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写字楼的白炽灯惨白如纸,岳惊尘盯着电脑屏幕上《天岳传奇》的电子稿,
指尖在键盘上悬了许久,终究没敲下一个字。屏幕光映着他眼下的乌青,
手边的冷咖啡已经续了第三杯——作为这本武侠小说的责任编辑,
他必须在天亮前看完最后五十章,可看到第两百七十三章“幽冥老怪血洗江南”时,
喉咙还是发紧。书里与他同名的天岳阁阁主,三十七岁臻至大宗师境,一手擎天掌能裂山石,
却在结局里为护女主苏凝霜,硬生生接下幽冥老怪的幽冥爪,最终引爆内息同归于尽。
“蠢货。”他低声骂了句,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玻璃窗映出他疲惫的脸,
眼下乌青像两道墨痕——这副敲了三年代码、改了两年文稿的躯壳,连爬三楼都要喘,
却要为书里那个拥有通天彻地之力的“自己”惋惜,想想都觉得荒诞。倦意如潮水般涌来,
他趴在键盘上沉沉睡去,最后一个念头是:若真能成那大宗师,说什么也得保住这条小命。
再次睁眼,雕梁画栋的屋顶刺得他眼疼。不是出租屋那盏晃悠的节能灯,
是真真切切的木质房梁,还雕着繁复的云纹。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身下锦被触感温润,
岳惊尘猛地坐起身,
腰间传来一阵气血翻涌的闷响——这绝非他那熬了三年夜的身子该有的力道。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骨节分明,掌心结着层薄茧,是常年练掌才有的模样。
陌生的记忆如潮水涌入脑海:天岳阁、嵩州、擎天掌、幽冥老怪、苏凝霜……还有,
他是岳惊尘,天岳阁阁主,当今江湖唯二的大宗师之一。“操。”岳惊尘扶着额头,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穿进了那本《天岳传奇》,成了那个注定要殉道的倒霉蛋。记忆里,
原主是个武痴,三十七岁勘破“天人合一”,性情冷硬如铁,连笑都吝啬。可按书里的剧情,
半年后的华山论剑,这具身体的主人会为护苏凝霜,与幽冥老怪拼死一战,
最终双双化为飞灰。“想让我当垫脚石?没门。”岳惊尘赤脚下床,推开雕花木窗。
窗外是连绵的青山,云雾在山谷间缠缠绕绕,远处演武场传来弟子练剑的呼喝,
风里带着松针的清香。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内息——大宗师的力量确实惊人,
举手投足间仿佛能引动天地元气,可再强的力量,也得有命享才行。他摸了摸腰间,
那里悬着块墨玉令牌,刻着“天岳阁主”四个字。岳惊尘指尖摩挲着令牌,
眼神渐冷:这一世,他只保自己,谁的剧情都别想绑架他的命。三日后,天岳阁山门外。
青石板路被秋雨浸得发亮,一道素色身影跪在山门正中。苏凝霜。
岳惊尘站在揽星台的飞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书里说她是江南苏家遗孤,
满门被幽冥老怪所灭,十二岁抱着半本《寒川剑谱》躲在枯井里,三天三夜没出声。
此刻她跪在雨里,素裙沾着泥污,腰间长剑的剑穗被雨水打湿,却依旧脊背挺直,
像株被狂风压弯却不肯折的青竹。“阁主,这苏姑娘已跪了三天。
”执法长老赵刚在身后低声禀报,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忍,“她说要借《幽冥卷宗》,
查苏家灭门案。”岳惊尘指尖捻着枚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一响:“天岳阁的规矩,
秘典不外借。”“可她……”赵刚看着山门下那道单薄的身影,“再跪下去,怕是要出事。
”“让她滚,出事也是她自找的。”岳惊尘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江湖路,
本就不是谁都能走的。”赵刚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躬身退了下去。苏凝霜没滚。
接下来的四日,她就跪在那里。雨天淋得浑身发抖,嘴唇冻得发紫;晴天晒得头晕眼花,
额角的汗珠子滚进眼里,也只是用力眨了眨。天岳阁弟子送饭路过,偶有同情想递个馒头,
都被她摇头拒绝。“多谢,心意领了。”她声音发哑,却字字清晰,“我只求见岳阁主一面。
”岳惊尘每日清晨会去演武场,路过山门时,总能看见她。第五日清晨,
他见她对着山门石狮子,用手指在泥地上画剑谱,指尖磨出了血,
还在一遍遍描摹“破冰”式的剑势。那是寒川剑法的基础招式,
书里说她练这招练了整整三年,才摸到门径。“阁主,这姑娘怕是……”赵刚看着不忍。
岳惊尘脚步没停:“与天岳阁无关。”他心里清楚,
这是书里苏凝霜的执念——那本《幽冥卷宗》里,藏着幽冥老怪的破绽。可他更清楚,
按剧情,她此时心境太躁,就算拿到卷宗也看不懂,只会更快引来杀身之祸。保命的第一条,
就是别掺和主角的执念。岳惊尘握紧了袖中的墨玉令牌,转身走进回廊。第七日凌晨,
