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死后,我抱着亡夫陈昂的遗物点燃煤炉。丈夫顾严的魂魄飘在空中,误以为我为他殉情,
爱他至深。重生后,他为成全我,主动退婚去娶白月光。他满心愧疚地等着我纠缠,
却看到我转身扑进了我那同样重生的亡夫怀里。他当场傻眼了。1顾严快死了。
他的肺烂得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血腥味。尘肺病三期,医生说没得救,
熬日子罢了。我那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儿顾月生,红着眼把一个生了锈的铁皮饼干盒,
“哐当”一声砸在我面前。妈!这是什么!她的声音发抖,不是因为悲伤,
而是因为愤怒。她撬开了锁。里面没有钱,只有一沓沓用细麻绳捆好的信,
和一张女人的单人照。照片上的女人叫沈月,在镇上的供销社当售货员,
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顾严爱了她一辈子。月生,顾月生。顾严亲口说,
这是他给她取的名字,为沈月而生。月生翻着那些信,里面的情话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眼睛。
1986年,我当上矿上小组长,第一个想告诉的人是晓月……但我身边躺着素芬,
她睡得很沉。妈,爸刚跟你结婚,就想着别的女人!她又翻出一封,1987年,
你生我和弟弟的时候大出血,他竟然在信里写,他想,为什么给他生孩子的不是晓月!
还有弟弟!他叫顾昂!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吧!爸用我的名字纪念他的心上人,
再用我弟的名字去恶心你一辈子!月生气得浑身发抖,我却异常平静,起身给她倒了杯水。
她看着我,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妈,你太苦了……他不爱你,这么多年……你放心,
我和顾昂都站你这边!明天我们就去派出所改名!凭什么让他用我们的名字去想那个女人!
我没说话,只是颤抖着手,从贴身棉袄的夹层里,摸出一个缝得严严实实的红布包。
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张已经泛黄的一寸照,还有一个黄铜纽扣。照片上的男人叫陈昂。
他笑起来,眼睛里有星星。月生不知道,她弟弟的名字,是我起的。昂,陈昂。
我同样念了他一辈子,想了他一辈子。顾严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他。
我们不过是两个被时代和家庭硬凑在一起的男女,各自守着心里的一座孤坟,搭伙过日子。
医院里,顾严已经知道了一切。他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愧疚,但嘴巴依旧硬得像石头。
素芬,我这辈子,该给你的名分、钱财,一样没少。我的心,给了晓月,再也装不下别人。
我死了,你别去败坏她的名声……我已经很对不起她了……我想告诉他,我也不爱你。
我嫁给你,只是因为陈昂死了,父母以死相逼,而你的眉眼,恰巧有那么一丁点像他。
可他没给我机会,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眼一闭,就走了。……顾严死了,
我也解脱了。我把他攒下的钱和票证都留给了儿女。当晚,我换上出嫁时那件崭新的红棉袄,
把陈昂的照片和那颗铜纽扣紧紧贴在胸口。然后,我反锁了房门,
平静地点燃了屋子里的煤炉。黑暗中,我仿佛又看到了陈昂的脸。这一次,
我终于可以为自己死一次了。我不知道,顾严的魂魄还没散。他飘在半空,
亲眼看着我换上嫁衣,在他死后的第一个晚上,就毫不犹豫地点燃了煤炉,
脸上甚至带着幸福的微笑。他以为,我是为他殉情。他以为,我爱他爱到了骨子里,
愿意随他而去。这个误会,即将贯穿他的整个新生。2死丫头!还愣着干什么!
建军……哦不,顾严来了,还不赶紧倒茶!我娘粗暴的嗓门像锥子一样扎进我耳朵。
我猛地睁开眼,看到的不是阴曹地府,而是自家那熟悉又陌生的黄泥墙。
屋子里弥漫着呛人的旱烟味,媒人张婶正咧着一口黄牙,跟年轻了二十岁的我娘说着什么。
而坐在我对面,局促不安又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得意的,正是顾严。
我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钻心的疼。我真的回来了。回到了1985年的春天,
我和顾严刚换了庚帖,他来送定礼的这一天。可他不是来送礼的。我看到他闪躲的眼神,
和他眼底那一抹如释重负的“慈悲”,瞬间就明白了。他也回来了。他婶子,
张婶清了清嗓子,满脸尴尬,你看这事儿……顾家小子说,这亲事……要不算了。
我娘脸上的笑瞬间凝固了,下一秒,她像头发疯的母狮子,一把将我从凳子上拽起来,
推到顾家人面前。为什么不算了!是不是我们家素芬哪里做得不好?你们说,我让她改!
