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弹从天而降周五下午三点零五分，我正在教室里抄黑板上的数学题，
广播突然“吱——”地尖叫起来，把我手里的自动铅笔芯都吓断了。“紧急通知！
操场正中央发现疑似爆炸物，倒计时十分钟！请全体师生立刻疏散！”全班“嗡”地炸了锅。
有人把椅子撞翻，有人把水杯踩扁。我的同桌陈胖直接钻到桌子底下，
抱头大喊：“妈妈呀我还欠刘阿姨五毛钱呢！”我也想跑，可脚刚迈出去，
窗外余光扫到操场——那儿真的摆着一个大纸箱，方方正正，
拿红笔写着一行大字：“小跳收，你妈寄。”我脑袋“嗡”地一声。我妈？我妈又整啥？
上周她才用快递盒子给我妹做了个“公主城堡”，结果半夜塌了，
把妹妹的额头磕出一个小包。这回直接升级成炸弹？广播又开始催：“倒计时九分钟！
”走廊里全是脚步声，像大雨砸铁皮。我却转身往相反方向冲，嘴里骂自己傻，
可又停不下来。我妈再不着调，也是我亲妈。万一她真在里面怎么办？楼梯口人挤人，
我弯腰从大人腿缝里钻。好不容易冲下楼，操场已经拉起了黄色警戒线。
保安刘叔拿着大喇叭，嗓子都劈叉了：“都往后退！防爆组马上到！”我喘得像破风箱，
眼睛死盯那只箱子。箱子比我还高，用胶带缠得跟木乃伊似的，顶上插着一个电子计时器，
红字一跳一跳：08:17、08:16……“李小跳！”身后有人喊我。我回头，
我妹李小朵被老师抱在怀里，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哥，妈妈在里面吗？
”她嗓子哑得像小鸭子。我哪知道！我只能摇头，然后继续往前挤。“小兔崽子回来！
”刘叔揪住我后领子。我蹬腿，像条刚离水的鱼。正乱着，学校铁门“咣当”一声被推开，
一辆破三轮横冲直撞进来，车头绑着一块皱巴巴的纸板：高价回收旧书报冰箱彩电。
我爸来了。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工装，后背全是汗印子。三轮还没停稳，他就跳下来，
手里攥着一根铁钩子，嗓子比喇叭还响：“我儿子呢？我儿子在哪！”所有人都回头看我。
我举起手，像课堂上答问题。我爸冲过来，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你傻啊！
炸弹你还往前凑！”说完他把我往身后一扒拉，自己冲着箱子去了。计时器07:03。
我爸围着箱子转圈，铁钩子“咣咣”敲外壳。敲完抬头，冲保安喊：“纸壳的！
最多装过电视，炸不了！”刘叔脸都紫了：“少废话！防爆组两分钟到！”我爸不听，
直接蹲下去撕胶带。我心脏快从嘴里蹦出来。胶带“刺啦刺啦”响，每撕一下，
我就缩一下脖子。刘叔在后面跳脚：“老李你疯了！”计时器06:15。我爸突然停手，
回头看我：“你妈昨晚是不是拿你手机发视频了？”我点头。我爸骂了句脏话，继续撕。
最后一圈胶带撕开，箱子“啪”地自己弹开一条缝，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炸药，
是一堆五颜六色的旧玩具，最上面压着一张折成飞机的百元大钞。
飞机翅膀上写着：给收破烂的老李加餐。我爸愣了两秒，脸涨得通红，
像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他伸手去掏，结果摸出一个塑料奥特曼，再摸出一包跳跳糖，
最后摸出一个手机，屏幕亮着，正在录像。计时器05:30。手机画面里是我妈，
头发乱得像鸟窝，背景是我们家客厅。她对着镜头比剪刀手：“小跳，老李，
如果你们看到这个，说明我计划成功了一半。别害怕，箱子是我攒了半年的快递盒，
结实得很，炸不了。我就想给你们一个惊喜，顺便提醒老李，今天是我们结婚十周年，
礼物就在箱底。”我爸的手开始抖。他继续往下翻，翻出一个铁盒子，
打开——里面是一对旧耳环。我妈的声音又从手机里传出来：“这对耳环是我最后的首饰啦，
卖了给你买新裤子，怕你舍不得穿，特地留了半只给你当纪念。”我爸的眼圈突然红了。
他背过身去，用袖子狠狠擦脸。我听见他小声骂：“败家娘们……”可声音软得像棉花。
这时刘叔的喇叭又响了：“防爆组到！”三辆警车停在校门口，下来几个穿防爆服的叔叔。
我爸赶紧把箱子合上，举手大喊：“误会！家庭惊喜！”防爆叔叔们面面相觑，
刘叔脸更紫了：“老李你拿全校开玩笑！”计时器04:00。我爸挠挠头，
从箱子里抓出那把跳跳糖，塞给最近的防爆叔叔：“来，压压惊。”叔叔没接，
对讲机里不知道说了啥，最后摆摆手，撤了警戒线。人群开始骚动，有人笑，有人拍照。
我妹挣脱老师，跑过来抱住我爸大腿：“爸爸，妈妈呢？”我爸弯腰把她扛到肩膀上，
对着手机镜头喊：“你妈在家等咱们收破烂回去开派对！”计时器03:00。