山风卷着寒意掠过山门。岳惊尘刚走出寝殿,就见苏凝霜仍跪在原地。她脸色白得像纸,
嘴唇冻得发紫,却还在低声背诵剑谱心法,每念一句就咳一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他皱了皱眉,正欲转身,山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衣袂破风的声响。五道黑影如鬼魅般窜出,
短刀泛着幽光,直扑苏凝霜——是血影门的杀手!“幽冥老怪的爪牙!”苏凝霜猛地抬头,
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腰间长剑“噌”地出鞘。可她跪了七日,早已油尽灯枯。
刚站起就踉跄了一下,内息在经脉里滞涩得像灌了铅。为首的杀手狞笑一声,
短刀直刺她心口:“小丫头,黄泉路上正好给你爹娘作伴!”苏凝霜咬牙偏身,
短刀擦着肋下滑过,带起一串血珠。她反手一剑,寒川剑法的“破冰”式仓促使出,
剑尖却只划破了杀手的衣袖。“找死!”另一名杀手从侧面袭来,刀风狠戾。
苏凝霜避无可避,硬生生挨了一刀,肩头顿时血肉模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
却死死攥着剑柄,借着倒下的势头旋身回刺——长剑从那杀手咽喉穿透,鲜血溅了她满脸。
“还有四个!”她喘着粗气,血顺着嘴角往下淌,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濒死的孤狼。
岳惊尘站在廊下,负手而立,指尖却微微收紧。他看见苏凝霜被第三个杀手踹倒在地,
膝盖磕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却咬着牙抓住对方的脚踝,
把人拖倒在地;看见她被第四个杀手的刀划开手臂,
仍用断剑刺穿了对方的小腹;看见最后一个杀手的短刀即将劈在她头顶时,
她突然翻滚到石狮子后,借着石狮的遮挡,用尽全力将断剑掷了出去——“噗嗤。
”断剑没入杀手心口。山门前静了下来,只剩下苏凝霜粗重的喘息。她趴在地上,
胸口微弱起伏,染血的手指还在无意识地蜷缩,像是还在握剑。
岳惊尘看着那道蜷缩在血泊里的纤细身影,
想起书里写的:十二岁的苏凝霜抱着残剑躲在枯井里,听着外面亲人的惨叫,
三天三夜没敢哭出声。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一直告诉自己,这是她的命,
是剧情设定,与他无关。可此刻看着那顽强的身影,他忽然觉得,所谓的“剧情”,
或许没那么重要。“赵刚。”他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把她抬到西厢客房,叫大夫来。”赵刚愣了愣,连忙应声:“是!
”两名弟子小心翼翼地将苏凝霜抬起来,她早已昏死过去,苍白的脸上却还凝着一丝倔强。
岳惊尘看着他们消失在回廊尽头,才缓缓转过身。廊下的石栏被晨露打湿,他指尖碰了碰,
凉意浸骨。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但他没后悔。至少,
这个姑娘活着。这就够了。苏凝霜醒来时,已是三日后的午后。西厢客房干净雅致,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香。她动了动手指,肩头传来一阵钝痛,才想起那日山门外的厮杀。
“醒了?”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苏凝霜猛地回头,见岳惊尘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
手里翻着本线装古籍,阳光落在他半边脸上,轮廓冷硬如刀刻。
“岳阁主……”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他抬手按住。“躺着。”岳惊尘合上书,
“大夫说你失血过多,肋骨断了一根,得养足半月。”苏凝霜看着他,
喉咙有些发紧:“那日……多谢阁主。”“我不是救你。”岳惊尘移开目光,语气平淡,
“天岳阁山门前,不容外人撒野。”苏凝霜抿了抿唇,没再说话。她知道这位阁主性子冷硬,
能让她进阁疗伤,已是天大的恩情。接下来的日子,侍女每日送来汤药和点心,
赵刚偶尔会来询问伤势,岳惊尘却再没露面。苏凝霜心里清楚,他收留她,已是破例。
第十日傍晚,她正靠在床头翻看那本残缺的《寒川剑谱》,窗外突然传来一阵争执。
“……那丫头分明是个祸根!留她在阁里,迟早引来幽冥老怪!”是位姓周的长老,
语气激动。他是天岳阁的老人,三年前苏家被灭门时,他的亲传弟子恰好在江南分舵,
没能逃过一劫。“周长老慎言!”赵刚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无奈,“苏姑娘也是受害者。
”“受害者?我看她是灾星!”周长老的声音拔高,“三年前就是因为帮了江南苏家,
才惹得幽冥老怪屠了咱们三个分舵!现在还把她往阁里带,岳阁主这是老糊涂了吗?
