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王萧承嗣知道我有个秘密——我的心尖血，能以命换命。所以敌军突袭营地后，
他踹开雕花门，用尖刀刺入我的心脏。骨骼破碎声中，生生将我的心剜出，去救他的心上人。
三天后，他下巴的胡茬刮过我青灰的脸颊：云蘅，桂花酿都凉了三回了怎么还不醒，
他无奈地看向我，你往日不是最贪嘴了吗？可他不知道，我再也不会醒了。我与他说过，
这是我最后一条命。可惜他从未信过我。1我心口绽着拳头大小的血窟窿。一丝呼吸也无。
可十二个时辰之前，还是我和萧承嗣的大婚之夜。我穿着大红嫁衣，满心想着与萧承嗣终老。
可没等到他为我掀开红盖头。先等来了昭阳的军营受到敌袭的消息。昭阳将军毒箭穿心，
恐怕性命不保……还没等侍从话音落下，他便冲了出去。我赶忙追了出来：王爷，
我和你同去。他的脚步猛然顿住，眼神幽深。把我拽上马背的力度之大，
仿佛要捏碎我腕骨。昭阳将军的伤势让人心惊。一道沾满剧毒的箭矢插在她的心口，
伤口处皮肉翻卷，用血人参吊着最后一口气。萧承嗣瞳孔震颤。连中三箭都不皱眉的男人，
此刻连手指尖都在抖。我正是担忧他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才要跟着他前来。
可还没等我上前扶住他，他右手已经朝我脖颈间劈过来。没事的……
我喉咙里刚喊出半声，后脑就重重磕在青砖地上。随后，我的灵魂出了窍。
我看着萧承嗣指挥着军医：从这里下刀，整颗挖出来才够用。
白胡子老头握着刀的手在抖，刀尖在我心口划出三四道血痕。他第三次转头哀求：王爷，
活人没了心哪还能……滚开！萧承嗣一脚将他踹开。握着刀柄一拧，
像挖西瓜瓤那样剜出了整团跳动的血肉。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头血被放干，
汇集成了一碗鲜红。萧承嗣站在三步外整理被溅血的衣袖，
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石台上我的残躯。仿佛我的死在他眼里看来，
不过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我死盯着他，想要看清楚。他究竟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
王爷，昭阳将军伤势痊愈了。没等我看清，听到这个消息的他，
眼底现出云销雨霁般的光芒。他笑了。如释重负地笑了。他急着要走，突然又折返回来，
对暗卫叮嘱：等她醒了看紧点，别让她再生事端。她当然指的是我。看见这一幕，
我的后脑像是被狠狠敲了一棍。或许我的存在本身，对他来说就麻烦至极。可是没关系。
萧承嗣，这次是真的永别了。为了救你，我已经耗尽了最后一次重生机会。2七年前，
我独自一人出了巫族闯荡江湖。刚出门就被路边乞儿骗走了全身盘缠。
打算跟着商队混口饭吃，却遇上盗匪袭击。一行人坠落山崖，无一幸免。第一条命，
我便用在了自己身上。萧承嗣是北疆藩王，正好路过将匪徒清缴。他披着玄狐裘，
玄铁兽首腰扣勒出劲瘦身形。长身直立在尸山尸海中，竟说不出的清贵。
他鹰隼一般的视线停留在我身上，缓缓道。有我在，他说，别害怕。
只是见了他一眼，我便成了他身边最粘人的军医。我对他单方面死缠烂打了五年之久。
总觉得自己只要努力，就能够让萧承嗣今生今世只爱我一人。可我真笨，
爱怎么会是争取来的呢？第六年初，初雪未化时，萧承嗣的兵马在鹰嘴崖遭了埋伏。
叛徒漏了行军路线，八百轻骑被困死在山坳里三天三夜。得知消息后，
我抢了匹红鬃小马便闯出城门。扒开层层尸堆才找到他。十七支铁箭透胸而过，
脊梁骨挺得比旗杆还直。血凝成的冰棱子挂满铠甲，怀里竟还蜷着个只剩半口气的娃娃兵。
我指甲抠断了三根才拔净那些箭簇，最后咬碎银簪划开胸口。
温热的血珠子滴在他青紫的唇上。看着他胸口的血窟窿里终于钻出新肉芽，眼睫轻轻颤动。
我浑身气力才像是突然被抽空。眼前发黑的瞬间，跌进他铁甲未卸的胸膛。他浑身一震，
染血的指尖悬在半空不敢碰我：云蘅？你救了我？那你怎么办……我扯动嘴角，
勉强笑道：我们巫族姑娘有保命法子，三日后，我保准还活蹦乱跳的。再睁开眼，
这头犟驴竟熬鹰似的守了七十二个时辰，铁甲上的血痂都还挂在上面。他将我用力抱住，
铠甲硌得我生疼。颈窝里滚烫的水珠子要泛滥成灾：你他娘的，吓死我了。离我远点，
你臭烘烘的……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嫌弃本王！自那以后。
