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夜残月雨在上海的天空下织成一张灰色的网,细密地笼罩着整座城市。
2022年秋天的夜晚,空气里混杂着湿冷的潮气和远处烧烤摊的烟味。南锣路尽头,
一家名叫“半弦”的Livehouse藏在老弄堂深处,霓虹招牌在雨中闪烁,
像一盏将熄的灯。陈然站在舞台中央,瘦削的身影被昏黄的灯光拉长。
他的手指在吉他弦上滑动,琴音低沉,像是从心底淌出的血。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衬衫,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瘦得有些嶙峋的手腕。
牛仔裤上沾着几点泥渍,像是刚从某条泥泞的小路走来。他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
眼睛半闭,像是沉浸在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世界。台下不过十几个人,散落在阴影里,
有人低头玩手机,有人小声聊天,没人真正听他唱什么。最后一首歌,名为《残月》。
陈然的嗓音沙哑,带着一种让人窒息的沉重:“月光碎了,
谁来缝补这夜的伤口……”他的手指在琴弦上停顿了一下,像是被歌词刺痛,嘴角微微抽动,
露出一丝无人察觉的苦笑。他抬起头,目光无意间扫过台下,定在一个角落。林舒坐在那里,
背靠着斑驳的墙,面前放着一杯冷掉的咖啡。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毛衣,袖子长得盖住手背,
像是怕冷似的抱着双臂。她的头发松散地披在肩上,几缕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侧,
显得皮肤更白。她的眼睛很大,睫毛微微颤动,像在捕捉每一句歌词。
陈然唱到“谁来缝补”时,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毛衣的袖口,像是被什么触动了心弦。
曲终,稀疏的掌声在Livehouse里回荡,像雨点落在铁皮屋顶。陈然低头收拾吉他,
背微微佝着,像是习惯了被忽视。林舒却站了起来,端着那杯没动过的咖啡,慢慢走近舞台。
她的步伐轻而犹豫,牛皮靴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你唱的歌,
好像在替我哭。”她停在舞台边,声音轻得像雨丝,却清晰地钻进陈然的耳朵。他愣住了,
手里的琴弦“嗡”地响了一声,像心跳漏了一拍。他抬起头,看见她站在灯光的边缘,
咖啡杯在她手里微微倾斜,杯沿沾着她淡粉色的唇印。她的眼神干净,像冬天的第一场雪,
带着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温柔。“谢谢。”陈然的声音有些哑,
像是没准备好应对这样的对话。他抓了抓头发,指尖不小心碰到额头的汗,显得有些局促。
“你……喜欢这首歌?”林舒笑了,嘴角上扬,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
她把咖啡杯放在舞台边,双手插进毛衣口袋,微微歪头:“喜欢。不过听起来很疼,
像在讲一个没结局的故事。”陈然低头,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他想说,
生活本身就是个没结局的故事,但他没开口,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也许吧。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语气里带着一种不经意的亲近,像在问一个老朋友。“陈然。
”他抬起眼,第一次认真看她。她的毛衣袖口有些磨毛,像是穿了很久,
脖子上挂着一条细银链,吊坠是个小小的音符,藏在锁骨的阴影里。他突然觉得,
她像一首他还没写完的歌。“我叫林舒。”她伸出手,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干净,
没有涂指甲油。陈然犹豫了一下,才握住她的手。她的掌心温热,带着一点咖啡的香气,
让他心底某个沉睡的角落微微颤动。“林舒……”他低声重复了一遍,
像在品味这个名字的重量。Livehouse的演出到十点就结束了,观众散去,
只剩雨声在门外淅淅沥沥。陈然背着吉他,穿上一件破旧的黑色冲锋衣,准备离开。
林舒站在门口,撑着一把透明的塑料伞,伞面被雨水打得微微凹陷。她回头看见他,
笑了一下:“你不带伞?”2 咖啡与琴弦陈然耸耸肩,冲锋衣的拉链卡在半路,
他用力扯了两下也没拉上:“习惯了。反正就住附近。”“那一起走吧。
