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色新婚夜窗棂上,大红的“囍”字剪得精致,每一个曲折都透着欢庆。
丝竹管弦的喜乐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几乎要掀开这雕梁画栋的屋顶。
我坐在铺着百子千孙被的拔步床上,繁重的凤冠压得颈子发酸,
眼前垂下的赤金流苏随着呼吸微微晃动,流光溢彩。指尖抚过身上正红色的嫁衣,
金线绣成的凤凰羽翼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腾空而起。心跳得很快,
带着一种近乎眩晕的期待,一下,又一下,重重敲打着胸腔。他终于来了。
那个我倾慕了半生的男人,大胤王朝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萧彻。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踏碎了喧闹的喜乐,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步步碾过铺着猩红地毯的廊道,
停在门外。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凛冽的夜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如同冰刀般灌入。
合欢香瞬间被这股铁锈般的恶臭撕碎。原本喧闹的丝竹声、宾客的贺喜声戛然而止,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死寂,沉甸甸的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赤金流苏碰撞,发出清脆又惊惶的碎响。萧彻站在门口。
他身上不再是迎亲时的吉服,而是一身玄黑的劲装,冷硬得像淬了寒冰的铁。
那身黑衣被大片的暗红浸透,浓稠的血液顺着衣角,一滴,一滴,
沉重地砸落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绽开一朵朵狰狞的血花。他手里提着一件东西,
被一块同样浸透了血的布包裹着,沉甸甸地往下坠,布角滴落的血线粘稠得令人作呕。
他的脸隐在烛光与门口阴影的交界处,晦暗不明。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得如同淬了毒的鹰隼,
穿透晃动的流苏,死死钉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新婚的暖意,
只有彻骨的寒冰和无边的杀意,冰冷地刮过我的皮肤。整个喜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冻结了。
宾客们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被极致的惊恐取代,有人捂住了嘴,发出压抑的抽气声。
几个胆小的女眷白眼一翻,软软地瘫倒在地。“王……王爷?
” 一个苍老的声音颤抖着响起,是礼部的老尚书,试图维持摇摇欲坠的秩序。
萧彻充耳不闻。他迈开腿,踏着脚下粘腻的血迹,一步一步,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
径直走到喜堂中央。“咚!”一声沉闷又令人头皮炸裂的巨响。他扬手,
将手中那血淋淋的包裹狠狠掼在铺着大红桌布、摆满喜果的八仙桌上!
沉重的撞击让整张桌子都晃了晃,几只描金的细瓷碟子叮叮当当滚落在地,摔得粉碎。
包裹的布散开一角,露出里面骇人的景象——花白的头发,凝固着惊骇和痛苦的熟悉面容,
脖颈处是血肉模糊的断口!“父亲——!!!”尖利到破音的嘶喊从我喉咙里冲出,
撕裂了死寂的喜堂。头上的凤冠被巨大的动作猛地甩脱,沉重的金玉砸在地上,
发出一连串刺耳的碎裂声。我整个人像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
手脚并用地向那张桌子爬去。冰凉的金砖贴着我的手掌、膝盖,
刺骨的寒意顺着四肢百骸蔓延。视线被泪水彻底模糊,只剩下那一片刺目的红,
和父亲那双再也无法闭合的眼睛。“爹…爹……” 我伸出手,指尖颤抖着,
想要触碰那张冰冷的脸庞,却被那凝固的血液和骇人的断口吓得猛地缩回。
巨大的悲痛和难以置信的惊骇像海啸般将我淹没,几乎窒息。头顶,
是萧彻冰冷到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的钉子,
狠狠楔入我的耳膜:“镇国公沈毅,勾结北狄,意图谋逆,证据确凿。本王奉旨,
已将其就地正法。”谋逆?正法?我猛地抬起头,泪水糊了满脸,
死死瞪着眼前这个一身血腥、如同煞神的男人。我的夫君!就在今天,就在这喜堂之上,
他亲手斩下了我父亲的头颅!他毁了我的一切!“不……不可能!你胡说!萧彻!
