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图书馆三楼的靠窗位置总坐着一个女生。她总是穿浅色系的针织衫，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
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阳光透过老式木格窗落在她摊开的书页上，
能看见空气中浮动的细小尘埃，还有她落在字里行间的、纤长的手指。
陈默第一次注意到林微，就是在这样一个九月的午后。他抱着一摞建筑史画册经过，
画册边缘不小心蹭到了她的水杯，半杯温水晃出来，在她的笔记本上洇开一小片浅痕。
"对不起，对不起。"陈默手忙脚乱地抽纸巾，抬头时撞进她的眼睛。那是双很静的眼睛，
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没什么波澜，只淡淡地说："没关系。"她合上笔记本，
封面是磨损的牛皮纸，没有任何图案。陈默注意到她刚才看的书是加缪的《局外人》，
书页间夹着一片干枯的银杏叶。"我赔你一本新的笔记本吧？"他坚持着，
指尖还沾着刚才擦水时蹭到的、她的钢笔墨水——是很特别的靛蓝色。林微摇摇头，
已经站起身收拾东西："不用了，反正也快写满了。"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扫过心尖，
"借过。"陈默侧身让她过去，看着她抱着书的背影消失在书架尽头，
忽然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那张没用上的纸巾，上面印着一小团模糊的蓝。
后来陈默总往三楼跑。他是学建筑的，本该泡在设计院的绘图室，却总找借口来图书馆。
他发现林微每周二、四下午都会来，固定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看书，或者写东西，
偶尔会对着窗外的银杏树发一会儿呆。他开始制造各种"偶遇"。今天借一支笔，
明天问某个书架的位置，后天假装惊讶地说："好巧，你也喜欢这个作者？
"林微总是礼貌地回应，不远不近，像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直到某天，
陈默看到她对着一道高数题皱紧眉头，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了又擦。他犹豫了三分钟，
还是走过去，用指腹点了点题目："这里可以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试试。"林微抬眼看他，
眼里终于有了点惊讶。那天下午，陈默在她旁边坐了两个小时，
讲题时指尖偶尔会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会像触电似的缩回手，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她身上的栀子花香皂味。临走时，陈默鼓起勇气问："下周有个建筑展，
听说很不错，你......""我不太懂建筑。"林微打断他，
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退缩。"没关系，我可以给你当解说。"陈默笑得像个傻子，
"就当......谢谢你上次没让我赔笔记本。"林微沉默了几秒，
久到陈默以为她要拒绝，才听见她轻轻"嗯"了一声。那天晚上，
陈默在宿舍翻出所有干净的衬衫，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室友嘲笑他"发春"，他却摸着胸口，
感觉心跳快得像要炸开——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兵荒马乱的事。
二建筑展在城郊的美术馆，陈默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手里攥着两杯热奶茶，
指尖被烫得发红也没察觉。林微来的时候穿着米白色风衣，头发放下来了，风一吹，
有几缕贴在脸颊上。"等很久了吗？"她问。"没多久。"陈默把奶茶递给她，"热的，
珍珠奶茶，少糖。"他记得上次在图书馆看到她点外卖时备注了少糖。
林微接过奶茶的手指顿了顿，低声说了句"谢谢"。展馆里人不多，
陈默指着柯布西耶的手稿滔滔不绝，从结构讲到光影，讲到兴奋处会手舞足蹈。
他偷偷看林微，发现她听得很认真，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光。"你好像很喜欢建筑？
"她忽然问。"嗯！"陈默眼睛更亮了，"我想盖一栋能让人心里觉得踏实的房子，
有大大的落地窗，冬天能晒到太阳，夏天能听到雨声。"林微看着他眼里的憧憬，
嘴角弯了弯，那是陈默第一次见她笑。很浅的一个笑，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
在他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从那天起，他们的联系多了起来。
陈默会给她发清晨五点的日出照片，
