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念,一个靠手艺吃饭的普通姑娘。为了追那个全厂最俊的文化人林干事,
我把我这辈子最大胆、最露骨的心思都写进了一封信里,连带着我亲手织的,
绣着“念”字的围巾,一起寄了出去。可我做梦也没想到,这封信,
会错寄到全军区最冷面、最不近人情,那个传说中能止小儿夜啼的铁血硬汉——陆峥的手里。
更要命的是,三天后,他一身笔挺的军装,带着能把人冻僵的煞气,堵在了我的家门口。
01“陈念同志,你的心被猫抓了?”男人低沉的嗓音像淬了冰,砸在我耳膜上,
我猛地抬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完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人我认识,或者说,
我们整个军区大院,没人不认识他——陆峥,那个二十六岁就战功赫赫,
前途无量的冷面营长。他手里捏着的,正是我那封写给林干事的情书。
我当时为了学文化人那套,特意用了杂志上抄来的句子:“我的心,像被猫抓了一样,
你再不来信,它就要跳出去了。”现在从他嘴里念出来,简直是公开处刑。
我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脑子里嗡嗡作响。三天前,我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
给暗恋的宣传科林干事写了封信。林干事叫林文斌,白净斯文,会写诗,
是全厂女工的梦中情人。我寻思着,光写信不够,还得有定情信物。我熬了好几个通宵,
用最软和的羊毛,织了一条藏青色的围巾,笨拙地在角落绣了个小小的“念”字。寄信那天,
我特意打听了林干事的单位地址:军区大院3号楼102室。可我太紧张了,手一抖,
信封上的地址,硬是把“102”写成了“201”。而201室,住的正是眼前这位煞神,
陆峥。此刻,他穿着一身挺括的军绿色常服,肩章在日光下闪着金光。他身形高大,
像一棵扎根的松树,压迫感十足。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探头探脑的兵,
一脸“我不好奇但我忍不住”的表情,活像俩“吃瓜”的猹。“不……不是的,陆营长,
这是个误会!”我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要是被当成女流氓,
我爸妈非打断我的腿不可。陆峥没理会我的辩解,他修长的手指展开了那封信,
目光落在信纸上,像是要把那几个字盯出个洞来。“盼君归,念君安。
”他一字一顿地读出来,声音没什么起伏,却让我头皮发麻。“还有这个。
”他另一只手拎起了那条我精心编织的围巾,那个小小的“念”字,在他骨节分明的大手里,
显得格外刺眼。“解释一下,”他把信纸和围巾一起递到我面前,眼神锐利如刀,“你,
和你的猫,想干什么?”他身后的两个兵终于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又在陆峥回头的瞬间,立刻站得笔直,目不含糊,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我感觉我的脸已经烧成了猴屁股。八十年代,风气保守,未婚男女之间别说写这种信,
就是多说几句话都可能被传闲话。我这封信,措辞大胆,还送了贴身织物,
这简直是把“耍流氓”三个字写在了脸上,还亲自送到了军营纪律的化身面前。
我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嘴唇哆嗦着,
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不是……那信不是给你的……”“哦?
”陆峥挑了挑眉,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玩味。“信封上,
写的是我的名字和我的地址。”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
一股淡淡的烟草混合着皂角的味道笼罩下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陈念同志,
现在全营都知道我收到了女同志的情书和定情信物,你说这事,该怎么收场?
”02“怎么收场?”我脑子一片空白,只能重复他最后几个字。“很简单,”陆峥直起身,
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说清楚,这封信到底怎么回事。我的兵,
现在都以为他们营长要解决个人问题了,这会影响部队的严肃性。”他说话条理清晰,
一顶“影响部队严肃性”的大帽子扣下来,我吓得一个哆嗦。“我说!我说!
”我生怕他下一秒就把我扭送到保卫科,“这信真不是给您的!是……是给我表哥的!对,
我表哥!”情急之下,我只能胡乱扯了个谎。“你表哥也叫陆峥?也在2011部队?