你……” 我声嘶力竭地尖叫,恨意如同毒藤疯狂滋长。“闭嘴!” 萧彻厉声打断,
那声音里的厌恶和冷酷像鞭子一样抽打下来。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如同看着一堆肮脏的垃圾,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他伸出一只手,指节分明,
上面还沾着未干涸的、属于我父亲的暗红血迹。一张薄薄的纸,被他用两根手指夹着,
轻飘飘地递到我的面前。纸是上好的洒金宣,边缘甚至用金箔精心镶滚过,
透着一股荒谬的贵气。然而,那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墨字,
却比最毒的蛇蝎还要致命——休书。那冰冷的字迹,每一个笔画都像淬了毒的针,
狠狠扎进我的眼底:“沈氏女婉,父罪滔天,不堪为配。即日起,休弃出府,贬为贱奴,
永世不得翻身。”“你父谋逆,罪证如山。你,” 萧彻的声音毫无起伏,却字字诛心,
“一个逆贼之女,只配为奴。”休书?为奴?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绝望如同冰水,
瞬间浇熄了冲天的怒火,只剩下刺骨的寒。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道惊恐或鄙夷的目光。父亲的头颅就在几步之遥,
死不瞑目地“看”着我。喜堂里那刺目的红,此刻变成了最恶毒的嘲讽。我的嫁衣,
红得像血,红得像我父亲流尽的最后一滴。我的新婚夜,我的夫君,
送了我父亲的头颅和一纸休书。“呵……” 一声极轻、极诡异的笑声从我喉咙里溢出来,
带着血沫的腥甜。我抬起头,越过那张沾血的休书,
看向萧彻那张冰冷俊美、此刻却如同恶鬼的脸。眼泪还在汹涌地流,
可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扯出一个破碎又癫狂的弧度。
“好……好一个谋逆……好一个只配为奴……” 我喃喃着,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在萧彻微微蹙起的眉头下,我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接那休书,
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从他指间夺过!然后,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
我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魂飞魄散的动作——我将那张洒金镶边的休书,
猛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纸片粗糙的边缘刮过喉咙,带来一阵剧烈的恶心和刺痛。
我拼命地、狠狠地咀嚼着,吞咽着,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萧彻的血肉!喉咙被强行撑开,
火烧火燎的痛,可我却像疯了一样往下咽,泪水混合着屈辱和决绝的恨意,汹涌而下。
“拦住她!” 萧彻的厉喝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侍卫如梦初醒,
凶神恶煞地扑了上来,铁钳般的手狠狠抓住我的手臂,要将我拖走。“滚开!
” 我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竟短暂地挣脱了钳制。
目光最后掠过父亲的头颅,掠过萧彻那张染血的、冷酷的脸,
掠过这满堂的红与宾客们惊恐扭曲的面孔……够了。都够了。这个地方,这个人,
连同这荒唐可悲的一生,都让我恶心到极致!我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猛地撞开身侧的侍卫,
像一只扑火的残蝶,决绝地冲向离喜堂最近的那扇洞开的、通往无尽黑夜的雕花木窗!
“沈婉——!”身后,是萧彻那一声陡然拔高、撕裂了所有冰冷伪装的厉吼,
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恐慌的尾音。风声在耳边呼啸,如同厉鬼的哭嚎。
冰冷的夜风瞬间灌满我的口鼻,灌进我单薄的、刺目的红嫁衣里。我没有回头。身体腾空,
急速下坠。悬崖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吞噬一切。在意识彻底沉入那片冰冷虚无之前,
一丝腥甜涌上喉咙,我扯了扯嘴角。萧彻,我们……来日方长。
* * *2 凤归北狄三年后。大胤王朝,昭华殿。夜宴正酣。
巨大的宫灯将殿内映照得亮如白昼,金碧辉煌。琉璃盏、白玉杯在烛光下流转着迷离的光彩。
珍馐美馔的香气混合着醇厚的酒香,弥漫在温暖如春的空气里。丝竹管弦悠扬悦耳,
舞姬们身姿曼妙,水袖翻飞,如同一朵朵盛放的娇花。席间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一派盛世繁华的升平景象。我端坐在主宾席上,身旁是我的夫君,北狄太子赫连珏。
他一身玄色绣金蟒的太子常服,身姿挺拔如松,
眉宇间带着北地男儿特有的英武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他正含笑举杯,
与下首一位大胤的老王爷说着什么,姿态从容,气度雍容。而我,北狄太子妃“赫连明玥”。
一身华丽繁复的北狄宫装,以最名贵的深紫色云锦为底,滚着厚重的玄狐风毛边。
裙摆上用金线、银线、各色宝石细密地绣着百鸟朝凤的图案,在灯火下流光溢彩,贵气逼人。
