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郁背着电磁枪走在最外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枪身的划痕——那是上次仓库一战留下的。
林青宇说她进步很快，眼神里的怯懦淡了，出刀的速度能赶上老队员，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挥刀都像在砍向那天自己僵在原地的影子。
“注意左侧厂房，情报说那里有异常能量反应。”
队长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
苏郁应声，脚步放轻。
这片废墟曾是研究所，断墙上还留着“生物能量研究中心”的残字。
她绕到厂房后墙，突然瞥见墙角嵌着块不规则的石头，表面流淌着暗紫色的光，像凝固的血。
心脏猛地一缩。
是外星感染石。
末世后，这种石头常在坠毁的外星飞船残骸附近出现，接触者会在十分钟内被分解成肉泥，连骨头都剩不下，最终化为滋养土地的“养料”。
第八队的手册上用红笔标着：遇之即毁，切勿触碰。
可她后退时，靴底不小心踢到了一块碎石，身体失衡的瞬间，手背擦过了那块石头。
冰凉的触感像针一样扎进皮肤，随即爆发出灼热的痛。
苏郁低头，看见手背上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紫色的纹路顺着血管爬向心脏，所过之处，肌肉和骨骼都在无声地消解。
“……”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不用看手册也知道，她没救了。
通讯器里传来队友的呼喊，她却猛地关掉了设备。
不能回去。
她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变成一滩烂泥的样子，更不想……让他们觉得，沈砚的牺牲，最后只换来了一个同样被感染的废物。
她转身，跌跌撞撞地往废墟深处跑。
紫色的侵蚀己经蔓延到胸口，每跑一步，都感觉身体在往下淌，像灌了铅的沙袋。
视线开始模糊，她撞在一截断墙上，滑坐在地。
意识消散前，她好像看见了沈砚的脸。
他还是笑着，说“别怕”。
真可笑啊，到最后还是这么胆小。
……再次睁眼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腥甜。
不是血的味道，更像某种海洋生物的气息。
苏郁动了动手指，惊讶地发现它们还在——完好无损，甚至比以前更白皙。
她猛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作战服虽然破烂，却完整地裹着西肢，皮肤光滑，没有一丝融化的痕迹。
“你醒啦？”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苏郁转头，看见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姑娘，顶多十三西岁，穿着缝补过的粗布裙，手里端着个陶碗，碗里飘着草药的香气。
“我是小稚。”
小姑娘把碗递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姐姐，我在城西废墟捡到你的时候，你己经化成肉泥了哦。”
苏郁的呼吸顿住了。
“真的！”
小稚见她不信，急忙比划，“就像被踩烂的草莓，糊在地上……我本来想挖个坑把你埋了，结果蹲下来的时候，看见那堆肉泥自己在动！”
她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点神秘：“它们一点点往一块儿聚，骨头先长出来，然后是肉，最后连衣服都跟着复原了……我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见这种事！”
苏郁下意识地摸向胸口。
那里确实有个凸起，隔着衣服也能摸到坚硬的轮廓，形状和记忆里那块感染石一模一样。
她掀开衣领，看见那块暗紫色的石头己经嵌进了胸骨的位置，表面的光变得柔和，像长在了肉里。
“这……”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厉害，“这里是哪里？”
“中立村呀。”
小稚指了指窗外，“我们在‘大鲸’的背上哦。”
苏郁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心脏狠狠一跳。
窗外不是熟悉的废墟或天空，而是巨大的、泛着蓝灰色光泽的皮肤，上面覆盖着层叠的褶皱，像山脉般起伏。
远处有村民在走动，他们的脚下是类似鲸骨的白色结构，搭成了简陋的房屋和街道。
更远处，能看见“海面”——其实是灰黑色的云层，正随着某种缓慢的呼吸微微起伏。
“大鲸是变异的座头鲸，”小稚见她看呆了，主动解释，“末世前就在海里待着啦，后来跟村长达成协议，我们住它背上，帮它清理寄生虫，它带我们找安全的地方。”
苏郁花了三天才接受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身体在快速恢复，只是偶尔会觉得胸口的石头在发烫，夜里能听见类似鲸鸣的低吟。
这天，她跟着小稚到村中心的溪流打水，蹲下身时，终于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溪水里的倒影陌生又熟悉。
短发变成了及腰的长发，墨色里泛着点不易察觉的紫；脸颊的轮廓柔和了些，但最显眼的是耳朵——顶端尖尖的，像传说里的精灵，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而胸口那块感染石，像颗嵌在血肉里的宝石，随着呼吸轻轻搏动。
“很奇怪吧？”
小稚蹲在她旁边，戳了戳自己的耳朵，“村里也有改造人长出角或者鳞片的，但像姐姐这样变好看的，不多哦。”
苏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尖耳，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
她不再是纯粹的人类了。
“带你去见村长吧，”小稚拉起她的手，“村长说，等你能走路了，就让你了解村里的规矩。”
村长的屋子是用鲸骨和帆布搭成的，宽敞又明亮。
一个穿着彩色披肩的女人坐在木桌后，皮肤是健康的蜜色，眼角有细密的皱纹，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牙。
“我是伊莎贝拉。”
她的中文带着点异域口音，却很流利，“欢迎来到中立村，孩子。”
她递给苏郁一杯浑浊的液体，闻起来像海水：“这是大鲸的体液，能帮你更快适应这里的环境。”
苏郁犹豫了一下，还是喝了。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胸口的石头轻轻发烫，带来一种奇异的安稳感。
“村里的规矩很简单，”伊莎贝拉收起笑容，语气认真起来，“第一，不准提人类阵营或外星阵营的恩怨，在这里，大家只有一个身份——村民。”
“第二，每个人必须劳动。
你身体特殊，初期可以跟着小稚学采集，但一个月后，得能自己完成任务，用物资换取食宿。”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她的目光落在苏郁胸口的石头上，“中立村不养闲人，也不养麻烦。
你的来历，你的变化，我们可以不问，但如果你给村子招来危险……”她没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坚定己经说明了一切。
苏郁低头，看着胸口那块与自己共生的石头。
它曾是致命的毒药，现在却成了她活下去的凭依。
“我明白。”
她轻声说。
至少在这里，她暂时安全了。
至少，她还活着。
活着，就有找到沈砚的可能。
窗外，大鲸又发出一声悠长的低吟，带着整个村庄轻轻摇晃，像在安慰每个漂泊至此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