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密码》第一章 灰烬里的指纹民国二十九年，上海的梅雨季像浸了毒的棉絮，
裹得人喘不过气。76号特工总部的档案室里，陈默用绒布擦拭着铜制台灯的底座，
台灯罩上的裂纹在昏黄的光线下洇出蛛网般的阴影。"陈先生倒是清闲。
"门口传来皮鞋碾过碎玻璃的声音，行动科的张啸林叼着烟进来，军靴上还沾着泥浆，
"三楼审讯室的灯泡又炸了，麻烦给换个新的。"陈默放下绒布，从铁柜里取出灯泡。
他的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与这栋楼里随处可见的血污格格不入。三年前他化名陈默，
以留洋归来的档案管理专家身份进入76号，此刻档案架上泛黄的卷宗里，
藏着他用密写药水记录的十七份情报。"张科长又立大功了？
"陈默的声音平稳得像老式座钟的摆锤，
目光扫过张啸林腰间枪套里的南部十四式手枪——枪管上有三道细微的划痕，
是上周抓捕地下党时留下的。"抓了个硬骨头。"张啸林吐出烟圈，眼神突然变得锐利，
"说起来，陈先生认识柳政岩吗？前法租界巡捕房的翻译，听说你们以前打过交道。
"陈默更换灯泡的手顿了半秒。柳政岩，上海地下党联络站原站长，三天前叛变，
供出了三名交通员。此刻这个人应该被关押在三楼最东侧的密室里。"有点印象。
"陈默旋紧灯座，"民国二十六年在霞飞路的酒会见过，他懂俄语。""现在可懂不了了。
"张啸林冷笑，"舌头刚被李主任亲自割了，还嘴硬。"灯光亮起时，
陈默看见张啸林袖口沾着的暗红色污渍。他垂下眼帘，
将换下的坏灯泡扔进垃圾桶："张科长还是少沾这些事，伤阴德。""在76号混饭吃，
还讲什么阴德？"张啸林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对了，
李主任让你整理柳政岩的档案，特别是他和重庆方面的往来记录，下午就要。
"陈默点头应下。张啸林离开后，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囚车卷起的尘土。柳政岩必须死，
他知道太多联络点的位置，包括下周要接收一批西药的码头仓库。档案室的挂钟指向十一点。
陈默从《申报》中缝剪下一则寻人启事，上面用米汤写着"家母病危，
速归"——这是组织发出的清除指令。他将报纸揉成纸团，塞进取暖炉的炉膛，
火焰舔舐着纸团，露出里面用铅笔写的"三日"字样。下午两点，
陈默抱着柳政岩的档案敲开李士群办公室的门。李士群正用银签挑着燕窝，
办公桌上的电话机旁放着个珐琅烟盒，
上面刻着"还我河山"——这是他早年加入共产党时的物件，如今成了讽刺。"都整理好了？
"李士群头也不抬。"是，柳政岩民国二十二年加入军统，二十五年转投共党，
去年在静安寺路开设的钟表店是联络站。"陈默递上档案，"不过有几页记录被水浸湿了，
字迹模糊。"李士群接过档案，突然翻到其中一页："这里，
他和共党华东局负责人的密会地点，怎么看不清？""应该是上个月暴雨，档案室漏水浸的。
"陈默指着窗外，"西厢房的屋顶一直没修好。"李士群盯着他看了半晌，
突然笑了："陈先生倒是细心。对了，柳政岩认得你，下午你去审审他，
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东西。"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试探，李士群从来不信任何人。
"我不懂审讯。""不用你动手，"李士群将银签放在碟子里，"就跟他说说话，
他以前不是最爱跟留洋的人套近乎吗？"三楼密室的铁门像块生锈的棺材板。
柳政岩被铁链锁在刑架上，下巴上的血痂结了又破，看见陈默时，
浑浊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光亮。"是你......"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陈默站在三步外，背对着监控窗口——他知道那里有架德国造的蔡司望远镜。