”苏凝霜捏着剑谱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原来如此。她早该想到,天岳阁与苏家,
本就有旧怨。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声音插了进来,瞬间压过所有争执:“天岳阁的规矩,
何时轮到外人来定了?”是岳惊尘。窗外的争执戛然而止。苏凝霜悄悄挪到窗边,
撩开窗帘一角——只见岳惊尘负手站在廊下,周长老等人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夕阳的金光落在他白袍上,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苏姑娘是我请进阁的。
”岳惊尘声音不高,却带着大宗师的威压,“谁敢动她,先问过我。”周长老脸色变了变,
终究没敢再说什么,拱了拱手便带着人走了。赵刚松了口气,
对着岳惊尘躬身道:“多谢阁主。”岳惊尘没理他,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苏凝霜的窗户。
苏凝霜心头一跳,连忙缩回手,心脏“砰砰”直跳。她摸着发烫的脸颊,忽然觉得,
这位高冷的大宗师,或许也没那么难接近。半月后,苏凝霜的伤势基本愈合,
便去阁主书房告辞。书房陈设简单,只有一柜卷宗,一张书案,案上摆着棋盘,
黑白棋子错落有致。岳惊尘坐在案后,正低头看着一本泛黄的卷宗,
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冷硬。“多谢阁主收留,晚辈叨扰了。”苏凝霜躬身行礼,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只是《幽冥卷宗》……”“我说过,秘典不外借。
”岳惊尘头也没抬地打断她,指尖翻过一页卷宗,“你伤势已愈,可以走了。
”苏凝霜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她知道《幽冥卷宗》就在这间书房的某个柜子里,
只要能看一眼,或许就能找到幽冥老怪的破绽。可看着岳惊尘冷硬的侧脸,
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晚辈告辞。”她转身走到门口,却被岳惊尘叫住。“等等。
”苏凝霜回头,眼中带着一丝希冀。岳惊尘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泛黄的册子,
扔给她:“寒川剑法的基础心法,你练得一塌糊涂,拿去看看。
”册子封面写着“寒川补遗”,字迹苍劲,像是手抄本。苏凝霜翻开一看,
里面不仅补全了她缺失的剑谱,还有许多旁注,标注着内息运行的关窍,
正是她一直卡壳的地方。“谢阁主!”她紧紧攥着册子,指尖都在发抖。“别误会。
”岳惊尘冷冷道,“看你资质尚可,别浪费了。”苏凝霜用力点头,转身走出书房时,
脚步都轻快了许多。阳光穿过回廊的雕花窗棂,落在她手里的册子上,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自那日后,苏凝霜没离开天岳阁,也没再提借阅《幽冥卷宗》的事。
她在山脚下找了间废弃的茅屋住下,每日天不亮就去演武场练剑,对着那本“寒川补遗”,
一遍遍修正自己的招式。岳惊尘每日清晨会去演武场指点弟子,路过时,总会看到她。
她的剑法依旧带着稚气,却比以前沉稳了许多。一次练到“霜降”式,
她总也找不到卸力的诀窍,剑招刚猛有余,韧劲不足,反复练了几十遍,
额角的汗珠子滚进眼里,也只是用力眨了眨。“手腕再沉半寸。”岳惊尘终是没忍住开口,
声音冷得像山涧的冰,“内息走带脉,绕关元穴一周再导出,别硬冲。”苏凝霜浑身一震,
连忙调整姿势。内息顺着带脉缓缓流转,果然觉得剑势顺畅了许多,剑尖划过空气时,
竟带起一阵清冷的弧线。“谢阁主!”她转身躬身,再抬头时,岳惊尘已走出数丈远,
白袍在晨光中拂过廊柱,只留下一道冷硬的背影。日子一天天过去,
岳惊尘偶尔会指点她几句。他从不多言,语气也总是冷冰冰的,
却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症结。苏凝霜的剑法进步神速,心里对岳惊尘的感激也越来越深。
她知道这位阁主外冷内热,只是不擅表达——就像那次,她练剑时不慎被木人桩震伤经脉,
正疼得龇牙咧嘴,转身却发现石桌上多了个小瓷瓶,里面是上好的疗伤药膏。
瓶底压着张字条,字迹苍劲:“内息逆行,点太冲穴可解。”她知道,是他放的。这日傍晚,
苏凝霜练完剑下山,路过一片松林时,突然听到一阵低低的交谈声。
“……那丫头的剑法越来越像苏家那老鬼了,留着迟早是祸害。”“怕什么?
等她离开天岳阁,找个机会……”后面的话越来越低,
苏凝霜却听得心头一紧——是血影门的人!她屏住呼吸,悄悄后退,却不慎踩断了一根枯枝。
“谁?!”两道黑影猛地窜出,短刀直刺而来!苏凝霜提剑便挡,
却发现对方的招式比上次更狠辣,显然是有备而来。她且战且退,渐渐被逼到松林深处,
眼看就要不敌,一道掌风突然从林间袭来,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将两名杀手震飞出去。
岳惊尘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负手而立,眼神冷得像冰。“阁主?”苏凝霜又惊又喜,
心口的石头落了地。“谁派你们来的?”岳惊尘没看她,目光落在倒地的杀手身上。
杀手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岳惊尘的气势压得动弹不得,只能咬牙道:“是……是幽冥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