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姐,今天又要麻烦你了。”漂亮女孩脸上满是挑衅的笑。我浑身颤抖,
两只手狠狠揪着围裙:“不麻烦。”周秉良——我的老公,满意地轻轻拍拍我的脸,
说了声:“阿清真乖!”他们一前一后上了楼。我抬头时,
周秉良的手在女孩挺翘的臀上捏了一把,惹得女孩回他一记小拳拳。
望着他们打情骂俏的背影,我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很好!1我是个聋子,聋的是左耳,
我的聋不是天生的,而是被人打的。把我打聋的不是别人,
正是刚才那个男人——我的老公周秉良。我被他打聋的时候,刚怀孕。我的耳朵都被打聋了,
孩子却没掉。这个孩子也是贱命一条,非要投生到我这个破肚皮里。
2我和周秉良是大学同学,我们谈恋爱的那几年,他也确实表现得秉性纯良,温文尔雅,
细心周到。可以说是人如其名。父母以断绝关系要挟,都没能敲碎我的恋爱脑。
为了心中高贵神圣的爱情,我嫁到这个离家几千里的北方小城。婚后,
我连蜜月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对“高贵神圣”这四个字有了全新的认识。
高——是高高在上的他,动不动就高高举起重重落下的手。贵——是身娇肉贵的他,
每天都要我跪式服务,不然,他就会高抬贵脚。神——是从不被赌神眷顾的他,十赌九输,
到家就对我发神经。圣——是他金口一开,我就要奉若圣旨,稍有懈怠,我就会只剩一口气。
我是和公公婆婆一起住的,我的哀嚎他们充耳不闻,我的伤痕他们视而不见。
只在我叫的声音越来越小后,会出来一个人,说上一句:“行了,
真打坏了没人干活了”、“下手没个轻重,别闹出人命来”。这时候,
周秉良总会说一句:“我心里有数。”恶魔也会有心吗?3我被打聋那天,
他大概是下了牌桌就上了酒桌。凌晨3点他给我发消息,让我去接他。
还发了家烧烤店的位置。那家店我认识,离我家并不远。我骑上电动车就过去了。
我到那儿时,一桌人已经喝得面酣耳热。有认识的大哥递过来一杯啤酒:“弟妹,来,
一起喝一杯。”我正想开口拒绝时。一只胳膊搭在了我的肩上,我极力控制着自己,
没有哆嗦。另一只胳膊伸到前面,接过那杯酒:“干吗?你们都没有媳妇接,羡慕嫉妒恨哪?
想灌我媳妇酒?没门。”说完仰脖把那杯酒干了,拉起我的手,另一只手向后挥挥:“走了。
”身后传来起哄声和口哨声。他们的角度看到的可能是一幅夫妻恩爱的画面吧?
他从来都是这样,人前是模范丈夫、体贴入微,人后却是地狱厉鬼、阴毒狠辣。两副面孔,
任意切换,没有任何障碍。就连打我,
他都是挑后脑勺、大腿根、前胸后背这些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下手。想得多么周到,
和他的姓氏多么相配。此时,只有我自己知道,他握住我的手有多么用力。不需抬头,
我也知道他脸上的表情是狠厉无比的。
他的声音都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居然骑个破电动车来接我,成心让我丢人现眼。
”他每次都能给自己的兽性大发找个正当合理的由头。4电动车上,他两只胳膊圈着我的腰,
靠在我的后背上。我猜他在闭目养神、养精蓄锐,醒醒酒,一会儿打我的时候好更有劲儿。
我把马力加到最大,真想朝着迎面而来的车撞上去。这个念头刚闪过,我又想到了父母,
死之前,怎么也得见他们一次。告诉他们——我错了。到家之后,免不了遭受拳打脚踢,
一顿皮肉之苦。可是这次,不知道是因为酒喝多了,还是钱输多了。他的心里没了数,
拳头失了准头,最后一拳打在了我的耳朵上。我只觉得左耳一阵钻心的疼痛,
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终于被他打倒了!别再让我醒来了!