"李主任让我问问你，威海卫路的仓库，到底藏了什么？"柳政岩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血沫从嘴角涌出。他的目光扫过陈默胸前口袋里露出的钢笔——那是支派克51，
笔帽上有个微小的凹痕，是三年前陈默在一次秘密会议上不小心摔的。
"水......"柳政岩艰难地说。陈默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倒了半杯水。递过去时，
他的手指不经意间划过杯沿，留下三道指甲印——这是他们以前约定的紧急信号，
意为"即将行动"。柳政岩握住杯子的瞬间，突然将水泼在陈默脸上。
监控窗口的望远镜动了一下。"共党的叛徒！"柳政岩吼道，"你以为穿了这身皮就能洗白？
我看见你去过大世界的接头点！"陈默抹了把脸，顺势后退半步，撞在墙上的电闸箱上。
电流的嗡鸣声里，他低声说："今晚子时，收网。"柳政岩的身体僵住了。
陈默已经转身走向门口，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他知道，
这句话会让柳政岩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保持沉默，为他争取时间。傍晚时分，
陈默以档案室电路老化为由，申请更换保险丝。他拿着工具箱走进配电室，
里面堆满了废弃的电线和灯泡。
他从夹层里取出一小包氯酸钾和硫磺——这是上周从76号军火库"借"的，
混在一起能制成缓燃引信。子时整，76号突然停电。应急灯亮起的瞬间，
陈默正站在三楼走廊尽头，手里拿着备用保险丝。混乱中传来枪声，
他看见张啸林带着人往密室跑，嘴里喊着"有人劫狱"。他慢悠悠地打开配电室的门，
混入奔跑的人群。当他赶到密室时，柳政岩已经倒在血泊里，
胸口插着把匕首——是张啸林的配刀，刀柄上刻着个"林"字。"陈先生来得正好！
"张啸林指着墙角的通风口，"共党从这里进来的，杀了柳政岩就跑了！"陈默蹲下身，
假装检查尸体。他的手指在柳政岩的袖口上快速划过，
摸到一张卷成细条的纸——是码头仓库的具体坐标。柳政岩的左手紧紧攥着，掰开后，
掌心有个被指甲刻出的"水"字。"张科长，"陈默站起身，
"通风口的栅栏是被蛮力撬开的，但边缘很整齐，
不像是共党常用的撬棍......"张啸林的脸色变了变。
陈默知道自己赌对了——柳政岩是张啸林的老同学，李士群一直怀疑他们之间有秘密往来，
这把刀，是栽赃。凌晨三点，档案室的灯光依旧亮着。
陈默将坐标用密写药水写在《圣经》的扉页里，这是明天要交给教堂神父的东西。
窗外的雨还在下，他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突然想起柳政岩最后那个眼神——不是求救，是解脱。
第二章 钟表里的秘密柳政岩的死像投入76号的一颗石子，涟漪尚未散尽，
更大的风暴已在酝酿。李士群办公室的电话三天响了十七次，每次挂断后，
他都会把那只刻着"还我河山"的烟盒攥得变形。"日本人要的那份《清乡计划》，
你整理好了？"李士群的指甲缝里还留着雪茄的焦痕，他把一叠文件推给陈默，"明天上午，
影佐祯昭少将亲自来取，不能出半点差错。"陈默接过文件，
指尖触到纸张边缘的火漆——是日本宪兵队特高课的印章。《清乡计划》他早有耳闻，
是日军针对苏南抗日根据地的扫荡部署，详细到每个据点的兵力配置和进攻路线。
"档案室的保险柜......""搬到我卧室。"李士群打断他，"今晚你跟我一起守着。
"陈默的后背泛起凉意。这不是信任，是监视。李士群在柳政岩死后变得愈发多疑，
让他参与守护机密，实则是把他放在眼皮底下。夜幕降临时，陈默跟着李士群走进二楼卧室。
房间里弥漫着鸦片的甜香，墙上挂着幅《寒江独钓图》，画轴是紫檀木的，
边角镶着银片——这是从苏州拙政园抢来的文物。保险柜嵌在墙壁里，外面挂着幅仕女图，
锁是德国造的转字锁，有三位数密码。"密码是民国元年加我生日。"李士群打开保险柜，
将文件放进去，"你记住，要是我出了什么事，就把这个交给丁默邨。"陈默点头，
