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又开始下了。不是那种能滋润土地的甘霖,而是带着铁锈味的酸雨,
砸在临时搭建的铁皮屋顶上,发出沉闷的噼啪声,像是某种巨兽在不安地磨牙。
陈默蜷缩在墙角,把破毯子又往身上拉了拉,试图隔绝那无孔不入的湿冷。
这里是“七号废墟”的一个角落,曾经是这座城市的商业中心,
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和无处不在的灰色尘埃。三个月前,
他和另外七个人一起躲进了这片被炸毁一半的商场地下室,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了。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老周,昨天夜里,肺炎带走了他。
陈默甚至没有足够的力气把他拖到外面去——外面是酸雨和游荡的“腐尸”,
那些被辐射和病毒扭曲的活死人,是这个时代最常见的风景。
他只能用几块破木板把老周的尸体挡在地下室的另一头,那股若有若无的腐烂气味,
已经开始弥漫开来。“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撕扯着陈默的喉咙,
带着血丝的痰液啐在地上,很快被潮湿的空气晕开一小片暗红。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
肺部的感染越来越严重,剩下的半盒抗生素早就见了底。他摸了摸身边的背包,
里面只有半块发硬的压缩饼干,一个锈迹斑斑的军用水壶,还有一把磨得快要卷刃的消防斧。
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了。酸雨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陈默靠着墙壁,闭上眼睛,
试图回忆一些“以前”的事情。以前……是什么样的?好像是有阳光的,很暖,
街上有很多人,车水马龙,晚上的时候,灯红酒绿,亮得像白天一样。他记得自己有个女儿,
叫念念,眼睛很大,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念念喜欢吃草莓蛋糕,
每次路过蛋糕店都要赖着不走……“念念……”他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
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随即又黯淡下去。念念在“大崩塌”那天就不见了,
和千千万万消失的人一样,被埋在了倒塌的楼房下面,或者被突如其来的辐射云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陈默挣扎着站起来,走到地下室的入口处。
入口是用一块沉重的预制板挡住的,只留下一道狭窄的缝隙,用来透气和观察外面的情况。
他透过缝隙往外看。灰蒙蒙的天空下,是一片死寂的废墟。
曾经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只剩下扭曲的钢筋骨架,像一头头死去的巨兽匍匐在大地上。
街道上堆满了瓦砾和废弃的汽车,长满了不知名的变异杂草,有些草叶边缘泛着诡异的紫色。
没有腐尸的影子,暂时是安全的。但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食物和水都快没了,
而且老周的尸体……他必须离开,找新的补给,找一个能让他多活几天的地方。
陈默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里混杂着尘土、酸雨和隐约的腐朽味,让他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他用尽力气推开预制板,外面的冷风夹杂着细小的雨丝灌了进来,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拿起消防斧,背上背包,最后看了一眼地下室里那个被木板挡住的角落,然后毅然转身,
走进了这片死寂的废墟。走在曾经的街道上,就像穿行在一座巨大的坟墓里。
脚下的碎玻璃发出嘎吱的声响,在这死寂的世界里显得格外清晰。陈默放轻脚步,
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腐尸的听觉和嗅觉都异常灵敏,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它们。
他的目标是东边的一家超市。根据老周生前的记忆,那家超市的地下仓库曾经被加固过,
或许能找到一些遗留下来的物资。但那里距离这里有将近三公里的路程,
这对于身体虚弱的陈默来说,无疑是一场艰难的跋涉。走了大约半个小时,
陈默感到体力有些不支,肺部像个破风箱一样呼呼作响。他靠在一面断墙上休息,
水壶里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水,他抿了一小口,不敢多喝。就在这时,
一阵微弱的呜咽声传入了他的耳朵。陈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握紧消防斧,
屏住呼吸,仔细分辨着声音的来源。那声音很轻,像是……一个孩子在哭?不可能。
陈默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在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有孩子?而且还是独自一人?