5不知道是不是阎王爷没收到我的请调报告,我还是醒过来了。
病床前公公、婆婆和周秉良都在。居然都在,我很意外。一见我醒来,婆婆的脸笑成菊花,
凑上来:“阿清,你醒啦?”她的声音我听得并不十分真切,
那张笑脸却让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样的笑脸,我只在结婚前见过。那时候,
我怎么就没有发现它虚伪得仿佛面具呢?周秉良也殷勤得很:“媳妇,你终于醒啦?
担心死我了,都怪我,昨天非得加那么一会儿班。害你自己爬高凳换灯泡摔了头。我该死!
我该死!”他边说,边用力地扇着自己的嘴巴子。就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他打完我的下一步就是痛哭流涕,深刻反省,保证下次决不再犯。这次不但有反省,
也有提醒,提醒我按他编好的理由去说。婆婆也在旁边帮腔:“你个混蛋,就是该打,
做个破工作非得那么卖命。差点害了我孙子。”一边骂,
还一边象征性地在周秉良的背上拍几下。不用看,我也知道病房里肯定有其他人,
要不然他们不会这样卖力表演。不过,他们的声音为什么那样小,
他们说话的声音、扇巴掌的声音都比我平常听到的小了许多。怎么回事?还有,孙子?
难道我怀孕了?“叫医生来。”我没心情欣赏他们母子的双簧,我需要确认一下。
我自己说话的声音居然也这么小,我心里更加确信,我的耳朵怕是坏了。6医生明确告诉我,
我已经怀孕,且有轻微流产症状。医生的话,也仿佛是从远方飘来的。我告诉医生,
我的头、耳朵现在依然很疼,我的听力减弱,怀疑耳朵出了问题。余光里,
周家三口的表情满是惊愕。他们可能没想到我这么不禁打吧?
医生在我左耳朵边一阵敲敲打打,我只能听到微弱的声音。
我摸着平坦的小腹——你在天上为什么不好好挑挑?为什么要投生到我的肚子里来?
还和我的命一样贱,这样都打不掉你!不过既然你来了,这破命,我认!这运就得改改了!
我摸了摸枕头边,没有手机。我问周秉良:“我的手机拿来了吗?
”周秉良摸摸口袋:“你摔得太重,我当时太着急,没来得及拿手机。
”我说:“你去帮我拿一趟吧?要不在这儿干巴巴躺着太无聊了。”我又转向婆婆:“妈,
我没事了,您和爸也回去吧。让你们受累我于心不忍。
”“您回去顺便帮我收拾些用得上的东西,让秉良给我带过来。”周秉良笑着点点头,
走前趴在我右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别乱说话!”在别人眼中,这也是很亲密的画面吧?
他们都走了,病房里剩下我、旁边病床上的一个孕妇和她的丈夫。
她眼里闪着羡慕的光芒:“你老公和婆家人对你可真好。”是啊——真好!
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回报他们的好!7我拔掉手上的针头,找到医生,
让他帮我出具一份验伤报告。医生自然看得出我是怎么受的伤,问我是否要报警,
是否需要法律援助?我摇摇头,告诉他,现在我只需要一份报告。医生无奈地摇摇头,
看我的眼神由同情变为鄙夷。大概是从没见过我这样,耳朵穿孔了,
恋爱脑都不见一丝裂缝的人吧?8接下来的几天,我在医院养胎、养伤。睡觉的时候居多。
前几天确实是因为脑震荡,嗜睡。后面几天则大多数时间都在闭目养神。
闭上眼睛是不想看他们,大脑却在飞速运转着——送他们一份什么大礼。躺得实在难受了,
我就在病房的楼道里四处溜达。有时也会不小心溜达到别的楼层。有一天,
周秉良是从顶层找到我的:“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让我好找。
”我赶紧揽住他的胳膊:“老公,还好你找到我了。这医院太大了,我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我又没带手机。问了好几个人也没走对路。”“还是老公厉害,一下就找到我了。
我离开你一会都不行。”“恶!”这话实在太违心,我没忍住,干哕了一声。没办法,
谁让周秉良吃这一套呢!“阿清,你怎么了?宝宝又闹你啦?”周秉良给我拍着背。“哕!
