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午夜悄悄话夜里十一点,墙上的挂钟“咔哒”跳了一格,
客厅里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老桌子四条腿轻轻挪了挪,
桌面上的木纹像老人眼角的皱纹,在月光下舒展开来。他最年长,今年十八岁,
比主人家的儿子还大两岁。桌角那道月牙形的疤——是主人刚上大学时,用圆规不小心戳的,
此刻正微微发烫,像个醒目的信号。“都别装睡了。”老桌子的声音从木纹里钻出来,
沙沙的,像秋天的落叶擦过地面,“我听见主人打电话了,说明天就去看新家,
要把咱们‘处理掉’。”“处理?说得倒轻巧!”冰箱“嗡”地一声启动了,
侧面的制冰盒“啪嗒”弹开,弹出颗冰粒,在隔板上滚了两圈,撞在一瓶过期酸奶上。
买的草莓蛋糕盒、女主人怀孕时偷偷藏的辣条、儿子掉进去的乳牙……此刻全都在里面翻腾,
发出不满的咕噜声。阳台上传来“哐当”一声,是洗衣机在翻身。她滚筒里的皮带松了,
转起来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主人说过好几次“像个哮喘病人”。“何止处理啊,
”她的声音带着水汽,潮乎乎的,“我听见女主人说,新家要换带烘干功能的,银灰色的,
比我洋气多了。”空调的出风口突然“呼”地吹了口气,把沙发上的抱枕吹得翻了个身。
“我才惨,”他的声音里带着电流的滋滋声,像没调准的收音机,“主人嫌我费电,
说新空调一晚只要一度电,还会说‘你好’‘再见’。我呢?只会嗡嗡叫。
”角落里的椅子“吱呀”一声站起来,四条腿在地板上磨出刺耳的声响。他的坐垫磨得发亮,
露出底下的海绵,那是主人儿子小时候总在上面蹦跳的杰作。“要我说,主人就是变心了!
”椅子气得发抖,“想当年他写毕业论文,趴在我背上熬了三个通宵,口水把坐垫都浸湿了,
现在倒嫌我硌得慌!”“还有我还有我!”锅在灶台上蹦了蹦,锅盖撞得叮当作响,
“主人说我锅底太薄,炒菜总糊,新锅是进口的,据说能精确到‘几分熟’。他忘了吗?
当年他第一次学煎蛋,把我烧得冒黑烟,还抱着我说‘以后靠你吃饭了’!
”筷子们在筷筒里急得直跺脚,十根小木棍凑成一团,像群叽叽喳喳的麻雀。
“我们也不想被丢进垃圾桶!”最长的那根筷子尖上有道裂痕,
是主人婚礼那天夹排骨太用力弄的,“主人儿子刚学会用筷子,还没拿我们夹过花生米呢!
”老桌子没说话,只是用桌腿轻轻敲了敲地板——笃,笃笃。
这是他们的暗号:敲一下是“安静”,敲两下是“有办法”。家具们立刻闭了嘴,
连最沉不住气的铲子都乖乖贴在锅边,生怕错过什么。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
在地板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像舞台上的聚光灯。老桌子慢慢开口,
声音比刚才沉了些:“我陪了主人十八年,从他十七岁上高中就跟着。他第一次考全班第一,
把奖状平平整整铺在我这儿拍照;第一次跟女生表白,
在我抽屉里藏了三天的情书;结婚那天,他把婚戒放在我这儿,说‘老伙计,帮我看好,
别让我手抖掉了’。”他顿了顿,桌角的疤又烫了烫:“他不是狠心,是忘了。
忘了我们陪他走过的那些日子,那些好的、难的、笑的、哭的日子。”“那咋办?
”电脑屏幕亮了亮,弹出个哭脸表情包,他的键盘早就不太灵了,
“总不能眼睁睁等着被扔走吧?我硬盘里还存着主人大学时的论文呢,他说还要留着当纪念。
”老桌子用桌腿敲了敲地板——笃笃。“咱们得帮他记起来。
”2 冰箱里的时光胶囊第二天一早,主人迷迷糊糊地走到厨房,刚打开冰箱门,
就被扑面而来的“回忆”砸了一脸。最显眼的是张泛黄的电影票根,
《泰坦尼克号》的重映场,日期是十年前的情人节,边角卷得像朵喇叭花。
主人“咦”了一声,这票他明明记得看完就丢了,怎么会夹在冰箱门上?“还有这个!