但那呜咽声并没有消失,断断续续的,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恐惧和无助。陈默犹豫了。
他知道,在末世里,同情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甚至可能会害死自己。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照顾任何人了。他转身想走,但那哭声像是有某种魔力,
一直缠绕在他的耳边。他想起了念念,想起了念念每次受委屈时哭鼻子的样子。
“妈的……”陈默低声骂了一句,咬了咬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了过去。
声音是从一栋半塌的居民楼里传出来的。陈默小心翼翼地爬上布满裂缝的楼梯,
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墙壁上布满了暗红色的污渍,
不知道是血还是别的什么。呜咽声越来越近,就在三楼的一个房间里。陈默握紧消防斧,
轻轻推了一下虚掩的房门。门“吱呀”一声开了。房间里一片狼藉,
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背对着他,正在低声地哭着。那是一个女孩,
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粉色连衣裙,头发乱糟糟的,沾满了灰尘。
陈默的心猛地一揪。太像了……太像念念了。他放轻脚步走过去,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小……小妹妹?你一个人在这里吗?”女孩听到声音,
猛地回过头来,惊恐地看着他。那是一张布满灰尘的小脸,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
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带着恐惧和警惕。“别……别过来!”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
小小的身体不停地发抖。陈默停下脚步,慢慢蹲下身,
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有威胁:“别怕,我不是坏人。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爸爸妈妈呢?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眼泪不停地往下掉。陈默环顾了一下房间,
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只有一些散落的杂物和一个空了的背包。看来,
这个女孩可能是和家人走散了,或者……她的家人已经不在了。他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带上这个孩子,无疑会让他本就艰难的处境更加危险。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天,
又怎么能保护好一个孩子?可是,
让他就这样把这个和念念差不多大的女孩独自留在这里……他做不到。“外面很危险,
”陈默叹了口气,柔声说道,“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找吃的,好不好?
”女孩还是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恐惧似乎减少了一些。陈默慢慢伸出手:“来,
我带你离开这里。”女孩犹豫了很久,看着陈默布满皱纹和伤痕的手,
又看了看他疲惫但似乎没有恶意的脸,终于,她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自己脏兮兮的小手,
放进了陈默的掌心。女孩的手很凉,很小,像一片羽毛。
陈默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他握紧了那只小手,站起身:“我叫陈默,
你可以叫我陈爷爷。你叫什么名字?”“……安安。”女孩小声地回答,声音还有些发颤。
“安安,好名字。”陈默笑了笑,尽管他的笑容一定很难看,“我们走吧,安安,
这里不能待了。”他牵着安安的手,走出了房间,小心翼翼地往楼下走。安安很乖,
一路上都没有再哭,只是紧紧地抓着陈默的手,小步小步地跟着他。“爷爷,
”走到楼下的时候,安安忽然小声地问,“爸爸妈妈……是不是变成那些‘怪物’了?
”陈默的脚步顿了一下。他知道安安说的“怪物”是什么。他转过头,
看着安安那双清澈的眼睛,那里面除了恐惧,还有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早熟。他沉默了很久,
才轻轻地说:“也许……他们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在看着安安呢。”安安没有再问,
只是低下头,默默地跟着他往前走。陈默带着安安,继续朝着那家超市的方向走去。
有了安安的存在,他似乎也多了一份力气,脚步都变得沉稳了一些。
他把剩下的半块压缩饼干掰了一小半给安安,安安小口小口地吃着,吃得很香。“慢点吃,
别噎着。”陈默递给她水壶,“喝点水。”安安接过水壶,也学着陈默的样子,
只抿了一小口,然后把水壶递还给了他。“爷爷,你生病了吗?
”安安看着陈默不停咳嗽的样子,小声地问。“没事,老毛病了。”陈默摆了摆手,
强忍着咳嗽的冲动。他们又走了大约一个小时,终于远远地看到了那家超市的轮廓。
超市的主体建筑已经坍塌了大半,只剩下一个倾斜的招牌,
还能隐约看出“惠民超市”四个字。“就在前面了,”陈默指了指超市的方向,对安安说,
“我们小心点。”他把安安护在身后,握紧消防斧,一步一步地靠近超市。
超市门口堆满了杂物,有几具腐烂的尸体倒在那里,看样子已经死了很久了,
只剩下枯骨和破烂的衣服。陈默警惕地观察了一下,没有发现腐尸的踪迹。他带着安安,
从一个狭小的缺口钻进了超市。超市里面更是一片狼藉,货架东倒西歪,
地上散落着各种腐烂的商品和玻璃碎片。一股浓烈的霉味和腐烂气味扑面而来,
让安安忍不住捂住了鼻子。“跟紧我。”陈默低声说,牵着安安的手,
小心翼翼地往地下仓库的方向走去。地下仓库的入口在超市的最里面,
被一个巨大的铁门挡住了。幸运的是,铁门并没有锁死,只是虚掩着一道缝。
陈默示意安安躲在他身后,然后用消防斧轻轻拨开铁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在这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吓人。门开了一道足够一人通过的缝隙。陈默探头进去看了看,
仓库里一片漆黑,散发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没有异味,也没有声音。“没事,进来吧。
”他回头对安安说。他牵着安安走进仓库,然后用尽力气把铁门重新关上,
只留下一道缝隙透气。仓库里很暗,只有从门缝里透进来的一点点光线。
陈默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快要没电的手电筒,打开,微弱的光柱在黑暗中晃动。仓库很大,
堆放着一些没有被搬走的货物,大多是罐头、方便面之类的速食食品。
看来老周的记忆是对的,这里果然有遗留的物资!陈默的心里涌起一丝希望。
他让安安待在原地别动,然后自己拿着手电筒,开始在仓库里翻找起来。幸运的是,
大部分的罐头和方便面都还完好无损。他找到一个还算干净的背包,
开始往里面装罐头、压缩饼干和几瓶密封完好的矿泉水。“爷爷,这里有箱子!
