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数炸出的"天之骄女"查分页面加载完成的瞬间,
李雪的指尖悬在智能手机屏幕上方三厘米处,迟迟没有落下。
700分——那个由阿拉伯数字组成的红色字符,像一簇突然炸开的火星,
在她视网膜上灼烧出滚烫的印记。空调外机在窗外嗡嗡作响,
将六月午后的热浪切割成细碎的声波,可她握着手机的掌心却沁出了一层冷汗。"查着了吗?
"母亲的声音从厨房飘过来,带着炒菜铲碰撞铁锅的叮当声。李雪深吸一口气,
还没来得及回话,客厅里的座机突然尖啸起来,惊得茶几上的玻璃杯微微震颤。
她趿着拖鞋跑过去接起电话,班主任王老师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团突然展开,
每一个字都带着雀跃的褶皱:"李雪!700分!全省理科前五十!稳了!清北随便挑!
"挂掉电话的瞬间,防盗门被钥匙拧开的声音接踵而至。父亲举着刚买的西瓜站在玄关,
衬衫后背洇出深色的汗渍,看见女儿泛红的眼眶,
手里的网兜突然坠落在地——裂开的瓜瓤里,红色汁液漫过瓷砖缝,像一条突然涨水的小溪。
这个消息像装了扩音器,在三十分钟内席卷了整个家属院。最先赶来的是住在对门的张阿姨,
她手里还攥着刚从菜市场抢来的新鲜毛豆,站在客厅中央连拍大腿:"我就说这孩子有出息!
小时候背唐诗就比别家娃快!"紧接着,三楼的学霸妈妈带着儿子登门"取经",
捧着笔记本追问"错题本怎么整理";五楼的退休校长颤巍巍地摸出老花镜,
非要把分数条复印一份贴在社区公告栏上。傍晚七点,小城电视台的采访车停在了楼下。
记者扛着摄像机穿过围观的邻居,镜头扫过李雪书桌上堆成小山的习题册,
扫过墙上贴满的三好学生奖状,最后定格在她略显拘谨的脸上。"拿到这个分数,
最想感谢谁?"女主持人举着话筒,睫毛上的亮片在灯光下闪烁。
李雪望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空,突然想起初三那年冬天,父亲骑着电动车送她去补课,
寒风把他的围巾吹得像面猎猎作响的旗子。第二天清晨,李雪的名字出现在本地报纸头版,
配着她穿着校服的一寸照。报亭老板特意把报纸摊开压在玻璃台板下,
路过的行人总要驻足片刻,用手指点着照片上那个梳马尾辫的姑娘议论:"就是她,
考了700分。"早餐店的老板娘给她端来牛肉面时,特意多加了个荷包蛋:"姑娘,
以后就是北京人了。"上午九点,清华大学招生组的老师出现在她家客厅。
这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从公文包里拿出烫金的宣传册,
指着"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的介绍页说:"只要你填第一志愿,我们保证专业任选,
每年还有两万块奖学金。"他递过来的名片上,烫金的校徽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背面印着的联系电话末尾是一连串吉祥数字。母亲忙着给客人沏茶,
紫砂壶盖碰撞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父亲坐在一旁,
手里摩挲着招生老师带来的纪念品——一个印着清华园图案的保温杯,杯身上"自强不息,
厚德载物"八个字被他摸得发亮。"孩子从小就喜欢拆收音机,"他忍不住插话,
"这计算机专业正好对口。"下午三点,北京大学的招生老师带着更厚的资料夹登门。
他带来了一套《北大公开课》DVD,还有一本由现任校长签名的《未名湖畔》。
"光华管理学院去年的就业率是100%,"他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的分数,完全可以进元培学院,那是北大的荣誉学院。"他打开笔记本电脑,
播放着北大百年讲堂的新年晚会视频,舞台上的灯光璀璨得让人睁不开眼。
亲戚们组成的"参谋团"在客厅里围成圈,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像煮沸的水。
舅舅挥舞着手机里刚查到的薪资排行榜:"学金融!毕业进投行!一年顶别人十年!
"姑姑则翻出泛黄的相册,指着自己年轻时在颐和园的照片:"去北大!文科好!
以后当公务员体面!"父亲蹲在阳台抽烟,烟蒂在烟灰缸里堆成小小的塔,
母亲悄悄把清华北大的宣传册折成整齐的方块,压在电视机下面的抽屉里。傍晚时分,
李雪收到了初中同桌的微信。那个总爱在数学课上偷偷画漫画的男生,
现在在南方一所二本院校学动画,他发来一张截图,是清华园的雪景:"还记得吗?