”林舒把伞举高了点,示意他过来。她的动作自然得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
陈然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他比她高半个头,站在伞下得微微低头,
肩膀还是被雨水打湿。林舒偏过头看他,
伞下的光线让她的脸显得更柔和:“你平时都在这儿唱?”“不一定。”陈然的声音低沉,
带着点疲惫,“哪儿有演出就去哪儿。养活自己就行。”林舒点点头,没再追问。
他们并肩走在弄堂里,雨水顺着伞沿滴下来,溅在陈然的鞋子上。
他的帆布鞋已经磨破了一个洞,鞋带松松垮垮,像随时会散开。林舒低头看了一眼,
忍不住说:“你的鞋该换了,湿了会感冒。”陈然愣了一下,
像是没想到有人会关心这种细节。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笑得有点尴尬:“没事,习惯了。
”弄堂尽头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橙色的灯光从玻璃窗透出来,像一团微弱的火。
林舒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我请你喝杯热咖啡吧,刚才那杯我没喝,凉了怪可惜的。
”陈然想拒绝,但看着她眼里的期待,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便利店里,
收银员在打瞌睡,货架上摆着零散的薯片和泡面。林舒挑了两杯速溶咖啡,熟练地撕开包装,
倒进纸杯。她的手指灵活,袖子滑下来,露出手腕上一道浅浅的疤痕,像被什么划伤留下的。
陈然盯着那道疤痕,喉咙动了动,想问又没问出口。“给。”林舒把一杯咖啡递给他,
纸杯冒着热气,暖得他指尖一颤。她自己端着另一杯,轻轻吹了吹,睫毛低垂,像一幅画。
他们坐在便利店的玻璃窗边,雨水在窗外划出一道道痕迹。林舒抿了一口咖啡,
皱了皱鼻子:“这咖啡真难喝,比医院的还差。”“你在医院工作?”陈然握着杯子,
眼神里多了点好奇。“嗯,急诊科医生。”林舒笑笑,语气平静,但眼底闪过一丝疲惫,
“每天跟时间赛跑,救人,也看着人走。”陈然沉默了。他想起了母亲,十年前,
她在病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瘦得像一张纸。他握紧了杯子,指节泛白,
低声说:“那一定很累。”“还好。”林舒耸耸肩,毛衣的领口滑下来一点,
露出锁骨的弧线,“你呢?写歌一定比我轻松吧?”陈然苦笑,摇摇头:“不轻松。
写歌是把心掏出来给人看,没人看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是个笑话。”林舒看着他,
眼神柔软得像雨后的湖面:“我看了。你的歌很好听。”陈然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低下头,
盯着杯子里晃动的咖啡,喉咙里像堵了什么。他不习惯被夸,
更不习惯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他。母亲去世后,他习惯了把自己藏在音乐里,
像一只蜷缩在壳里的蜗牛。可林舒的这句话,像一束光,硬生生照进他的壳。他们聊了很久,
从音乐到电影,从夜市的煎饼摊到上海的黄浦江。雨渐渐小了,
弄堂里只剩水洼反射着路灯的光。林舒看了眼手机,皱了皱眉:“糟了,明天早班,
我得回去了。”陈然点点头,站起身,吉他背带在他肩上滑了一下,
他伸手扶住:“我送你到路口。”林舒没拒绝,撑着伞和他并肩走。她的步伐轻快,
牛皮靴踩在水洼里,溅起小小的水花。她突然停下来,转身看他:“陈然,
你会一直在上海吗?”他愣了一下,雨水顺着他的冲锋衣滴下来,
落在地上像一串断线的珠子:“应该吧。只要还能唱。”“那就好。”林舒笑笑,
音符吊坠在灯光下闪了一下,“我还想再听你唱。”他们走到路口,出租车在雨雾中亮着灯。
林舒收起伞,回头冲他挥挥手:“下次见,记得换双鞋!”陈然站在原地,
看着出租车的红尾灯消失在雨幕里。他的手插进冲锋衣口袋,指尖还残留着咖啡杯的温度。
他突然觉得,这座城市的雨,好像没那么冷了。但他不知道,林舒回到家后,推开公寓的门,
迎接她的不是温暖,而是母亲冷淡的责问:“你又跑哪儿去了?周昊明天来吃饭,
你最好打扮得体一点。”林舒低头,攥紧了手里的伞,音符吊坠在胸前晃了晃,
像一个藏不住的秘密。而陈然,回到他的出租屋,躺在吱吱作响的木床上,
脑海里全是林舒的笑。他拿起吉他,试着写一首新歌,旋律温柔得像她的声音。他不知道,
这场邂逅,是他生命里最后的光。3 夏夜迷情夏天的上海像一口蒸笼,
空气黏腻得让人喘不过气。陈然的出租屋在老弄堂深处,窄小的窗户被爬山虎遮了大半,