目光却落在保险柜内侧的壁板上——那里有个细微的划痕，像是被指甲反复刮过。
李士群转身时，他迅速记下划痕的形状：三道竖线，中间那道略短。深夜十一点，
李士群躺在鸦片榻上吞云吐雾，手里把玩着那只珐琅烟盒。陈默坐在角落的椅子上，
假装翻看旧报纸，眼角的余光却盯着墙上的挂钟——瑞士造的劳力士，
时针和分针在黑暗中泛着荧光。"陈先生，"李士群突然开口，"你说，人为什么要当汉奸？
"陈默翻过一页报纸："或许是为了活着。""活着？"李士群笑了，"我见过太多人，
为了活得更好，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弹了弹烟灰，"柳政岩年轻时救过我的命，
你信吗？"陈默握着报纸的手紧了紧。"民国十六年，我在武汉被国民党抓了，
是他托人送了把锉刀到监狱，我才逃出来的。"李士群的声音低下去，
"可你看现在......"挂钟突然停了。陈默抬头时，
正好看见分针卡在"12"的位置，荧光涂层下似乎有个微小的凸起。"该上发条了。
"他起身走过去，握住钟摆的瞬间，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里面藏着东西。"别动！
"李士群猛地坐起来，眼睛里布满血丝，"那是影佐将军送的，碰坏了你赔得起？
"陈默收回手，若无其事地坐下。他已经摸到了——钟摆的空心铜管里，塞着个细长的物体，
形状像根针。凌晨两点，李士群终于在鸦片榻上睡熟，鼾声里带着痰音。陈默悄悄起身，
从口袋里取出根细铁丝——这是他用档案夹的金属边磨的。挂钟的外壳是黄铜的，
接缝处有层薄锈，他用铁丝轻轻撬开，果然在钟摆里找到一根银质发针，针尾刻着朵樱花。
这是日本特高课的信物。看来李士群早就被影佐安了眼线，这挂钟不仅是礼物，更是窃听器。
他将发针放回原处，重新扣好钟壳。转身时，看见李士群睁着眼睛看他，
鸦片榻旁的手枪已经上了膛。"睡不着？"李士群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想起些往事。
"陈默走到窗边，"在法国留学时，认识个犹太钟表匠，他说钟表的秘密不在齿轮，
在游丝——那根细弹簧，决定了时间的快慢。"李士群放下枪："你想说什么？""没什么。
"陈默看着窗外的月光，"只是觉得，有些东西看起来精密，其实很容易坏。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陈默听到了第一声鸡叫。李士群还在熟睡，嘴角挂着白沫。
他走到保险柜前，假装整理仕女图，手指快速拂过密码盘——昨晚李士群输入密码时，
他从镜面的反光里看到了最后两位数字：27。民国元年是1912，
加上生日......陈默的心猛地一跳。李士群的公开资料里生日是3月15日，
但他在一份旧档案里见过，其实是10月27日——这是他早年加入共产党时登记的日期，
李士群自己恐怕都忘了。1912+1027=2939？不对，
三位数密码......12+27=39？前面再加个2？239？
他试着转动密码盘：2-3-9。咔哒一声轻响，保险柜开了。里面除了《清乡计划》，
还有个黑色皮箱。陈默迅速拿出文件，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薄纸和铅笔，
飞快地描摹——他学过绘画，临摹速度极快。油墨的味道呛得他喉咙发紧，
他听见李士群翻了个身，赶紧将文件放回原处，锁好保险柜。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
他已经将临摹好的文件折成指甲盖大小，塞进了那支派克51的笔杆里——笔杆是空心的，
专门找人改造过。上午九点，影佐祯昭准时出现在76号。他穿着笔挺的日军制服，
腰间的军刀擦得锃亮，看见陈默时，用生硬的中文说："陈先生的档案管理能力，
在上海是有名的。"陈默鞠躬："不敢当。"影佐祯昭走进李士群办公室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