他一改平日对我不冷不热的态度，掏心掏肺地宠我。他说临死前才发现，
最放不下的竟然是我。所以。西域的夜光璧、南海的鲛珠泪，成箱的稀罕物件堆满我的妆台。
前线军报堆成山的日子里，他偏要牵我去看长河落日、繁星漫天。北疆最艰难的战役大捷后，
他在全军面前宣誓：今日拿山河为证，定要让你云蘅做四海八荒最得意的新嫁娘！
我喜极而泣，觉得自己这些年的付出终于得偿所愿。但现在想来。
原来萧承嗣给我的每一样东西，都暗中标好了价码。3再后来，我们回到长安城，
准备成亲的事宜。王爷也为我们接风洗尘。驻守南疆的昭阳将军正巧也返京，褪下戎装，
当众跳了一曲惊鸿舞。萧承嗣那天话很少，一杯接着一杯地灌着酒。
昭阳上前敬酒：好久不见。他红着眼举起酒杯：嗯。͏我立在他身后三步处，
瞥见他攥着玉佩的指节泛白。打那天起，萧承嗣就常宿在军营。说是筹备漠北战事，
可我亲眼见他在校场和昭阳将军切磋骑射。我给他看选好的婚服纹样，他说军情紧急，
没有闲暇。可那天，他和昭阳将军在城墙上彻聊了一整夜。我醋意大发，
直接上门找昭阳将军的麻烦。当众指责昭阳不检点，蓄意勾引即将和我成婚的萧承嗣。
来往的百姓都为我说话。可萧承嗣直接将茶盏打翻在我的脚下，怒斥我：胡闹也要看场合！
果然还是野丫头，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体面！虽然他很快跟我道歉，哄了我一夜，
说自己一时冲动。陪着我选绣纹，选样式，共同布置我们的婚房。
可我总会想起那天地上破碎的青瓷残渣。想起他当时睨过来的眼神。
像在沙场审问罪无可恕的战俘，不曾有一丝爱意。
我于是一次又一次问萧承嗣：你要是心里没我，告诉我一声就好，我可以随时收拾包袱走，
绝不赖在这儿碍眼。可他却瞬间脸色煞白：我萧承嗣对天发誓，这辈子敢娶别人，
就让我五雷轰顶，天打雷劈！看着他满脸认真，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又开始心软。
4直到一次宫宴上又和昭阳将军相遇。她捏着我的下巴，揶揄道：你就是承嗣找来的赝品？
这双眼睛确实和我有七成的相似。你倒好，脾气挺大，那日竟然敢当众叫我难堪！
我听说过昭阳和萧承嗣的往事。萧承嗣幼时不受宠，低等的太监宫女都能够骑在他头上。
昭阳护着他，教他读书写字，和他一同习武。他们是交心的知己，
是能够将后背交托给对方的伙伴。连他们平日飞鸽传书的信件上。
两人的一手好字都像是同出一脉，和我费尽全力都只能写出来的几个狗爬天差地别。
我也知道，萧承嗣在昭阳及笄那年，便想要娶她。可是昭阳选择了拒绝。
我的志向从来不是成为谁的妻子，会有更适合你的女子。她说这话时，
毫不避讳军中的其他伙伴。萧承嗣脸色微变，像个没事人一样接受了。可夜深人静的时候，
他一个人在屋顶喝了个烂醉。后来昭阳自请去南疆驻守。临行那日，萧承嗣站在杨柳树下，
看着载着她的那艘船消失在地平线。他一直低头摩挲着她赠与他的剑穗。萧承嗣的侍从说，
他们从未见过萧承嗣这样失意过。也曾让我早些将自己的心思收一收，别抱希望。
他成为北疆王，就是为了躲那些京城贵女。那些世家小姐再如何优秀，只要不是昭阳，
他都看不上。我却摆摆手：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人怎么能一直活在回忆里呢？如今，
我死死咬住唇，眼睛不服气地盯着昭阳。不信？她忽然笑起来，那便赌一赌，
我俩若是同时坠楼，萧承嗣他会先救谁呢？你有武功，他当然会救我。哦？
那可不一定哦。摘星阁顶楼狂风猎猎，她拽着我纵身跃下时，
我看见萧承嗣的衣袂在十丈外的回廊翻飞。他腾空而起的瞬间，
直直地朝着昭阳那道胭脂色的身影。快得像离弦的箭。我才知道，原来在感情面前，
人真的可以瞬间丢掉引以为傲的理智。后背砸在摘星阁下的青石板上时，剧痛炸开。
正看见不远处昭阳侧在萧承嗣的颈窝里，眼尾勾着冷笑，像在看条丧家犬。
我已经分不清是身上更疼，还是心上更疼。萧承嗣急忙甩开昭阳。转身将我打横抱起，
慌张地朝太医院奔去。醒来后，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对他开口说道：萧承嗣，
我不嫁你了。是他跪在地上，不停地忏悔：对不起云蘅，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是他将锋利的刀刃往自己背上狠狠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惨白着脸笑：往后你身上多道疤，我就剜自己一块肉，你再信我最后一次，