阳光只能挤出几道斑驳的光影。
房间里只有一张吱吱作响的木床、一把破旧的吉他和一个堆满杂物的桌子,
墙角的裂缝里渗着水渍,散发着淡淡的霉味。陈然穿着灰色T恤,袖口被汗水浸湿,
坐在床边调试吉他。他的手指在琴弦上滑过,动作轻得像在抚摸什么珍贵的东西,
眉头却微微皱着,像在和自己较劲。门铃响了,他愣了一下,放下吉他,
赤脚踩在凉飕飕的地板上,跑去开门。林舒站在门口,白色衬衫被汗水贴在背上,
露出纤细的腰线。她提着一袋刚买的啤酒,另一只手拎着一份煎饼果子,油纸袋上透着油光。
她笑得像个孩子,额头的刘海被风吹得有些乱,音符吊坠在锁骨间晃了晃:“夜班刚结束,
饿死了,陪我吃点?”陈然嘴角上扬,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他接过煎饼,
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温热的触感让他心跳快了一拍:“你这是拿我当饭搭子?”“对啊,
免费的音乐家兼饭搭子,不亏。”林舒挤进屋,熟门熟路地踢掉帆布鞋,盘腿坐在地板上。
她把啤酒罐拉开,“嘶”的一声,泡沫冒了出来,溅在她手上。她皱了皱鼻子,
舔掉手背上的啤酒,动作随意得像在自己家。陈然看着她,喉咙动了动,
赶紧低头撕开煎饼袋,掩饰心底的悸动。他把煎饼分成两半,递给她一份:“医院夜班不累?
你还有力气跑我这儿。”林舒咬了一口煎饼,酱料沾在嘴角,她用手指抹掉,
笑得有点疲惫:“累啊,但医院里全是消毒水味,来了你这儿,感觉能喘口气。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软下来,“你的歌,比安眠药管用。”陈然没说话,
抓起啤酒罐猛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压不住心底的暖意。他不习惯被需要,
更不习惯有人把他的音乐当做避风港。母亲去世后,他学会了把自己关在壳里,
可林舒总能轻而易举地敲开那道壳。他们的爱情像夏天的暴雨,来得迅猛又毫无防备。
林舒几乎每天都会来陈然的出租屋,哪怕只有一小时。她会穿着医院的蓝色制服,
袖口挽到手肘,露出那道浅浅的疤痕,坐在床边听他弹吉他。陈然写了一首新歌,
名叫《夏夜》,旋律轻快,像夜风吹过黄浦江。他弹完,林舒会歪着头,
半开玩笑地说:“这首歌是不是写给我的?听着像在说喜欢。”陈然脸一红,
手指在琴弦上滑了一下,发出刺耳的杂音。他低头,假装调整琴弦,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想多了。”林舒笑出声,扑过去捏他的脸,手指凉凉的,
带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陈然,你脸红的样子真可爱,像个小孩。”他推开她的手,
佯装生气:“别闹,我哪有。”但嘴角的笑意藏不住,眼睛里像有光在跳。那些日子,
他们像是偷来的时光。夜市成了他们的乐园。林舒穿着宽松的T恤和牛仔短裤,
脚上是那双磨得发白的帆布鞋,头发随意扎成马尾,音符吊坠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她拉着陈然在摊位间穿梭,买一串烤鱿鱼,分吃一碗酸辣粉,辣得她直吸气,
眼睛却亮得像星星。陈然穿着黑色短袖,袖口有点松,露出瘦削的肩膀。他总是走在她身后,
手插在口袋里,嘴角挂着浅笑,看着她像个贪吃的小孩。“陈然,你吃这个!
”林舒把一串糖葫芦塞到他嘴边,糖衣在灯光下晶莹剔透。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嘴唇,
软软的触感让两人都愣了一下。陈然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
他皱了皱眉:“太甜了,不适合我。”林舒撇嘴,抢过糖葫芦咬了一大口,
腮帮子鼓鼓的:“那我替你吃,你这人真没福气。”她笑得肆意,嘴角沾了点糖渍,
陈然盯着她,喉咙里像堵了什么,伸手想帮她擦掉,却又缩了回去。雨季来了,
上海的夜晚总被湿气笼罩。陈然的出租屋阳台上,晾衣架上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
风一吹,滴下几滴水。林舒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穿着一件陈然的旧衬衫,
宽大的衣摆盖住她的短裤,袖子卷到手肘。她手里夹着一根烟,烟雾在雨中散开,
像一层薄纱。陈然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一瓶啤酒,衬衫扣子解了两颗,露出锁骨的弧线。
他的头发被风吹乱,几缕贴在额头,显得眼睛更深邃。“你有没有想过离开上海?
