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度高温的午后,我在天台等风。风没来,却听见了整座城市的秘密。
.”“李总情人住七栋...”“顶楼水箱...藏着尸体...”直到听见那句:“别跳,
等我。”我成了全城最富有的疯子。买下烂尾楼时,
工人在水箱里发现骸骨——正是李总失踪的妻子。当所有人骂我靠诅咒发财,
那个声音又顺着风钻进耳朵:“现在,能听听我的秘密了吗?”---阳光像熔化的金子,
滚烫地泼洒下来,烫得皮肤生疼。空气凝固了,沉重得吸不进肺里,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四十度,天气预报里那个干瘪的数字,此刻成了悬在头顶的烙铁,
烤得水泥地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我坐在天台的边缘,老旧的水泥沿粗糙地硌着腿,
脚下是几十米空荡荡的坠落空间。城市在眼前铺开,灰蒙蒙的,被热浪蒸腾得模糊、扭曲,
像一块巨大的、正在融化的劣质塑料。楼下的喧嚣被这高度过滤掉了,
只剩下一种低沉的、令人窒息的嗡鸣,像无数只濒死的蝉在集体哀鸣。汗水早已流干,
皮肤绷紧,嘴唇干裂,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砂砾。手里那盒中午剩下的盒饭,
散发着一股混合着油脂和绝望的馊味,黏腻地糊在指尖。风呢?
我死死盯着远处那片灰蓝色的、一丝云絮也没有的天空,渴望一丝流动,
哪怕只是一缕微弱的、带着同样燥热的空气流动也好。汗水蒸腾后的盐分在眼角结痂,
视线有些模糊。我舔了舔干裂出血的下唇,尝到一股铁锈的腥味。
就在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几乎要彻底压垮我的神经时,它来了。不是风。是声音。无数声音。
尖锐的、低沉的、窃喜的、怨毒的……它们不是来自楼下,不是来自任何可见的方向。
它们像是凭空出现,
又像是从四面八方、从每一粒被烤得滚烫的尘埃里、从每一寸扭曲的空气里渗透出来,
直接灌进了我的耳朵,疯狂地往我的脑子里钻。
中奖号码…蓝球07…红球04、11、19、23、28、30…”一个平板无波的男声,
像念着流水账,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确定性。
小狐狸精…就住七栋B单元1703…骚得很…名牌包都堆成山了…”一个尖利刻薄的女声,
混杂着嫉妒和恶意的揣测,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
…沉得很…那天老王去检修…回来脸白得跟鬼似的…”一个压得极低、抖得不成样子的男声,
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
啧…报应啊…”“王姐老公…外面那个小的…快生了…”“……”声音的洪流瞬间将我淹没。
它们不再是模糊的嗡鸣,而是变成了一条条冰冷的、带着倒刺的毒蛇,钻进我的耳朵,
缠绕我的大脑,疯狂撕咬。我猛地捂住耳朵,指甲深深抠进太阳穴,
身体像风中残烛般剧烈地摇晃起来,几乎要从天台边缘栽下去。“滚开!滚开啊!
”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吼叫,却被淹没在声音的洪流里。那些秘密,城市的脓疮,
赤裸裸地摊开在我面前,带着血腥味和腐烂的气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干呕起来,
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就在这声音的炼狱几乎要将我彻底撕裂时,
一个声音穿透了所有的嘈杂,清晰地、平静地,像一柄冰冷的匕首,
钉入了我的意识:“别跳。等我。”瞬间,所有的声音潮水般退去。世界重新陷入死寂。
只剩下烈日灼烧皮肤的滋滋声,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等我?”谁?等谁?
这声音是真实的吗?还是高温蒸腾下产生的幻觉?
是我自己濒临崩溃的大脑在绝望中捏造的一根救命稻草?我茫然地抬头,
空洞的目光扫过热浪扭曲的城市轮廓,扫过对面同样死寂的、反射着刺眼光芒的玻璃幕墙。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我自己扭曲变形的倒影,一张被绝望和惊惧彻底摧毁的脸。
可那句“等我”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死死地烙印在了意识深处,冰冷而坚硬,
压过了所有混乱的杂音。我瘫坐在滚烫的水泥地上,后背紧贴着同样滚烫的墙壁,
大口喘着气,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汗水也许是冷汗终于再次渗出来,
浸湿了廉价的T恤,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种奇异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脑子里嗡嗡作响,残留着那些可怕秘密的碎片回音。
“三号楼彩票站…今日中奖号码…”那个平板无波的声音,在无数混乱的呓语中,
显得异常清晰,异常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感。等?