初三你说想考清华,因为喜欢那里的银杏道。"李雪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突然想起那天放学,
他们蹲在学校的银杏树下捡叶子,男生说以后要去学动画,她则说想考全国最好的大学。
夜色渐深时,客厅里的喧嚣终于散去。李雪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家属院的万家灯火,
每扇亮着的窗户里似乎都藏着关于她的议论。书桌上,
清华和北大的宣传册被风吹得轻轻翻动,扉页上的校训在台灯下格外清晰。
她伸手摸了摸桌角那本不起眼的蓝色笔记本,
封面已经被磨得有些发白——那是高二在省图书馆做志愿者时,
周老先生送她的古籍修复笔记。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
是班主任发来的消息:"清北招生老师说,明天上午是最后确认时间,
他们给你留了最好的专业。"李雪望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
突然想起周老先生修复古籍时说的话:"纸会老,字会旧,但真正重要的东西,总能留下来。
"她关掉手机屏幕,在黑暗中轻轻翻开了那本蓝色笔记本,第一页上写着四个字:敬惜字纸。
二、志愿表上的"惊天逆转"志愿填报系统开放的那三天,
李雪房间的木门始终保持着半掩状态。门把手上挂着的布偶熊随着空调风轻轻摇晃,
像个沉默的哨兵,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门外是父母翻来覆去的念叨,
门内是她摊在书桌上的厚厚一叠志愿指南,其中清北两校的宣传册被压在最底层,
封面的校徽蒙上了一层薄灰。"小雪,出来吃点水果。"母亲的声音隔着门板飘进来,
带着刻意放柔的试探。托盘上的草莓被码成整齐的小堆,颗颗都挑了带绿叶的,
可李雪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专业列表,
指尖在"计算机科学与技术""金融学""人工智能"这些热门选项上悬了又悬,
最终还是移开了鼠标。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动着,像在无声地倒计时,
每一秒都敲在她的心上。父亲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来回踱步,
皮鞋跟敲在地板上的声音像秒针在倒数。他是厂里的老技术员,
一辈子信奉"技术改变命运",此刻正拿着打印好的"清北专业就业率排名",
隔着门缝往里递:"你看这计算机专业,起薪就两万,光华管理学院更不用说,
出来都是进投行的。"他的指甲在"98.7%"那个数字上反复划过,
纸面被戳出淡淡的白痕,"爸给你算过了,读金融,三十岁前就能在一线城市买房。
"第二天傍晚,舅舅带着刚考上985大学的表哥登门。表哥穿着印着校徽的T恤,
坐在李雪书桌前侃侃而谈:"姐,你可得想清楚,清北的牌子是金字招牌,
以后不管是考研还是出国,都比别人少奋斗五年。"他打开手机里的校友群截图,
"你看我们群里,刚大二就有投行来实习了,实习工资比我爸妈退休金都高。
"李雪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没说话,只是把桌角那本《中国古籍修复技术》往里推了推,
书脊上磨出的毛边蹭着她的手背,像在轻轻提醒。志愿确认截止前一天,
家里召开了"紧急家庭会议"。客厅的白炽灯照着每个人脸上的焦灼,
姑姑把她从小到大的奖状都翻了出来,
在茶几上摆成一条长长的"成就链":"从小学到高中,哪次不是第一?
奥数奖、英语竞赛奖、作文奖......现在临门一脚,可不能掉链子啊。
"爷爷坐在太师椅上,
旱烟杆在烟锅里磕得邦邦响:"咱老李家祖坟冒青烟才出你这么个苗子,去读专科?
街坊邻居不得戳咱脊梁骨?你爸当年没考上大学,一辈子在厂里当工人,
你忍心让他再抬不起头?"李雪抱着膝盖坐在沙发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抱枕上的流苏。
她想起高二那年暑假,跟着学校组织的实践队去省图书馆帮忙。古籍部在图书馆最顶层,
木质楼梯踩上去会发出吱呀的响声,阳光透过老式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樟木香气。那天她遇见了周老先生,一个戴着老花镜的退休修复师,
正跪在地上修复一卷清代的地方志。"这纸比你爷爷的岁数都大。
"周老先生指着桌上泛黄的纸片,手里的竹镊子捏着比蝉翼还薄的桑皮纸,
"你看这虫蛀的洞,得用楮树汁调的糨糊一点点补,急不得。补纸的纤维方向要跟原纸一致,
角度差一度,过几十年就会起翘。"他教她如何辨别纸张的纹路,如何用鬃刷抚平褶皱,
当那页残破的书页在她手中恢复平整时,窗外的蝉鸣仿佛都低了几个调,阳光落在纸页上,
字里行间的墨迹像是活了过来。那天离开时,周老先生送了她一本《中国古籍修复技术》,
扉页上写着"敬惜字纸"四个字,笔锋苍劲有力。回学校后,她把零花钱攒起来,
买了宣纸和糨糊,在宿舍床底下搭了个小小的"工作台"。熄灯后躲在被窝里看修复教程,
手机电筒的光映着她的脸,睫毛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周末泡在古玩市场的旧书摊,
蹲在地上翻找残页旧纸,摊主总笑她"小姑娘家不追星,
倒追这些破烂";甚至做梦都在练习"金镶玉"装帧的技法,梦见自己捧着修复好的古籍,
站在阳光下笑得合不拢嘴。志愿确认截止前一小时,母亲端着温好的牛奶推门进来。
她本想再劝女儿最后一次,脚步却在看见电脑屏幕的瞬间僵住——志愿预览页上,
第一志愿栏里,"XX职业技术学院古籍修复专业"几个黑色宋体字,
像根细针突然刺破了她紧绷的神经。"你疯了?