”安安忽然指着角落里的一个纸箱说。陈默走过去,用手电筒照了照,
发现那是一箱儿童奶粉,包装完好,没有过期。他心里一喜,把奶粉也放进了背包里。
就在这时,仓库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某种野兽的低吼,
还有沉重的脚步声。陈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立刻关掉手电筒,捂住安安的嘴,
示意她不要出声。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就在超市里面游荡。接着,传来了“哐当”一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碰倒了。是腐尸!而且不止一只!陈默的后背瞬间渗出了冷汗。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腐尸的低吼声越来越近,
似乎已经来到了仓库的铁门外。安安吓得浑身发抖,紧紧地抓着陈默的衣服,
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但她很懂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陈默的心在飞快地跳动。
他看了看身边的安安,又看了看手里的消防斧,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他慢慢松开捂住安安嘴的手,在她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安安,
等会儿爷爷引开它们,你就从那个通风口爬出去,知道吗?
”他指了指仓库角落里一个狭小的通风口,那是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的。
安安摇了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声地说:“我不,我要跟爷爷在一起。”“听话!
”陈默的声音严厉了一些,“外面有一条路,你一直往前走,能看到一座很高的水塔,
水塔下面有个安全的地方,你去那里等我,我会去找你的。
”他其实也不知道水塔下面有没有安全的地方,他只是想给安安一个希望,让她有勇气离开。
安安还是摇头,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不放。外面的腐尸似乎闻到了活人的气味,
开始疯狂地撞击铁门,“哐哐哐”的撞击声震得陈默的耳膜生疼。铁门已经有些变形了,
看样子支撑不了多久。“没时间了!”陈默急了,他把装满物资的背包塞到安安手里,
“拿着这个,里面有吃的和水。记住,一定要活下去!”他用力推开安安,
把她往通风口的方向推了一把,然后举起消防斧,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拉开了铁门!
两只面目狰狞的腐尸正堵在门口,它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眼睛浑浊不堪,
嘴角流着绿色的涎水,看到陈默,立刻发出一声嘶吼,朝着他扑了过来!“安安,快跑!
”陈默大吼一声,迎着腐尸冲了上去,消防斧狠狠地劈在了最前面那只腐尸的头上!
“噗嗤”一声,污血四溅。那只腐尸的动作顿了一下,
但很快又嘶吼着扑了上来——腐尸是没有痛觉的,除非彻底摧毁它们的大脑。
陈默的身体本来就虚弱,刚才那一斧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勉强躲过腐尸的扑咬,
却被后面那只腐尸抓住了胳膊。“啊!”腐尸的指甲深深掐进了他的肉里,
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他看到安安还站在通风口那里,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吓得不敢动。
“快跑啊!!”陈默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再次举起消防斧,
劈向抓住他胳膊的那只腐尸的脑袋!这一次,他用了十成的力气,
消防斧深深嵌入了腐尸的头颅里。那只腐尸的动作彻底停止了,软软地倒了下去。
但前面那只腐尸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张开满是獠牙的嘴,
咬向他的脖子!陈默已经没有力气躲闪了。他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念念的笑脸,
闪过安安那双明亮的眼睛。“活下去……”他轻轻地说。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接着是几声沉闷的枪响。“砰!砰!砰!”扑向陈默的那只腐尸应声倒下,脑袋被打得稀烂。
陈默惊讶地睁开眼睛,看到几个穿着防化服、背着步枪的人站在门口,
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仓库里面。为首的一个人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年轻的脸,他看着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