我突然发现箱子侧面还有一行小字，用铅笔写的，
得蹲下去才能看见：“倒计时最后一分钟会有彩蛋，别眨眼。”我戳我爸，他弯腰一起看。
我们爷俩像两只鸵鸟，撅着屁股研究纸箱。倒计时02:00。箱子突然“咔哒”一声，
底部弹开一个小抽屉，里面是一张二维码，旁边贴着我妈的手绘图：一只笑脸太阳，
写着“扫我”。我爸掏出他的老人机，眯着眼半天，最后递给我：“你来。”我扫了码，
跳出来一个短视频合集，标题叫《懒人妈妈的100个无用发明》。视频里，
我妈用废纸箱给我妹做城堡，用矿泉水瓶做水枪，用我爸的旧衬衫做风筝。每个视频结尾，
她都对着镜头说同一句话：“老李，等我攒够快乐，就带你环游世界。”我爸看完，
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他揉揉我头：“走吧，回家。你妈估计又把厨房炸了。
”倒计时01:00。我们刚转身，箱子计时器突然加速，滴滴滴响成一片。
我爸骂了句脏话，拉着我和妹妹就跑。跑出十米，身后“砰”地一声——不是爆炸，
是彩纸礼花。红的绿的黄的，像下了一场糖果雨。全校师生愣了三秒，然后集体鼓掌。
有人吹口哨，有人喊：“李小跳，你妈太牛了！”我妹在爸爸肩膀上拍手：“妈妈放烟花啦！
”我抬头看，彩纸落在爸爸头发上，像给他戴了顶滑稽的帽子。他站着不动，
突然大声说：“以后谁敢说我媳妇懒，我收他破烂！”人群哄笑。我低头看手心，
接住一张彩纸，上面印着一行字：“倒计时结束，快乐开始。”我攥紧那张纸，
心脏还在砰砰跳。但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家的倒计时，重新归零了。
扫码之后我爸把破三轮停在校门口，让我和妹妹坐后斗。他自己蹬得飞快，
塑料布兜着风呼啦啦响，像一面破旗。我攥着手机，手心全是汗。视频合集一共二十条，
第一条就是我妈那张放大到变形的脸。“老李，小跳，看到这条就说明你们还活着。
”她背景是我们家阳台，晾衣绳上挂着一排袜子，其中一只掉色严重，
是我爸的幸运袜——左脚大拇指那儿破了个洞，去年我妈拿红线缝了个爱心。
视频里她继续说：“箱子没炸吧？我就知道纸壳子吓不着你们。现在，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
跟我念：懒人有懒福。”我爸没念，他喉咙里咕噜一声，像吞了口风。
我妹奶声奶气跟着喊：“懒人有懒福！”我张了张嘴，声音卡在牙缝里。第二条视频一闪，
画面变成晚上。我妈举着台灯，对准厨房灶台——灶台上摆着一口豁了边的铝锅，
锅盖上压着三块砖头。“老李明早五点要去城西收旧家电，我寻思给他炖点牛肉补补，
结果锅炸了。砖头压不住，天花板现在还是咖喱色。”视频里我妈笑得直抖，
镜头晃得我头晕。她最后把镜头对准天花板，果然一块黄渍，像地图上的非洲。
我爸突然刹住车，回头看我：“昨晚的牛肉是你妈炖的？”我点头。
他咂咂嘴：“怪不得有股鞋底子味。”说完继续蹬车，速度却慢下来。第三条视频在废品站。
我爸的三轮停在一堆旧冰箱中间，他正弯着腰搬一台滚筒洗衣机。
视频是我妈躲在电线杆后面偷拍的，镜头里我爸的工装裤屁股那块磨得发白，线头迎风飘扬。
我妈配音：“看见没？老李的裤子快成开裆裤了，我得给他留条后路。”我偷看爸爸，
他耳朵尖红了。第四条视频最短，只有三秒：我妈把我妹的破木马涂上红漆，
木马头上插着一根吸管，吸管顶端粘着我爸的幸运袜，袜子洞里塞了一朵假花。
视频标题叫《给老李的结婚十周年胸花》。我爸突然“啧”了一声，把车头一拐，
进了路边小卖部。他买了三罐冰可乐，扣开拉环递给我和妹妹，自己仰头灌下半罐，
打了个长长的嗝。嗝声里带着铁锈味，像他平常搬完冰箱后的喘息。“喝完回家，
别跟你妈说我偷喝可乐。”他说。视频继续播放。第五条是我妈带我和妹妹躺废品堆上看云。
她指着一朵胖云说像猪，妹妹非说像棉花糖，结果她俩吵起来，最后决定叫“猪棉花糖”。
镜头扫到我，我正用我爸的破手机查天气预报，嘴里嘀咕：“西北风三级，
猪棉花糖要飘走了。”第六条视频黑屏，只有声音。是我爸。他在卫生间，门没关严，
水声哗哗。他对着手机说：“媳妇，我今天收了台旧电视，能卖四百。
你拿两百去买点好吃的，别总吃泡面。剩两百我存着，给你买双新鞋。
你那双凉鞋底都快磨没了。”我爸猛地咳嗽起来，可乐呛进鼻子里。他拿袖子擦脸，
袖口立刻湿了一片。我妹拍他背：“爸爸慢点喝。”第七条视频最吵。我妈把旧电视拆了，
里面全是灰。她用牙刷一点点刷电路板，旁边摆着我爸的记账本。镜头拉近，
本子上写着：六月十二号，欠电费78元。我妈拿红笔在旁边画了个笑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