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躲在走廊拐角处。
她己经在肿瘤科病房外徘徊了半小时，护士站的小护士第三次投来怀疑的目光。
正当她考虑要不要假装病人家属时，一阵熟悉的吉他声从走廊尽头的活动室飘来。
是颜陌的声音，却比街头表演时柔软百倍。
**"小雨滴答答，乌云快走啦，太阳公公出来啦……"**苏黎悄悄靠近，透过门缝看到令她心脏骤停的一幕——颜陌坐在一群戴着化疗帽的孩子中间，怀里抱着那把旧吉他。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袖口卷到手肘，露出那道狰狞的疤痕。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靠在他膝头，苍白的小手跟着节奏轻轻拍打。
最让苏黎震惊的是颜陌的表情。
街头那个冷硬倔强的男人不见了，此刻他眉眼弯成温柔的弧度，甚至允许小女孩用贴纸把他的脸贴成滑稽的花猫。
"小雨哥哥，再唱一遍嘛！
"小女孩撒娇。
颜陌捏了捏她的脸蛋："最后一首，苏菲要乖乖打针。
"苏黎猛地捂住嘴。
小雨哥哥。
原来酒吧老板说的"周三去医院"，是这个。
她正出神，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回头看见一个护士抱着病历本，似笑非笑："你是萧医生的实习生？
""啊？
哦，对……"苏黎慌乱应和。
护士了然地眨眨眼："来找颜陌的吧？
他每次来都能让孩子们的疼痛评分降一半。
"她压低声音，"三年来雷打不动，自己发着高烧都来。
知道16床的苏菲吗？
白血病晚期，父母弃疗了，是他垫付了所有医药费。
"苏黎喉咙发紧："为什么？
""谁知道呢。
"护士叹气，"不过每次唱完《小雨摇篮曲》，他都会去安全通道抽很久的烟。
"活动室的门突然打开，苏黎来不及躲闪，首接和走出来的颜陌撞个正着。
西目相对，空气凝固。
颜陌的眼神从震惊到愤怒，最后归于疲惫："你跟踪我？
""我……"苏黎张了张嘴，却看见那个叫苏菲的小女孩摇摇晃晃追出来，一把抱住颜陌的腿。
小女孩好奇地仰头："姐姐是哥哥的女朋友吗？
"颜陌耳根瞬间红了。
他弯腰抱起苏菲，声音却冷得像冰："苏小姐，适可而止。
"苏黎突然从包里掏出一张CD："我来送这个。
《夜曲》的正式编曲版，加了你可能会喜欢的弦乐。
"颜陌愣住了。
苏菲突然伸手抓过CD，奶声奶气地说："哥哥昨晚在梦里哼过这个旋律！
"颜陌的睫毛颤了颤。
苏黎这才发现，他右眼尾有一颗很淡的泪痣，藏在睫毛阴影里，像是刻意隐藏的秘密。
"为什么是这里？
"苏黎轻声问，"为什么是这些孩子？
"颜陌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侧身让她进门："要听就安静地听。
"那天下午，苏黎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看着颜陌用音乐为病痛中的孩子们构筑出一个没有针管的童话世界。
当他弹唱自己改编的《小星星》时，整个病房的孩子都跟着哼唱，连窗外阴沉的天空都似乎亮了几分。
临走时，苏菲拽着苏黎的衣角悄悄说："姐姐，哥哥的钱包里藏着秘密哦。
"---深夜的地铁末班车上，只有零星几个乘客。
颜陌和苏黎隔着空位并肩而坐，谁都没有先开口。
车窗倒影里，苏黎看见颜陌正无意识地摩挲着钱包边缘。
"那个小女孩……"苏黎打破沉默，"苏菲说她喜欢你改编的《小星星》。
"颜陌"嗯"了一声，目光仍盯着窗外飞驰的黑暗。
"我有个妹妹。
"他突然说，"如果还活着，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苏黎呼吸一滞。
颜陌从钱包夹层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在游乐园的旋转木马前笑得灿烂，长相和苏菲有七分相似。
"小雨是我妹妹的小名。
她走的时候八岁，白血病。
"颜陌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最后那段日子，我每天给她唱自己瞎编的歌。
"苏黎突然明白了他手腕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那根本不是打架留下的。
地铁驶入隧道，黑暗吞没了颜陌瞬间泛红的眼眶。
"所以你现在……是在替她活着？
"苏黎轻声问。
颜陌没有回答。
他疲惫地靠在座椅上，不知不觉睡着了，头慢慢歪向苏黎的肩膀。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短信弹出：颜先生，苏菲下阶段治疗费预计25万，请尽快缴款苏黎心头一震。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颜陌宁愿街头卖唱也不离开这座城市——他在用自己换来的违约金，延续另一个"小雨"的生命。
就在这时，颜陌的手机又亮了一下。
发件人显示徐总监：考虑好了吗？
鲸云可以帮你解决所有债务，只要你交出《小雨摇篮曲》的版权地铁到站的广播惊醒了颜陌。
他睁开眼，发现苏黎正盯着自己的手机，立刻锁屏起身。
"那个***——"苏黎追上他，"是不是用苏菲要挟你？
"颜陌在站台停下脚步。
惨白的灯光下，他的轮廓锋利得像刀刻："这不关你的事。
""我可以帮你！
我们公司有医疗合作资源——""然后呢？
"颜陌冷笑，"签一份比星灿更恶心的合约？
"苏黎被刺痛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想的那么龌龊！
""那就证明给我看。
"颜陌突然逼近一步，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吉他木香扑面而来，"下周三是苏菲的骨髓移植手术。
如果你真想帮忙，就别再把我推到聚光灯下。
"他转身走向出口，修长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孤独得像一把断弦的吉他。
苏黎摸到自己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突然冲着他的背影喊："我不会放弃你的！
"颜陌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手挥了挥，就像在告别一段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