”林舒吐出一口烟,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她盯着远处的高楼,
霓虹灯光在雨雾中模糊成一片。陈然低头,啤酒罐在他手里转了转,
指尖留下湿漉漉的痕迹:“想过。但我怕走了,就找不到像你这样的人。”他的语气认真,
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脆弱。林舒转头看他,烟头在她指间燃着红点,
映得她眼底像有泪光。她笑了一下,把烟掐灭,扔进旁边的空罐里:“傻瓜,我又不会跑。
”陈然没说话,喉咙里像卡了根刺。他想告诉她,他有多害怕失去,
害怕这片刻的温暖只是幻觉。可他只是低头喝了一口啤酒,冰冷的液体让他清醒了点。
林舒靠过来,头轻轻枕在他的肩上,头发蹭着他的脖子,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陈然,
你会一直写歌吗?”“会。”他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啤酒罐,“只要你还听。
”她笑了,声音软得像雨丝:“那我听一辈子。”幸福像泡沫,美丽却易碎。
林舒的母亲开始频繁打电话,催她见周昊,那个她从未爱过的男人。
周昊总是穿着笔挺的西装,领带一丝不苟,眼神冷得像冬天的江水。林舒每次挂断电话,
笑容都会淡几分,手指攥着手机,指节泛白。她没告诉陈然这些,只会在他弹吉他时,
悄悄靠在他背上,闭上眼,像在逃避什么。陈然也开始察觉身体的异样。头痛来得毫无征兆,
像针扎进脑子里,夜里常被冷汗惊醒。他站在出租屋的镜子前,脱下T恤,
看到自己瘦得凸显的肋骨和苍白的皮肤。他的手指摸了摸锁骨下的淤青,眼神暗了暗。
他没去医院,只买了点止痛药,吞下去时,手抖得几乎握不住药瓶。他不想让林舒知道。
他怕她的眼神从温柔变成怜悯,怕她陪他面对一个没有未来的结局。于是,
他开始找借口推掉她的邀约,说演出忙,说累了想休息。林舒每次问他“没事吧”,
他都笑笑,揉揉她的头发:“没事,就是懒。”但林舒不是傻子。她看着他眼底的疲惫,
嗓子里的沙哑,心里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她想问,却怕答案会毁掉这短暂的盛夏。一个雨夜,
林舒穿着湿透的衬衫,站在陈然的出租屋门口,手里拎着一袋刚买的烧烤。她敲了半天门,
里面没动静。她皱眉,掏出手机打他的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陈然的声音虚弱得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林舒,我睡了,明天再说吧。”她愣在门口,
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滴下来,浸湿了帆布鞋。她低头,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
烧烤的油渍渗出来,沾在她掌心,像一抹洗不掉的印记。“好。”她低声说,挂了电话,
转身走进雨里。她的背影瘦小,衬衫贴在身上,勾勒出颤抖的肩膀。她不知道,
陈然站在窗后,看着她离开,手里的止痛药瓶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4 雨中的告别冬天的上海像被冻住了,雨不再是夏天的暴烈,而是细密得像针,刺进皮肤,
凉到骨头里。陈然的出租屋更显破败,墙角的裂缝里渗出水珠,滴在地板上,
发出单调的“嗒嗒”声。他坐在床边,穿着一件灰色毛衣,领口松垮,露出瘦得凸显的锁骨。
他的手指攥着一瓶止痛药,药片在塑料瓶里晃动,像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镜子里,
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眼底的青黑深得像夜,嘴角却挂着一抹强撑的笑。
他已经三天没见林舒了。每次她的电话打来,他都盯着屏幕,指尖悬在接听键上,
却始终没按下去。他怕听见她的声音,怕她的温柔会让他把真相脱口而出。
医院的检查结果像一把刀悬在他头顶:白血病,晚期,最多一年。他不想让林舒知道,
不想让她陪他走向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林舒却像嗅到了什么不对劲。她站在医院的更衣室,
脱下蓝色制服,换上一件米色大衣,袖口沾着消毒水的味道。她低头系着围巾,
手指微微颤抖,音符吊坠在灯光下闪了一下,像在提醒她什么。她翻出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