”他伸手一摸,摸出张超市收据,上面的日期是女主人第一次来家里吃饭那天,
买了块牛排、半颗西兰花,还有一盒草莓——女主人说过,那天她紧张得手心冒汗,
总觉得牛排煎老了。冰箱在暗处偷偷得意,压缩机“嗡嗡”地哼着不成调的歌。
昨晚趁主人睡着,
他把冷冻室最底层的“宝藏”全翻了出来:主人刚工作时舍不得吃的进口巧克力。
包装纸都化了又冻上、儿子满月时剩下的一小块蛋糕,硬得像石头,
甚至还有根女主人掉的长发,缠在速冻饺子的包装袋上。“这老家伙,还挺能藏。
”主人笑着摇摇头,把票根和收据小心翼翼地夹进了相册。他翻相册时,
突然发现里面多了张老照片:自己穿着蓝白校服,趴在老桌子上写作业,桌角的疤还很新,
旁边堆着半块吃剩的面包。主人的手指在照片上顿了顿,突然想起高中时的冬天,
他总在老桌子上写作业到深夜,妈妈会把热牛奶放在桌角,说“暖暖手”。
那时老桌子还很新,木纹里没藏这么多故事。“看来得给你擦擦了。”主人拿起抹布,
仔细擦着老桌子的桌面,摸到桌角的疤时,动作轻了很多。老桌子舒服地“哼”了一声,
用木纹蹭了蹭主人的手背,像在撒娇。中午主人去阳台晒衣服,刚把衬衫挂上晾衣绳,
就看见洗衣机上放着件小毛衣。天蓝色的,袖口磨出了毛边。
领口绣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熊——是儿子三岁时穿的,那时儿子总喜欢扶着洗衣机学走路,
走两步就“咚”地撞在滚筒上,然后咧着嘴哭,哭完又接着撞。“这不是早收起来了吗?
”主人拿起毛衣,手指穿过磨破的袖口,突然想起某个周末的下午。他和妻子蹲在洗衣机旁,
一边给儿子洗弄脏的毛衣,一边笑他“小邋遢”,洗衣机在旁边“咯吱咯吱”地转,
像在帮腔。洗衣机的滚筒轻轻转了转,把残留的水珠甩在地上,像掉了几滴开心的眼泪。
她知道,主人想起那些日子了。3 椅子的“苦肉计”与空调的小脾气“光回忆不行啊,
”椅子蹲在客厅角落,看着主人把小毛衣叠好放进收纳盒,急得坐垫都皱了,“得让他觉得,
咱们还能干活!”老桌子敲了敲地板:“你有主意?”椅子挺了挺腰,
四条腿发出“咯吱”的抗议——他昨晚偷偷把最松的那条腿又掰了掰,现在站着都打晃。
“看我的。”下午主人下班回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刚想叹口气,就听“咔嚓”一声,
椅子腿突然断了。“哎哟!”主人摔在地上,屁股磕得生疼,却没骂脏话,
只是盯着断腿发呆。这椅子陪他搬了三次家,从出租屋到一居室,再到现在的两居室,
每次搬家他都抱着椅子说“你可得撑住”。椅子趴在地上,断了的腿委屈地翘着,
心里却在偷笑:计划通!主人没找新椅子,而是翻出工具箱,找了根麻绳,
小心翼翼地把断腿绑好。“凑合用吧,”他摸着椅子磨亮的坐垫,“换个新的,
还真没这感觉。”椅子偷偷晃了晃绑好的腿,虽然有点硌,但比以前更稳当了。
空调见这招管用,也来了脾气。晚上主人加班,想开空调凉快凉快,按了半天遥控器,
吹出来的却是热风。“搞什么啊?”主人满头大汗地拆遥控器电池,“昨天还好好的。
”空调赶紧把风向调到最低,让热风吹向天花板,又偷偷把制冷打开一点点——不能太明显,
得让主人觉得是自己修好的。主人摆弄了十分钟,突然觉得有凉风了,
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没坏,是我按错了。”他靠在沙发上,感受着熟悉的凉风,
突然想起刚毕业那年夏天,他在出租屋里中暑,是这台空调救了他,那时它就有点小脾气,
偶尔会吹热风,却总在他快受不了时变回凉快的。“老伙计,辛苦你了。
”主人对着空调出风口说了句,好像在跟老朋友聊天。空调的扇叶轻轻晃了晃,
把凉风调得更柔和了些。最绝的是筷子兄弟。晚饭时,主人想给儿子夹块排骨,
筷子突然“啪”地分开,排骨掉在地上,被家里的猫叼走了。“你俩造反啊?