让她跪下给你们磕头都行!只要别退亲!她急于把我这个“退货”再次推销出去的模样,
依然刺痛了我。陈昂牺牲后,村里风言风语,说我命硬克夫。我爹娘脸上无光,
拼了命地想把我嫁出去,堵住悠悠众口。他们爱我,但更爱他们自己的脸面。此刻,
历史重演。伯母,不关素芬的事。顾严站了起来,他走到我面前,
用一种我上辈子从未见过的、充满愧疚和优越感的声音说,是我有喜欢的人了。素芬,
我们……单独谈谈。他拉着我走到院子里,初春的风还有些凉。素芬,对不起。
他看着我,眼神悲悯,仿佛在看一个被他抛弃的可怜虫,我心里有人了,除了她,
我这辈子谁都不会娶。我们注定有缘无分。我希望你……能忘了我,找个真心疼你的人嫁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陈昂。上一世,他从火场里被救出来,养好了伤回来找我,
等到的却是我嫁给顾严的消息。我记得他那双通红的、痛彻心扉的眼睛。他为我终身未娶,
我却困在名为家庭和名声的牢笼里,怯懦了一辈子,辜负了他一辈子。重来一次……好。
我的回答干脆利落,顾严准备好的一大套说辞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愣住了,
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平静。你……他像是怕我反悔,又补了一句,你真的明白?
你会另外找个人,好好过日子,对吧?怕我纠缠他?我点点头,笑了一下,当然,
我会找到我喜欢的人,然后嫁给他。他突然不说话了。空气安静得有些尴尬,半晌,
他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和一沓工业券,硬塞到我手里。我退婚,坏了你的名声,
这个你拿着,算是我补偿你的。说完,不给我任何拒绝的机会,转身就进了屋。他的背影,
带着一丝落荒而逃的仓皇。我看着手里的钱和票,只觉得好笑。等我再回到屋里时,
我爹娘脸上的焦虑已经一扫而空,正喜笑颜开地送顾家人出门。好好好,
那我们就提前恭喜顾严,娶到心上人了!后来我才知道,顾严退婚的代价,
是把他家那个在水泥厂当正式工的指标,让给了我那个游手好闲的弟弟。一个儿子的前程,
换一个女儿的名声。我爹娘这笔账,算得真精明。你弟的工作解决了,你的事也得赶紧!
我娘收起笑容,冷冷地看着我,明天开始相亲!一个月内必须嫁出去!我看着他们,
一字一句地开口。我不嫁。谁再逼我,我就去县妇联告你们包办婚姻,或者,
我拿起桌上的剪刀,对准自己的喉咙,我就死在这儿。重来一世,
我不想再当那个温顺的林素芬了。回到房间,我翻出日历,在四月三十号那天,
重重地画了一个圈。那是1982年,陈昂牺牲的日子。还差十三天。这一世,
我一定要在那场大火发生前,找到他。3倒计时第九天。因为我的不顺从,
家里所有的家务活都压在了我身上。这天,我娘打发我去供销社买盐,还没进门,
就看见了顾严。他正陪着沈月。沈月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的确良碎花裙,
是城里最时髦的款式。顾严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那是我两辈子里都未曾见过的。
我只当没看见,转身想从后门走。林素芬!顾严急切的声音追了上来,
他几步就挡在了我面前,眉头皱得死紧。你跟着***什么?他压低声音,
但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往我们这边看,我以为我们说得很清楚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但你不能这样。供销社这么大,你非要凑到我跟晓月面前来,是什么意思?
我被他这番自作多情的话气笑了。供销社是你家开的?只有你能来?
我举起手里的盐袋子,我来买盐,麻烦你,让开。看到我手里的盐袋子,
他的表情却更加凝重,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和不耐。别找这种借口了!林素芬,
我承认我退婚对你不住,但我已经尽力补偿了!你这样纠缠不休,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
纠缠?我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却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一把将身后的沈月拉到身前,
像是在展示一件珍贵的宝贝。看清楚,这才是我想娶的女人。你不管做什么,
都不可能比得过她。我对你只有责任,没有爱。他顿了顿,
语气里带着一丝自以为是的残忍,以后见了面,你就当不认识我。这对你,对晓-月,
都好。沈月依偎在他身边,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像一朵受惊的小白花。
我懒得再跟他们掰扯,绕过他们就往柜台走。身后,顾严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好自为之吧!