等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还是……抓住眼前这唯一能抓住的、荒谬绝伦的“机会”?
一个疯狂、绝望、带着孤注一掷的赌徒气息的念头,在虚脱的躯壳里疯狂滋长。
像在无边的黑暗深海里,抓住了一根漂浮的稻草,明知它脆弱不堪,却只能死死攥住。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了天台。老旧楼梯间的灰尘被惊起,
在从狭小气窗透进来的、同样滚烫的光柱里狂乱地飞舞。我冲下楼,
冲过散发着霉味和尿骚味的昏暗走廊,冲出了筒子楼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热浪瞬间再次裹挟了我,几乎令人窒息。午后的街道空旷得吓人,
白花花的阳光刺得人眼睛生疼。蝉鸣声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单调、尖锐,
如同这燥热本身的背景音。我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三号楼的位置跑去。
脚上的塑料凉鞋拍打着滚烫的水泥地,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和孤单。三号楼彩票站。一个狭小的门脸,
深绿色的招牌被晒得褪色发白。玻璃门紧闭着,里面开着空调,
门把手上挂着一块写着“冷气开放”的牌子。我推开门,
一股混杂着劣质烟草味、汗味和空调冷气的浑浊气味扑面而来,激得我打了个寒颤。
里面只有两三个人,都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
一个穿着老头衫、摇着蒲扇的店主靠在柜台后,眼皮耷拉着。我径直走到柜台前,
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又涩又痛。我用力抹了一把脸,
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老板…打…打一注彩票。”店主撩起眼皮,没什么表情,
递过来一支笔和一张空白的投注单。他的手粗糙黝黑,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油泥。
指尖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那支轻飘飘的笔。
那几个数字——04、11、19、23、28、30…蓝球07——像烧红的烙铁,
烫在我的脑海里。我强迫自己稳住手,一笔一划地,把它们填在投注单上。
每一个数字都写得歪歪扭扭,透着一股穷途末路的慌张。“机选?”店主瞥了一眼单子,
随口问。“不…就…就这注。”我把单子和攥得汗湿的几块钱硬币推过去,
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店主没再多问,熟练地在机器上操作了几下。
一张小小的、印着数字的彩票吐了出来,带着打印机的微热。他递给我。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指尖冰凉。它轻飘飘的,却仿佛有千钧重。
这就是我用那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或者说,是那疯狂呓语指引下,押上的全部筹码?
我把它紧紧攥在手心,粗糙的纸张边缘硌着皮肤,转身逃也似的冲出了彩票站。
冷气被隔绝在门后,外面依旧是令人窒息的熔炉。我靠在彩票站旁边被晒得滚烫的墙壁上,
慢慢滑坐到滚烫的地面。彩票被我死死地攥在汗湿的手心里,几乎要捏烂了。
蝉鸣声尖锐地穿透耳膜。“别跳。等我。”那个声音又清晰地浮现出来,冰冷而平静,
像一根悬在头顶的细线。等?等什么?等一个奇迹?
还是等一个更大的、足以将我彻底碾碎的荒谬?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煎熬。每一分每一秒,
都像是在滚烫的刀尖上行走。彩票开奖在晚上。我像一具行尸走肉,在滚烫的街道上游荡。
阳光晒得皮肤刺痛,但我毫无知觉。
脑子里只有两个声音在疯狂拉锯:一个是彩票站老板平板无波地念出那串数字,
另一个是那句冰冷的“等我”。傍晚时分,城市的喧嚣重新升腾起来,
带着一种下班归家的、疲惫的活力。我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
回到了那间只有几平米的出租屋。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和泡面残羹的酸腐气。
我甚至不敢打开那台屏幕闪烁、发出滋滋杂音的破旧小电视。只是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
在昏暗中,一遍又一遍地摊开那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彩票,对着手机上查到的开奖信息。
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核对。04…对。11…对。19…对。23…对。28…对。
30…对。蓝球…07…对。全对。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似乎凝固了,
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炸开一片刺眼的白光。
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眩晕感攫住了我。我猛地从床上站起来,又因为腿软重重地跌坐回去,
木板床发出痛苦的呻吟。中了?真的中了?那风中的呓语……是真的?