”他显然不信,眼神里的探究更深了。“不不不,他叫林文斌,在……在3号楼102!
”我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这不是把林干事也拖下水了吗?
陆峥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分辨我话里的真假。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心脏怦怦直跳,生怕他继续追问下去。“行,”出乎意料的,他没再为难我,
只是把信和围巾重新塞回我手里,“既然是误会,东西拿回去。以后地址看清楚再寄,
别再闹这种乌龙。”他转身,干净利落,对着身后两个还在憋笑的兵沉声道:“归队!
”“是!”两个兵立马收敛神情,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跟着陆峥大步流星地走了。
看着他们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我才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靠着门框慢慢滑坐到地上。
手里的信纸和围巾,像是烫手的山芋。总算是糊弄过去了。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心里却空落落的。精心准备的告白,变成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社死现场。我看着手里的围巾,
那个小小的“念”字,现在看起来充满了讽刺。接下来的几天,我没敢再往军区大院那边去,
连上班都是绕着路走。厂里关于林干事的讨论依旧热烈,说他又在报纸上发表了诗歌,
说他和某个领导的女儿走得很近。我听着,心里五味杂陈。也许,我和他,
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件事,就像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我以为涟漪散去,就再无痕迹。
直到一周后,我收到了一个包裹。没有署名,只有一个部队的邮戳。我好奇地打开,
里面是一沓崭新的“大团结”,足足有五十块钱。钱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是陆峥那手苍劲有力的字迹。“围巾不错,天冷了,正需要。钱货两清。”03“钱货两清?
”我捏着那张字条,五十块钱在八十年代初不是个小数目,我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三十多。
一条围巾,就算用的是最好的羊毛,也值不了这么多钱。这算是……强买强卖?
我心里又气又急。这围巾是我给林文斌准备的,怎么能卖给他?可转念一想,信都送错了,
人家没把我当流氓办了就不错了。现在他把围巾留下了,给了钱,
也算是把这件事彻底了结了,免得我再担惊受怕。这人虽然冷冰冰的,
但做事倒还算……磊落?我把钱收了起来,心里盘算着,等发了工资,我再买些毛线,
给林文斌重新织一条。可我没想到,这事还没完。又过了一周,邮递员又送来一个包裹,
还是那个部队的邮戳。这次,里面不是钱,而是一双磨损得不成样子的军用手套。
手套的指尖都磨破了,露出里面灰白的棉絮。包裹里照例夹着一张字条,还是陆峥的字。
“手套破了,天冷,手冷,影响打靶。你会补吗?”他的字就像他的人,简短,直接,
带着一股命令的口吻。我看着那双手套,能想象出它们的主人,在多么严酷的环境下训练。
冬天的靶场,寒风刺骨,铁制的枪械更是冰冷。一双破了洞的手套,确实顶不了什么用。
我心里那点不情愿,忽然就散了。他是个保家卫国的军人,因为我的失误,
让他和他的兵看了笑话。现在他有需要,我帮个忙,也算是弥补我的过错了。
我找出家里最好的针线,小心翼翼地把手套破损的地方一针一线地缝补好。
我还找了些柔软的棉布,给手套加了一层内里,这样戴起来会更暖和。补好手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找出一张信纸,写了一行字:“陆营长,手套补好了。天气冷,
请您和战士们多多保重。”没有花里胡哨的句子,就是一句最朴素的叮嘱。
我把手套和信纸一起打包,寄了回去。这次,
我反复核对了三遍地址:军区大院3号楼201室,陆峥收。寄出信后,
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上班,下班,偶尔听着厂里的小姐妹们讨论谁家的电视机是彩色的,
谁家买了新的“永久”牌自行车。这些充满时代印记的琐碎,
让我觉得那场“寄错信”的风波,像一场不真实的梦。我甚至都快忘了这件事。
直到一个月后,厂里突然来了几个穿军装的人,径直走到了我们车间主任的办公室。很快,
车间主任就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喊我的名字:“陈念!陈念!出来一下,有部队的同志找你!