他拉着沈月快步离开,仿佛我是什么会传染的瘟疫。我打好了盐,心里却一点波澜都没有。
我甚至有点羡慕他们,等我找到陈昂,我也要给他买最好看的衣裳,
我们也要这样手牵手地走在街上。我转身时,无意间一瞥,却看到顾严在街角处回过头,
正定定地望着我。和我对上视线后,他又像被烫到一样,慌乱地转过头,
拉着沈月走得更快了。活脱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真是个怪人。我没把他放在心上,
我心里只数着日子。还剩九天。4倒计时第五天。我娘终于忍不住了,带回来一个男人,
说是给我相看的对象。是镇上屠宰场的杀猪匠,离异,还带个三岁的儿子。
男人满身酒气和猪下水的腥臊味,一双油腻腻的眼睛在我身上来回打量,
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一句话没跟他说,直接回了屋,把他晾在了堂屋。
男人面子挂不住,临走时跟我娘告了一状。我娘的怒火彻底爆发了,她冲进我屋里,
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骂我是个不识好歹的赔钱货,骂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作死。
我用沉默对抗她的歇斯底里。你是不是还想着顾严那小子!她突然尖叫起来,
人家现在跟供销社的沈月好着呢!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想攀高枝?我告诉你林素芬,
你这辈子就配杀猪的!她骂累了,才负气离开。我揉着被她拧得发疼的耳朵,刚走出家门,
准备去透口气,就又撞见了顾严。真是阴魂不散。他站在巷子口,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我都听见了。他走过来,语气比上次更加不耐,
却又混杂着一种奇异的、扭曲的“心疼”。林素芬,你不是答应我,会找个好男人嫁了吗?
为什么要拒绝那个杀猪的?你是不是还在跟我赌气?你是不是还对我念念不忘?
我被他这一连串的质问彻底点燃了。顾严,***有病吧!这是我两辈子以来,
第一次在他面前爆粗口。我不再是那个温顺隐忍的林素-芬,
我只想撕烂他那张自以为是的脸。我对你念念不忘?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喜欢你?
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我告诉你,我嫁给谁,哪怕是嫁给路边的乞丐,
也比嫁给你强!他被我突如其来的爆发吼懵了,愣在原地,错愕地看着我。
大概是没见过我这么泼辣的样子。几秒后,他眼里的错愕,
竟然慢慢转化成了一种更深的怜悯和……了然。素芬,他声音软了下来,
像是在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你不用这样自欺欺人。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反话。
我知道你对我情根深种,也知道你这么做,只是想用这种方式逼我回头,想让我心疼你……
他喋喋不休,那些话像苍蝇一样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我真的愧对于你,素芬,你……
我再也听不下去,抬腿就要走。他却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你告诉我,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忘了我,开始你自己的生活!
他手心的热度黏腻得让我恶心。我猛地甩开他的手,抬手就想一巴掌扇过去。
可我的手在半空中,却硬生生停住了。巷子那头,一个穿着干净白衬衫的身影,逆着光,
正朝我走来。挺拔,沉稳,眉眼清朗。是他。全世界的嘈杂都消失了,
我眼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我活了两辈子,等了两辈子,终于,又见到他了。鲜活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陈昂。
5顾严以为是我被他的话刺痛了,脸上露出一丝不忍,伸手想帮我擦泪。
可他的手刚抬到一半,我就已经像一只归巢的鸟,不管不顾地朝巷子那头冲了过去。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呆呆地看着我,撞进另一个男人的怀里。陈昂!
我无法控制内心的狂喜,紧紧地抱住他温热结实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
像是要把两辈子的思念都喊出来。他有些被我撞得发懵,但很快,
一双有力的手臂便稳稳地抱住了我,轻轻拍着我的背。素芬,他的声音,
和记忆里一模一样,低沉又温柔,我回来了。听着这熟悉的回应,
我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的眼睛里,
带着我能看懂的、穿越了生死的深情。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一刻,我确定了,我的陈昂,
他也回来了!难怪他会比上一世提前这么多天,出现在这里!他是谁?
一个突兀的、带着颤抖的声音,将我从狂喜中拉了回来。是顾严。他站在几米开外,
双眼猩红,死死地盯着我和陈昂紧握的双手,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引以为傲的悲悯、他自以为是的深情、他构建的整个关于“林素芬深爱他”的世界,
在这一刻,被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撞得粉碎。
他看着我脸上毫不掩饰的、从未对他展露过的灿烂笑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