬。
卜瑶尖叫的时候,我觉得比酒吧的音乐好听多了——原来看着别人怕我,是这么‘快乐’啊。”
她分化出分身跳窗时,自己跪在血泊里装哭,膝盖压着陈洋的手指,他还在抽搐,我却数着地砖的纹路笑。
“后来我总想起班主任的话。”
她扔掉碎木片,指尖的血珠终于滴落在草叶上,“她说‘别忍着’——原来‘不忍着’,是这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