”整个车间的机器声仿佛都停了一瞬,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我心里咯噔一下,
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04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办公室,
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陆峥。他今天没穿常服,而是一身作训服,裤腿上还沾着些泥点,
显得风尘仆仆。他身边站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年轻军官,正和我们的车间主任说着什么。
看到我进来,陆峥站了起来。他实在是太高了,办公室低矮的天花板让他看起来更有压迫感。
“陈念同志。”他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陆……陆营长,”我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您怎么来了?”“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
车间主任是个见风使舵的,一看这架势,立马满脸堆笑地说:“陆营长您说,
只要我们厂里能办到的,一定全力支持!陈念是我们厂技术最好的女工,手巧心细,
您找她准没错!”我心里直犯嘀咕,我一个普通女工,能帮他这个大营长什么忙?
陆峥没理会主任的吹捧,他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了一件东西。是一面锦旗。
鲜红的绸缎面料,上面用金黄的丝线绣着一行大字:“军民互助,情深似海”。
落款是“2011部队全体官兵”。“这是……”我愣住了。“上次你补的手套,很好用。
”陆峥的表情依旧严肃,但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些别的东西,“我手下的兵看到了,
都说想请你帮忙。他们训练辛苦,手套、袜子、护膝这些东西,磨损得很快。部队发的有限,
自己买又不合身。”他顿了顿,继续说:“所以,我们想委托你,帮我们定制一批。
价格按市场价算,你看……方便吗?”我彻底懵了。我只是补了一双手套,
怎么就发展成接部队的“大订单”了?“这……这我一个人也做不完啊。”我喃喃道。
一个营的官兵,那得有多少人?“我们知道,”一直没说话的年轻军官开口了,
他笑起来很爽朗,“陆营长跟我们厂领导商量了,想以部队的名义,跟你们厂下个订单。
主要是想请你来负责技术把关和指导,我们也会派几个手巧的家属过来帮忙。
”我这才明白过来。这不是找我帮忙,这是给我送“业绩”来了。八十年代,
工厂效益好的时候,大家抢着干活。可我们这种纺织厂,时好时坏,有时候活少了,
工资也跟着少。部队这个订单,量大稳定,对厂里来说,绝对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车间主任的脸已经笑成了一朵菊花,连连点头:“没问题!绝对没问题!陈念,
这可是部队同志对你的信任,你可得把活干好了!”我看着陆峥,
他依然是那副山一样沉稳的模样。他真的是为了那一营的兵,才来找我的吗?
还是……有别的原因?我忽然想起他那句“钱货两清”。他这个人,好像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我帮他补了手套,他就用这种方式来“还”。“我……我尽力。”我低下头,轻声说。“好。
”陆峥得到了答复,便不再多说,“具体事宜,这位后勤处的王干事会跟你们主任对接。
我还有任务,先走了。”他转身就要走,走到门口,却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
“对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我耳朵里,“你织的围巾,也很暖和。”说完,
他便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满脸震惊的我,和一屋子还没回过神来的人。我的心,
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05部队的订单很快就下来了。
厂里专门成立了一个“拥军生产小组”,由我担任技术组长。
车间主任特意给我分了个靠窗的位置,阳光最好,也最清静。一时间,我成了厂里的红人。
以前那些爱搭不理的同事,现在见了我也会笑着喊一声“陈组长”,
午休的时候总有人凑过来,问东问西。“念念,那个陆营长,是不是看上你了?
”“是啊是啊,专门为了你给咱们厂下订单,这可不是一般人的面子。
”“陆营长长得可真俊,比画报上的明星还好看,就是看着太严肃了。
”我一边检查着新到的毛线质量,一边听着她们的八卦,脸上发烫,
嘴上却只能说:“别瞎说,人家是为了照顾战士们,是军民鱼水情。”话虽如此,
我的心里却总是会浮现出陆峥那张冷峻的脸,和他最后说的那句话。“你织的围巾,
也很暖和。”他真的戴了吗?在寒冷的边防线上,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他戴着我织的那条本该属于别人的围巾。这个念头一出来,我的脸就更烫了。为了把活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