我定不会负你。我当时想。我这是最后一次原谅他。可现如今。他用我那碗心头血，
将昭阳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他看着悠悠转醒的昭阳，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对不起，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昭阳，我今后不会再让你疼。我才意识到，他的誓言，
对谁都是信手拈来。5昭阳面露惊诧，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萧承嗣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迟疑，随后详装无事道：我有一味神药，能够活死人肉白骨，
你现在感觉身子可还有不适？昭阳摇了摇头，反应了一会儿后问道：你今日不是大婚？
不怕你家那位娇妻怕是又要来我帐前闹事？萧承嗣声音发涩：昭阳……你分明知道，
我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人。若不是为了你，我绝不会和云蘅成婚。哪怕心中早有预计，
可亲耳听到萧承嗣承认的时候，我的心还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
萧承嗣担心我的存在影响了昭阳的恢复。一连一个月，嘱咐身边人将我看紧了，
不许迈出密室半步。只是他有时习惯了我的存在。下朝后往太师椅上一坐，
却无人主动上前为他舒展经络。最爱的那道糖醋鲤鱼缺了味道，
才发觉每日为他做好三餐的人已不见踪影。他批注公文，却第七次将注释写成了我的名字时。
抬起头和贴身侍从说道：明日将云蘅从密室放出来吧。侍从的面色微皱，
咬牙开口：王爷，您快去看看云蘅小姐吧……她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
6我死了。准确的说，是我的肉身死了。我的心脏，被我最爱的男人亲手剜去。现在，
我就这样飘荡在半空，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我冰封的尸身。萧承嗣，楚国赫赫有名的北疆王，
我曾以为能与我执手偕老的男人。他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这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厉害。这不可能！他猛地转头，
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跪了一地的侍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去哪里了？
侍从们吓得瑟瑟发抖，为首的太监颤巍巍地开口。王爷，云蘅小姐她，一直都在这里啊。
萧承嗣猛地冲向密道深处，脚步踉跄。密道尽头，寒气逼人。
一座巨大的冰棺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我看着他，心中冷笑。演，继续演。这出戏，
你究竟要演给谁看？演给我这个已经死了的人看吗？冰棺中，我的尸身静静地躺着。
即便隔着厚厚的冰层，也能清晰地看到肌肤上开始蔓延的青黑色纹路。那是尸体腐败的痕迹。
萧承嗣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扑到冰棺前，双手死死地扣住冰棺边缘，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不……不……他像是疯了一样，拼命地摇头。
这不可能……这不是云蘅……他突然暴怒，猛地转身，一把揪住离他最近的侍从的衣领。
她去哪儿了？！她去哪儿了？！那侍从吓得魂飞魄散，拼命磕头。王爷饶命！
王爷饶命！云蘅小姐……云蘅小姐她一直都在这里啊！您看，
云蘅小姐的尸身……就在冰棺里啊……萧承嗣猛地将他推开，状若癫狂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尸身？尸身！这怎么可能是云蘅的尸身！她是巫族圣女，
区区剜心之痛，怎么可能要了她的命！周围的侍从和下人们面面相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