”忍不住了,我一下吐了出来,全吐到了周秉良的裤子和鞋上。
我现在真是忍受不了一点他的触碰。“可能是你身上的烟味熏到他了。”我捏着鼻子说。
周秉良闻闻身上,自己也嫌弃地皱皱眉。他拉着我说:“可能是这个地方太晦气了,
我们快离开这儿吧。”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门牌——艾滋病病房。之后,
我就不在楼里溜达,改去花园里散步了。9又过一周后,胎儿已经稳定。
我的耳朵也就那样了,左耳听力基本为零。出院前,又做了一次B超。这次做的时候,
是周秉良陪我进去的。大夫把那个小卵泡指给他看,
又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小家伙儿的本钱可不小。”周秉良的脸马上亮起来:“大夫,
您是说,这胎是男孩?”大夫笑着说:“别过度理解啊,我可没那么说。”从诊室出来,
我走在后面,悄悄对着大夫鞠了个躬。上一次做B超的时候,我是一个人进来的。
我把自己身上的新伤、旧伤和验伤报告给大夫看了。求大夫赐我一块免打金牌,
让我的孩子能平安降生。在周家,“男孩”这块令牌最好使。
周秉良扶着我的胳膊:“你也听到大夫刚才那句话了吧?”我轻轻点点头,脸上挂着笑。
周秉良抚着我的小腹开心地叫着:“儿子、儿子……”“哕……”我又吐了。10出院了。
一进家门,我就冲进了卫生间吐个不停。周秉良靠近我,我抱着马桶吐。婆婆靠近我,
我抱着马桶吐。我一个人在卫生间抱着马桶,他们一家三口在外面驴拉磨。“怎么会这样,
刚才还好好的呀?”“这么吐下去怎么行?身子会吐坏的呀?”“不行,不行,赶紧想办法,
不能让我儿子出问题。”我捂着嘴,捏着鼻子,虚弱地扶着墙。走到楼道里,
竟奇异地不再恶心。他们三个站在门里看着我:“好了?”我点点头,再次抬脚迈进门。
“哕……”又来了。我赶紧捂着嘴退出来。他们三个人看我的眼光充满不可思议。
我怯怯地说:“是不是因为住院前的事,宝宝对这房子有些恐惧呀?
”我公公的嗓门一下拔得极高:“周秉良,你个兔崽子再敢碰我儿媳妇一根手指头,
敢伤了我孙子,我打折你的腿!”周秉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爸,我绝对不敢了,不敢了。
现在,您想想办法呀!”我捂着嘴看稀奇,还是第一次见这场面,
没想到周秉良的跪式服务业务这么熟练。我转头看婆婆,婆婆抖得如筛糠。
原来家暴的根在这儿啊!11公公说:“给阿清拿钱,今天先让她去住酒店。
你去找一楼的租客,多退给她些钱,让她赶紧腾房!”真是意外之喜呀!我竟不知道,
一楼的房子也是他家的。当初跟我哭穷,说这套房还是用原来的小房置换的,说要还月供,
没钱给彩礼了。这一家人,不知道有多少事瞒着我呢。婆婆拿出一沓钱给我。
我拿着钱拎着包,泪眼婆娑地看着周秉良,一步三回头。周秉良要跟着我,我的一阵阵干哕,
成功止住了他的脚步。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我舒舒服服地伸展着四肢。嗓子真疼——抠的。
12舒舒服服地住了一周酒店后,周秉良来接我回家。我住一楼,他们一家仍住三楼。
一个人住着这么宽敞的三室两厅,真是奢侈,我不能白享受不干活。当天晚上,
我做了红烧肉、狮子头、蒜片肝尖、炒了一小盘青菜。周秉良过来取,我戴着口罩,
他经过我身边时,我又干哕了一下。我眼睛里蓄着泪:“老公,我一个人住在这儿好孤单呀!
我好想你呀!每天就只能给你做点好吃的了。”周秉良看我可怜巴巴的样,来拉我的手。
“哕……”我冲进了卫生间。吐完后,我站在卫生间门口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他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都怪我!老婆,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老公,我不怪你。
给儿子点时间,让他慢慢熟悉你。”周秉良拎着饭菜,依依不舍地走了。13每一天,
我做好一日三餐,周秉良或是婆婆下来取。
花样给他们做:梅菜扣肉、粉蒸肉、红烧肉、酱肘子、糖醋里脊、糖醋排骨……别说一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