脸上覆着一层轻薄却精致的面纱,只露出一双描画得极其妩媚的凤眼,
眼角处那颗小小的、颜色略深的泪痣,被金粉细细勾勒过,成了妆容最精妙也最独特的点缀。
高高的发髻上,赤金点翠的九凤冠沉重而威严,垂下的珠珞恰到好处地遮挡了部分视线,
也为我隔开了一层无形的屏障。面纱下的唇角,
始终保持着太子妃应有的、矜持而疏离的微笑弧度。纤长的手指捏着一只白玉酒杯,
指甲上染着鲜艳的蔻丹,衬得肤色愈发莹白如玉。我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掠过满殿的衣香鬓影,
掠过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最终,不着痕迹地落在了对面主位上。他坐在那里。
大胤的摄政王,萧彻。一身暗紫色绣四爪金龙的亲王蟒袍,玉带束腰,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
气势迫人。三年时光,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那张脸依旧俊美得如同天神雕琢,
只是眉宇间沉淀的威仪和冷峻更甚往昔,深潭般的眼眸幽邃难测,仿佛能吸走所有的光。
他斜倚在宽大的紫檀木嵌宝王座上,手中把玩着一只九龙金樽,姿态慵懒,
却无人敢忽视那周身散发的、掌控一切的强大气场。他偶尔与身旁的皇帝低语几句,
年轻的皇帝对他显得极为恭敬。赫连珏放下酒杯,侧过身,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
带着一丝酒意和刻意的亲昵:“太子妃,可是觉得无趣了?” 他的声音不高,
却足以让邻近几桌的人听见。说话间,
他修长的手指极其自然地拂过我鬓边一丝并不存在的碎发,动作温柔体贴,
充满了占有欲的宣示意味。我微微侧首,眼波流转,
隔着面纱对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依赖的浅笑,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收回的刹那,
敏锐地捕捉到对面那道骤然变得锐利如刀的视线。萧彻捏着金樽的手指,
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就在这时,席间一位大胤的宗室郡王,大约是喝得有些高了,
举着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着赫连珏的方向笑道:“太子殿下,贵国太子妃风仪万千,
令人见之忘俗。只是这面纱……不知可否让我等凡夫俗子,一睹太子妃倾世容颜啊?
”此言一出,原本热闹的宴席瞬间安静了几分。不少目光都带着好奇和探究,聚焦在我身上。
赫连珏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他尚未开口,一个冰冷、低沉,
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声音已经响起,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细微的议论:“北狄太子妃仪容尊贵,
岂是尔等可以随意窥视的?李郡王,慎言。”是萧彻。他并未看向那位郡王,
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金樽上,语气平淡无波,却让那位醉醺醺的郡王瞬间酒醒了大半,
脸色煞白地跌坐回席中,再不敢多言一句。殿内的气氛因这小小的插曲而变得有些微妙。
赫连珏却像是浑不在意,反而朗声一笑,打破了沉寂:“摄政王言重了。我北狄女子,
性情爽朗,倒也不拘这些小节。”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玩味看向萧彻,“只是本王听闻,
摄政王三年前曾痛失一位……宠爱的侍妾?至今念念不忘?不知是何等绝色,
竟能让摄政王如此刻骨铭心?”“侍妾”两个字,被他刻意咬得有些重。这个话题太过敏感,
也太过私密。尤其是由敌国太子当众提起,其间的试探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挑衅意味,
让整个昭华殿的空气彻底凝滞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丝竹声都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无数道目光,小心翼翼地聚焦在萧彻身上。我捏着酒杯的手指,在宽大的袖袍掩盖下,
微微收紧,指尖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面纱下的唇角,
却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来了。萧彻握着金樽的手指猛地收紧。“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骤然划破了死寂!那只坚硬的九龙金樽,
竟被他生生捏碎了!锋利的碎片割破了他的掌心,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顺着他的指缝,
一滴,一滴,沉重地滴落在他暗紫色的蟒袍下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如同绽放的毒花。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被点燃的寒冰,
穿透了宴席间的距离,穿透了摇曳的灯火,穿透了我脸上的面纱,
精准无比、死死地钉在我脸上!