说"今天的云像棉花糖"；林微会在深夜回一张刚画完的速写，画的是窗外的月亮。
他们一起去学校东门吃麻辣烫，林微总是把香菜挑出来，
陈默会默默夹到自己碗里；他们在操场散步，陈默说个不停，林微安静地听，
偶尔"嗯"一声，却会记得他提过的每一件小事。陈默的室友都说："陈默，
你这明显是在谈恋爱啊。"陈默嘴上否认，心里却甜得发腻。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想正式对林微说"我喜欢你"。那个时机在平安夜到来。陈默攒了两个月的生活费，
买了一条细细的银项链，吊坠是一片银杏叶，和他第一次在她书里看到的那片很像。
他把项链放在丝绒盒子里，揣在口袋里，手心全是汗。他们在学校的湖边散步，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陈默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林微忽然说："陈默，
我觉得我们这样挺好的。"陈默的话卡在喉咙里。他看着林微的侧脸，她的睫毛很长，
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我不太习惯......太近的关系。"她声音很轻，
"朋友之间这样，就很好了。"口袋里的盒子硌得慌，陈默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闷闷的。他张了张嘴，想说"我不想只当朋友"，却看见林微眼里的局促，
话到嘴边变成了："好，都听你的。"那天晚上，陈默一个人在湖边坐了很久。风很冷，
他摸出那条项链，银杏叶吊坠在路灯下闪着光。他不明白，林微明明对他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不肯再往前走一步？三他们依然像以前一样相处，
只是陈默心里多了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他不再说那么多暧昧的话，却会在林微来例假时，
提前把红糖姜茶放在她的桌洞里；会在她熬夜赶设计稿时，默默点一份热粥送到她楼下。
林微都接受了。她会把洗干净的姜茶杯子还给他，会在粥盒上贴一张便利贴，
画一个简单的笑脸。她的回应始终是克制的，像隔着一层薄雾，看得见轮廓，却摸不清温度。
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夜。那天林微在设计院改图，忙到十点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大雨，
而她早上出门时没带伞。正当她站在门口发愁，一把黑色的伞忽然出现在头顶。
陈默浑身湿透，头发滴着水，眼镜片上全是雾气。"我猜你肯定没带伞。"他笑着说，
牙齿在路灯下白得晃眼。他是从宿舍跑过来的，隔着两条街，跑了二十分钟。
林微看着他湿透的衬衫紧贴在身上，手里还攥着她早上落在图书馆的笔记本，
心脏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傻......"她的声音有点哽咽，
伸手想帮他擦脸上的水，指尖刚碰到他的脸颊，又猛地缩了回来。"怕你淋着。
"陈默不在意地抹了把脸，把伞往她那边倾斜了大半，"走吧，我送你回去。"雨很大，
伞下的空间很小，两人的肩膀偶尔会碰到一起。
林微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被雨水打湿的皂角味，还有他温热的呼吸。她的心跳得很快，
却在某个瞬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漏了一拍。那一瞬间很短暂，却让她莫名地心慌。
她看着陈默专注看路的侧脸，心里有个声音在喊："就是他了，别再犹豫了。
"可另一个声音却更响亮："别靠近，会受伤的，就像以前一样。"到了宿舍楼下，
林微接过笔记本，想说点什么，却只吐出一句："谢谢你，早点回去洗澡，别感冒了。
"陈默点点头，看着她跑进楼道，才转身冲进雨里。他没看到，
林微在二楼的窗口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紧紧攥着笔记本，指节泛白。那天晚上，林微失眠了。
她摸着自己的胸口，能清晰地感觉到心跳，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想起陈默湿透的衬衫，
想起他递伞时的手，想起他眼里的光，心脏又开始不规则地跳动，空落落的。她后来才明白，
那是心动本该有的节拍，却被她根深蒂固的胆怯，生生压成了沉默的漏拍。
四日子像指间的沙，悄无声息地溜走。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
却始终停留在"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尴尬地带。陈默租了个单间，
就在学校附近的老小区里。他喜欢做饭，周末总拉着林微去菜市场。
他会推着购物车跟在她身后，看她认真地挑番茄，听她念叨"要选顶端带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