巨大的、足以让人窒息的狂喜像海啸般冲垮了堤坝。我猛地跳起来,
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像个疯子一样在狭小的房间里转圈,挥舞着那张彩票,
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斑驳脱落的墙壁。灰尘簌簌落下。“中了!中了!哈哈哈哈哈!
”嘶哑的笑声在斗室里回荡,撞击着四壁,又反弹回来,带着一种癫狂的回音。
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淌过脸颊,混合着灰尘和汗水。我蹲在地上,
把脸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抽动着,不知道是在狂笑还是在嚎啕。钱!一笔天文数字!
足以将我从这腐烂发臭的泥沼里连根拔起,抛向云端!接下来的日子,
像一场光怪陆离、速度失控的梦。兑奖的过程笼罩在层层保密和伪装之下,
我戴着可笑的鸭舌帽和巨大的墨镜,像个蹩脚的特务,
在公证员和银行经理谨慎而疏离的目光中签下自己的名字——林晚。
银行卡里冰冷的数字疯狂跳涨,后面跟着一长串令人眩晕的零。记者被挡在门外,
闪光灯透过缝隙刺进来,像窥伺的眼睛。钱,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我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逃离那个散发着霉味和绝望的出租屋。我搬进了这座城市最昂贵地段的顶层豪华公寓。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曾经需要我仰望、如今却匍匐在脚下的城市景观。
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能映出人影,昂贵的真皮沙发柔软得能将人陷进去,
中央空调无声地送出恒温的、带着淡淡香薰的微风。我冲进商场,像一头闯入瓷器店的蛮牛。
那些曾经只敢隔着橱窗偷偷看一眼的奢侈品专柜,成了我的狩猎场。
导购小姐脸上堆着最完美的、训练有素的微笑,殷勤地围绕着我。
香奈儿、爱马仕、卡地亚……那些闪着冷光、标着天文数字的logo,像具有魔力的符咒。
我伸出手指,近乎粗暴地指点着。“这个,这个,还有那边一排……全要。”没有试穿,
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近乎报复性的、填塞空洞的疯狂。购物袋堆积如山,
被毕恭毕敬地送到公寓。拆开包装,
昂贵的皮料、丝缎、珠宝散落在空旷得能听见回音的地板上,像一场奢华而冰冷的雪。
我穿上一条缀满亮片的紧身裙,对着占据整面墙的落地镜。镜子里的人,妆容精致,
珠光宝气,却眼神空洞,像橱窗里一个被精心装扮、却忘了注入灵魂的假人。
那裙子昂贵得离谱,但紧束的腰身勒得我有些喘不过气,冰冷的亮片贴着皮肤,
没有丝毫温度。巨大的冰箱被塞满了最顶级的食材,
鱼子酱、松露、和牛……但我只是机械地撕开一桶泡面,蜷缩在冰冷的真皮沙发上,
对着窗外璀璨的、属于别人的万家灯火,一口口吞咽着廉价而熟悉的味道。胃里是满的,
心里那个巨大的窟窿,却在无声地咆哮,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光亮和温度。深夜,
公寓里死寂无声,只有恒温系统运作时发出的极细微的嗡鸣。我独自一人,
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脚下是万丈深渊般的城市灯火。那些灯火如此遥远,如此冰冷,
像散落在黑色天鹅绒上的碎钻,没有一丝暖意。玻璃窗上,
映出我模糊的倒影——一个被华服珠宝包裹的、眼神空洞的躯壳。“别跳。等我。
”那个声音,那个曾经在绝望天台带给我一丝冰冷“希望”的声音,此刻像淬了毒的冰针,
狠狠扎进心口。等?我等来了什么?等来了这能将人溺毙的财富?
等来了这无边的、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空虚?它成了最恶毒的嘲讽。巨大的落地窗光洁冰冷,
映出窗外璀璨又遥远的城市灯火,也映出我空洞的脸。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框,
指甲划过冰凉的玻璃,发出细微又刺耳的吱呀声。窗外的光点模糊成一片眩晕的光斑,
身体里那个巨大的、被金钱也无法填满的黑洞,正发出无声的尖啸,拉扯着我向前倾去。
就在脚尖几乎要离地、身体的重心开始不可逆转地滑向那片灯火深渊的瞬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