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附着在鲸皮褶皱里的绿色植物，是中立村重要的食物来源，摸起来湿滑冰凉，带着点咸腥的甜味。
“姐姐，你看这个！”
小稚举着颗圆滚滚的橙红色果实跑过来，“是‘鲸珠果’，熟了的话特别甜，就是摘的时候要小心，它的藤蔓会咬人哦。”
苏郁接过果实，指尖触到果皮的瞬间，胸口的石头突然温热起来，像有细小的电流顺着手臂窜过去。
她下意识地握紧，果实表面竟泛起一层淡淡的紫光，与石头的光泽遥相呼应。
“咦？”
小稚凑过来看，“以前没见过它发光呢。”
苏郁松开手，紫光又慢慢褪去了。
她捏了捏那颗石头——它嵌在胸骨里，边缘己经和皮肉长在一起，摸起来像块与生俱来的骨瘤。
这半个月来，她渐渐习惯了它的存在，甚至能在它发烫时隐约“听”到一些细碎的声音，像很多人在低声说话，又像远处海浪拍打的回声。
“可能是跟姐姐身体里的石头有关吧。”
小稚没太在意，蹦蹦跳跳地去摘别的果实了，“村长说，大鲸有时候会跟特别的人说话呢，说不定姐姐就是这种人！”
苏郁望着小稚的背影，轻轻摩挲着耳尖。
这对精灵般的尖耳让她听力好了很多，能听见百米外村民的咳嗽声，能分辨出风吹过鲸骨的不同调子，但也让她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异类”——在这个本就收容了各种“异类”的中立村，她依然是最扎眼的那一个。
傍晚回到住处时，伊莎贝拉正在门口等她。
这位墨西哥女人今天换了条绣着羽毛图案的披肩，手里拿着件叠好的衣服。
“试试这个。”
伊莎贝拉把衣服递给她，“村里的裁缝看你原来的作战服太破了，用鲸须和麻布改的，更轻便些。”
苏郁接过来展开，是件简洁的短褂和长裤，针脚细密，领口处特意留了开口，刚好能避开胸口的石头。
她道谢时，伊莎贝拉忽然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尖耳。
“疼吗？”
“……不疼。”
“是感染石带来的变化。”
伊莎贝拉收回手，眼神里带着点探究，“它没有完全吞噬你，反而和你共生了。
这种情况，在记录里只出现过一次——很多年前，有个被外星孢子感染的老人，也像你这样重塑了身体，后来成了大鲸的‘倾听者’，能听懂它的语言。”
苏郁愣住了：“倾听者？”
“嗯，”伊莎贝拉点头，望向远处鲸背起伏的轮廓，“大鲸很老了，比末世的年纪还大。
它记得很多事，记得海水没变成灰色的时候，记得天空还是蓝色的。
但它不会说我们的话，只有特殊的人能听见它的声音。”
她顿了顿，看向苏郁胸口的石头：“你身上的石头，或许就是钥匙。”
苏郁低头，指尖再次覆上那块石头。
它安安静静的，像在沉睡。
“明天跟我去‘共鸣室’吧。”
伊莎贝拉说，“村里的老人说，月圆之夜，大鲸的情绪会更活跃，或许能帮你弄清楚，它到底想告诉你什么。”
夜里，苏郁躺在铺着干苔藓的床铺上，怎么也睡不着。
她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半块电磁刀碎片——这是从沈砚当年用过的刀上崩下来的，她一首带在身上。
碎片的棱角硌着掌心，像沈砚最后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沈砚……如果你也变成了异类，会是什么样子？
是不是也长了奇怪的角，或者像她一样，有了不属于人类的特征？
她想象着沈砚顶着对尖耳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眼眶却跟着热了。
那时她们还是新兵，在第八队的训练营里，沈砚总爱捏她的脸，说“像个小孩子”。
有次她被男兵嘲笑“胆小鬼”，是沈砚把她护在身后，一拳砸在对方脸上，自己也挨了处分，却对着她笑得一脸灿烂：“别怕，有我呢。”
“有我呢……”苏郁低声重复着，胸口的石头忽然轻轻震颤起来，像在回应她的话。
她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下雨的仓库。
沈砚被感染后猩红的眼睛，挥向她的利爪，还有最后被黑影拖走时，那声模糊的、像在喊她名字的嘶吼……“我一定会找到你。”
她对着黑暗轻声说，指尖紧紧攥住那半块碎片，“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
窗外，大鲸的呼吸声均匀而悠长，带着整个村庄轻轻起伏。
月光透过帆布的缝隙照进来，落在苏郁的尖耳上，泛着一层朦胧的银辉。
她不知道，胸口的石头里，正有无数细碎的光点在悄然聚集，像谁散落的记忆，在等待被重新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