"母亲手里的玻璃杯"哐当"一声砸在地板上,牛奶在地毯上晕开白色的渍痕,
像朵突然绽放的绝望之花,"700分去读专科?你对得起这十几年的苦读吗?
对得起你爸每天起早贪黑给你做早饭吗?对得起我辞掉工作陪你读书吗?
"她冲过去想抢鼠标,手腕却被李雪轻轻按住,女儿的手很稳,
不像平时拿笔刷题时会微微颤抖。"妈,我没疯。"李雪拉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沓泛黄的宣纸,每张纸上都有她临摹的古籍批注,
蝇头小楷写得工工整整,有的纸页边缘还沾着干涸的糨糊痕迹。
最上面放着那本《中国古籍修复技术》,书脊被翻得开裂,页边画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
红笔标注着"楮树汁需发酵七日"、"桑皮纸选春季采的树皮"等细节,字迹已经有些褪色。
"高二在图书馆看周老先生补书的时候,我就想做这个了。"她拿起一张自己修复的残页,
那是从旧书摊淘来的民国课本,缺了的角被她用同色的纸补得严丝合缝,"你们觉得清北好,
可我看见那些碎成渣的古籍被一点点拼起来,比做对任何一道奥数题都开心。
爸说技术能改变命运,可修复古籍,是在救那些快被忘掉的历史啊。"母亲呆呆地站在原地,
看着女儿指尖抚过那些陈旧的纸页,
眼神里的坚定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当年她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家境普通的丈夫,
也曾这样固执地守护着自己的选择。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还在跳动,
距离截止只剩最后十分钟,李雪深吸一口气,将鼠标指针移到"确认提交"按钮上,
指尖落下的瞬间,窗外的晚霞正好染红了半边天。
三、铺天盖地的"不理解"志愿提交成功的提示音在房间里响起时,
窗外正掠过一群迁徙的鸽子。李雪盯着屏幕上那个绿色的对勾,突然想起生物课本里说过,
鸽子辨别方向靠的不是眼睛,而是藏在颅骨里的磁体——它们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磁场。
可这句话,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质疑的浪潮就已经拍打着窗棂涌了进来。
最先找上门的是班主任王老师。他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旧自行车,
车筐里装着一摞清北历年的录取通知书复印件,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
浸湿了衬衫领口。"小雪,你先把门打开。"他的指关节在门板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像是在敲打她紧绷的神经,"咱们再聊聊,哪怕填个提前批保底也行啊。你要实在喜欢历史,
北大历史系多好,全国第一!"李雪拉开门时,
正撞见年级主任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中国高校毕业生薪酬报告》。A4纸打印的表格上,
不同学历对应的薪资数字被红笔圈了又圈。"你看这数据,
"他的食指重重戳在"专科"那一栏,纸面被戳得发皱,"平均起薪3800,清北是多少?
12000!这还不算年终奖和晋升空间。你这一步踏错,以后十年都追不上同龄人。
"王老师在一旁帮腔,声音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哽咽:"我教了三十年书,
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学生。多少农村孩子拼了命想考出去,你倒好,拿着金钥匙往泥地里钻。
"消息传到学校贴吧后,像投入滚油的火星般炸开了。有人扒出李雪高三时的模考成绩单,
逐行对比后发帖质疑:"平时最高680,高考突然700?肯定是学校为了升学率造假!
"有人匿名爆料:"她肯定是被哪个培训机构洗脑了,专科拿的招生提成高,
不然傻了才放着清北不去。"更有甚者,把她高二在图书馆做志愿者的照片翻出来,
照片里她正跟着周老先生整理古籍,
底下的评论阴阳怪气:"是不是被老教授灌了什么迷魂汤?这年纪轻轻的,
怎么就喜欢跟破烂打交道?"本地论坛的热帖标题越来越刺眼:《惊!高考状元放弃清北,
背后竟是专科院校的招生阴谋》《700分读专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