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在第七次相亲对象说“你这种大龄剩女,就该降低标准”时,
把滚烫的咖啡泼在了他的西装裤上。玻璃幕墙外的雨下得很急,
像要把这座城市所有的体面都冲刷干净。手机在包里震动,是哥哥发来的消息:“新年聚会,
陈默也来,穿厚点,他说要给你带烤红薯。”陈默。这个名字像枚被体温焐热的硬币,
在记忆里硌出浅浅的印。他是哥哥穿开裆裤时就认识的兄弟,瘦高,爱笑,左眼角有颗痣。
每次哥哥约着打球、露营、烧烤,他总会在电话里多问一句:“你妹来吗?
”我见过他替醉倒的哥哥挡酒,见过他蹲在路边给流浪猫喂火腿肠,
见过他在KTV里把跑调的情歌唱得像脱口秀。但我从未想过,
这个总把“你哥说你爱吃甜的”挂在嘴边的男人,会和我有什么交集。那天聚会在哥哥家,
暖气开得很足。陈默进门时手里拎着个保温袋,径直走到我面前,
变戏法似的掏出个冒着热气的烤红薯:“刚出炉的,蜜薯,甜得粘手。”他指尖沾着点焦皮,
我接过来时,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烫得像要烧起来。哥哥在旁边起哄:“陈默,
你对我妹比对我还好啊。”陈默挠挠头笑,左眼角的痣跟着动:“谁让她是你妹呢。
”后来他就开始追我。每天早晚的安,雷打不动的早餐,记住我随口提过的每部想看的电影。
他会在我加班的深夜,裹着寒气出现在公司楼下,
手里拎着我爱吃的那家馄饨;会在我来例假时,
提前把红糖姜茶温在保温杯里;会在我抱怨工作不顺时,编些离谱的笑话逗我笑,
说“大不了我养你”。我不是没怀疑过。毕竟前几段恋爱,不是遇到妈宝男,
就是碰上前女友回头的浪子,心早就像块被雨泡透的海绵,沉甸甸地发沉。可陈默太好,
好得像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主角,连哥哥都说:“陈默这人,靠谱,你嫁他,我放心。
”确定关系那天,他带我去了江边。晚风里飘着梅花香,他从口袋里掏出个戒指盒,
单膝跪地时差点绊倒自己:“我知道你受过伤,所以我不敢急。但我保证,以后你的眼泪,
都只会是因为太幸福。”戒指是素圈的,银质,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我点头时,
他把我搂得很紧,下巴抵在我发顶,轻声说:“真好。”二婚后的日子,
甜得像熬过头的糖浆。陈默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运营,工资不算顶尖,
但足够我们过上体面的生活。他包揽了所有家务,说“你负责貌美如花,
我负责赚钱养家”;他记得我所有的喜好和禁忌,
甚至知道我姨妈期前会想吃酸梅;他会在周末拉着我逛菜市场,对着小贩讨价还价时,
回头冲我挤眼睛。我渐渐忘了那些失败的恋爱,忘了曾经的不安。
有时看着他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背影,会恍惚觉得,原来幸福真的可以这么简单。
变故发生在我查出怀孕的第三个月。陈默公司裁员,他拿着补偿金回家那天,
脸色苍白得像张纸。我摸着还没隆起的小腹,笑着说:“没关系啊,正好你可以休息一阵,
我还能上班呢。”他抱了抱我,力道大得有些反常:“委屈你了。”为了生计,
他开始送外卖。每天早出晚归,晒得黝黑,手上添了不少伤口。有次我半夜醒来,
发现他坐在床边看着我,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见我醒了,慌忙移开视线:“看你睡得沉,
没舍得叫醒你。”我妈知道后,电话打得比催我结婚时还勤。她的声音尖锐刻薄,
像淬了毒的针:“送外卖的能养得起孩子?你当初不听我的,非要嫁给他!现在好了,
跟着他喝西北风?我告诉你,这孩子不能要,赶紧打了,
妈再给你介绍个条件好的……”“妈!”我对着听筒低吼,“陈默对我很好,我们能过下去!