”主人假装生气,捡起筷子,
却发现其中一根的头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乐”字——是他小时候用小刀刻的,
那时他总把筷子当玩具,把十根筷子刻成“快乐成长”四个字,现在只剩这一根还带着字了。
“傻样。”主人把筷子擦干净,放进筷筒时特意摆得整整齐齐,“跟了我这么久,
还怕我扔了你们?”筷子们在筷筒里偷偷碰了碰头,笑得直晃。
4 老桌子的“回忆杀”主人要去看新家的前一晚,老桌子决定放大招。
他让电脑把藏在D盘深处的旧视频调出来,投影在白墙上;让电视机悄悄打开,
播放主人小时候最爱看的《葫芦娃》,声音调到最小,让锅在灶上温着粥。
飘出淡淡的米香——就像主人刚工作时,每天早上匆匆忙忙喝一碗粥就出门的样子。
午夜十二点,主人果然被客厅里的微光吵醒了。他揉着眼睛走出卧室,瞬间愣住了。
老桌子上摆着他高中时的课本,封面上有他用钢笔写的名字,旁边放着个掉了漆的铁文具盒,
里面还躺着块断成两半的橡皮。洗衣机旁边放着儿子的第一双小皮鞋,
鞋底还沾着公园的泥土;冰箱门虚掩着,里面的小灯照着那堆票根和照片,
像个小小的博物馆。墙上的投影里,年轻的主人正对着镜头傻笑,背景是大学宿舍的上下铺,
他举着刚买的笔记本电脑说:“以后靠你写论文啦!”电脑在旁边“嗡嗡”响,好像在回应。
“你们……”主人站在门口,喉咙突然发紧。老桌子轻轻敲了敲桌面,
木纹里透出声音:“还记得吗?你第一次领工资,
在我这儿摆了三个菜——番茄炒蛋、拍黄瓜、还有瓶啤酒,对着我干杯,说‘老伙计,
以后靠你了’。”冰箱“嗡”了一声,
吐出个冻了十年的草莓:“你把第一次约会的草莓藏在我这儿,怕被室友吃了,结果忘了,
等发现时都冻成冰疙瘩了,你还舍不得扔,说‘这是爱情的结晶’。”洗衣机转了转滚筒,
甩出件蓝色格子衬衫:“你结婚那天,穿的衬衫就是我洗的,你紧张得满身汗,
衬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我转了三遍才洗干净。”空调吹了口气,
带着点桂花味——是主人结婚那年买的香薰,早就用完了,
他却偷偷存了点香味在出风口:“你儿子出生那天,你在客厅坐了一夜,
我给你吹了一夜微风,你说‘以后要努力挣钱,给他们娘俩好生活’。
”主人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老桌子的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蹲下来,
手指轻轻摸着桌角的疤,那道月牙形的印记,像个温柔的拥抱。“对不起啊。”他声音发哑,
“我以为换了新的,日子会更好,却忘了……忘了你们早就成了家里的一部分。
”他想起刚搬进这房子时,老桌子是唯一从出租屋带过来的家具,他擦了又擦,说“有你在,
才算家”。想起洗衣机坏过一次,他抱着它去修,师傅说“别修了,换个新的吧”,
他却坚持要修,说“有感情了”;想起空调夏天总滴水,他在下面放了个小碗,
每天早上倒水边笑边说“这老家伙还会哭呢”。“其实……”主人吸了吸鼻子,突然笑了,
“我也不太喜欢那个新家,太大了,冷冰冰的,没有咱们这屋子暖和。
”老桌子用桌腿轻轻碰了碰他的手,像在拍他的肩膀。“睡觉吧。”他说,“明天会好的。
”5 阳光照进旧窗台第二天一早,主人接到中介的电话,说看中的那套房子被别人买走了。
“没事,”主人说得很轻松,“本来也觉得不太合适。”挂了电话,他走到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