——惊涛骇浪般的震惊、难以置信的狂喜、深入骨髓的痛苦、还有一丝……近乎疯狂的执念。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带着血腥气,
在落针可闻的大殿之中:“太子妃……”他的目光死死锁住我眼角那颗被金粉勾勒过的泪痣,
声音里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颤栗。
“很像本王……三年前那个不听话的、跳了崖的……奴隶。”“奴隶”二字出口,如同冰锥,
狠狠刺穿殿内凝固的空气。死寂。绝对的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被冻结了。
无数道震惊、探究、恐惧的目光在我和萧彻之间来回逡巡,如同无形的丝线,
将空气勒紧到令人窒息。赫连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指节泛白。
但他面上却扬起一个冰冷而嘲讽的弧度,侧身,手臂以一种极其强势的姿态,将我揽入怀中。
我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随即放松下来,倚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仿佛寻到了唯一的依靠和庇护。隔着轻薄的面纱,我抬起眼,
迎向萧彻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眸子。面纱下的唇角,一点点勾起,
弯出一个极致妩媚、却又冰冷如刀锋的弧度。我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
像羽毛轻轻拂过紧绷的琴弦,却又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大殿每一个角落:“哦?
”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王爷怕是……认错人了吧?” 我的目光扫过他滴血的手掌,扫过他剧烈起伏的胸膛,
最后落回他震惊痛楚的脸上,每一个字都清晰缓慢,如同淬了剧毒的冰凌,
精准地刺向他心脏最深的旧伤。“您说的那个奴隶……” 我轻轻歪了歪头,眼波流转间,
那颗泪痣在灯火下妖异一闪。“不是早在三年前,就被王爷您亲手逼得……跳下悬崖,
尸骨无存了么?”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萧彻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当胸击中。那张一贯冷硬如磐石的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一种濒临破碎的惨白。他眼中翻涌的痛苦和惊骇几乎要溢出来,死死地盯着我,
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昭华殿,如同被投入了万年冰窟,寒气森森。
赫连珏适时地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轻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揽着我的手臂紧了紧,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和宣告:“摄政王思念故人,情有可原。不过,
本宫的太子妃,自幼长在北狄王庭,金尊玉贵。与贵国那些……命如草芥的奴隶,
自然是云泥之别。” 他刻意加重了“奴隶”二字,
如同在萧彻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又狠狠撒了一把盐。“今日盛宴,本为两国修好,
何必提那些晦气旧事?” 赫连珏端起酒杯,对着主位上的年轻皇帝遥遥一举,姿态从容,
却字字如刀,“陛下,请。”年轻的皇帝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脸色发白,
有些无措地看向身旁的萧彻,见他毫无反应,才慌忙举起酒杯,
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太……太子殿下所言甚是,请,请……”丝竹之声,
在一种极其诡异和压抑的氛围中,小心翼翼地重新响起。舞姬们再次起舞,
动作却僵硬了许多。席间的谈笑声变得极其克制,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长了钩子,
隐晦地、一遍遍地扫过主宾席和摄政王的方向。萧彻依旧僵坐在王座上。
掌心被金樽碎片割裂的伤口还在不断渗出鲜血,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滴落,
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暗红。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也听不到周围的任何声音,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被寒冰冻结的幽潭,一瞬不瞬地、死死地锁着我。那目光,
沉甸甸的,带着毁天灭地的重量,穿透了所有虚伪的喧嚣和刻意的疏离,
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看穿,灼烧殆尽。我微微垂眸,避开那令人心悸的视线,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冰冷恨意。面纱下的唇角,
却弯得更加深邃。痛吗?萧彻。这才只是开始。
夜宴在一种近乎煎熬的诡异气氛中终于接近尾声。皇帝如蒙大赦,匆匆宣布散席。
宾客们如同潮水般恭敬而迅速地退去,偌大的昭华殿很快便空旷下来,
只剩下残羹冷炙和弥漫在空气中挥之不去的紧绷感。
赫连珏被几位大胤重臣以商议明日狩猎事宜为由暂时绊住。他临走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复杂,有警告,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我对他微微颔首,示意无妨。
殿内的宫灯熄灭了大半,光线骤然昏暗下来。我屏退了随侍的北狄宫女,独自一人,
沿着灯火阑珊的回廊缓缓而行。深紫色的华丽宫装裙摆拂过冰冷的汉白玉地面,
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夜风带着御花园里草木的微凉气息吹来,
稍稍驱散了殿内残留的酒气和窒闷。我需要这片刻的独处,
需要这冰冷的夜风来冷却心中那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恨火。回廊蜿蜒,
通向一处栽种着大片珍品墨菊的僻静小园。月光清冷,为墨色的花瓣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边。
园中一角,立着一座小巧玲珑的太湖石假山,流水淙淙。我停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