”“好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他就是个没本事的窝囊废……”电话被我狠狠挂断。转身时,
看见陈默站在客厅门口,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放下的外卖箱,脸上的表情像结了冰,
左眼角的那颗痣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阴沉。“你都听到了?”我声音发颤。他扯了扯嘴角,
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阿姨说得对,我没本事。”那天晚上,他第一次没抱我睡。
黑暗里,我听见他翻来覆去,最后索性起身去了书房。凌晨时,我悄悄走过去,
看见门缝里透出微光,隐约传来压抑的低笑,不是平时温和的笑,
是带着寒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三我开始留意他的不对劲。他会对着手机傻笑,
看见我过来就立刻锁屏;他会在洗澡时把手机带进浴室,
出来时屏幕总是暗着的;他送外卖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凌晨才回家,
身上带着陌生的香水味——不是我的牌子。疑心像藤蔓,悄无声息地爬满心脏。
我趁他熟睡时,用他的生日试了试手机密码,竟然解开了。微信里置顶的不是我,
是个备注为“阿哲”的人。聊天记录很干净,大多是“今天忙吗”“注意身体”之类的话。
但往上翻,能看到些被撤回的消息,时间戳都在深夜。我想起阿哲。那个名字像根刺,
扎在记忆最深处。阿哲是我的初恋。我们在大学校园里认识,他穿着白衬衫,
抱着吉他坐在香樟树下唱歌,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发梢,好看得像幅画。他追我的时候,
说“以后我们结婚,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可他从来没牵过我的手,没接过我的吻。
直到他母亲被查出肺癌晚期,拉着我的手说“阿哲这孩子内向,以后就拜托你多照顾他”,
我才明白,他对我好,不过是想给病重的母亲一个交代。他母亲去世那天,阿哲跪在灵前,
像尊没有灵魂的雕塑。我想去扶他,却被他甩开:“别碰我。”葬礼上,
陈默一直陪在他身边。我看见陈默拍着他的背,低声说着什么,阿哲突然就靠在他肩上哭了,
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后来阿哲跟我提了分手。他说:“对不起,我试过了,真的试过了,
但我做不到。”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他竟然是陈默的“好朋友”。
更让我心惊的是,我在陈默的书房抽屉里,发现了一个上锁的铁盒。用发夹捅开后,
里面掉出一沓照片——陈默和阿哲的合照。在海边拥吻的,在酒店房间里牵手的,
在我和陈默结婚照的背景里,阿哲站在人群后,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们。照片下面压着本日记,
字迹潦草,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发麻。“阿哲说他要结婚了,和那个女孩。
他说他妈妈快不行了,想让她走得安心。”“阿姨还是走了。葬礼上阿哲哭到抽气,
我把他带回家,他醉了,抱着我说‘我好像只喜欢你’。原来我们都在演戏,
他演一个正常的儿子,我演一个对你哥言听计从的‘好兄弟’。”“阿哲说他不想再骗她,
但我们需要钱。他想开家画室,我想给他一个家。正好,你失恋了,你哥说你‘心灰意冷,
最好追’。”“你真乖,说什么都信。你以为我记得你爱吃甜的?是阿哲告诉我的,
他说你以前总抢他的棒棒糖。”“怀孕了,是男孩。阿哲很高兴,说这是我们的孩子。
等你生下他,我就带你去郊外,那里的水库很深,没人会发现的。”“你妈打电话了?正好,
让你彻底依赖我。她越骂我,你就越觉得我可怜,不是吗?”最后一页画着个简笔画,
两个男人牵着个婴儿,旁边写着:“我们的家,快成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冲进卫生间干呕,胆汁都快吐出来了。原来那些温柔体贴,
全是精心设计的骗局;原来我所以为的幸福,
不过是他们通往“幸福”的垫脚石;原来我肚子里的孩子,从一开始就被定义为“他们的”。
陈默推门进来时,我正把日记塞回铁盒。他走过来拍我的背,
声音温柔得像淬了毒的蜜糖:“怎么了?是不是孕吐又严重了?”我抬头看他,
左眼角的那颗痣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他眼底藏着的期待和算计,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没事,”我扯出个虚弱的笑,“可能是饿了。”他转身去厨房给我热牛奶,
背影和从前一样宽厚,却让我觉得像口冰冷的棺材。四我开始假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