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黎最怕被人嘲笑,总是用帽子遮住脸。一场暴雨后,他伸手触摸彩虹,
竟被吸进倒悬森林的奇异国度。这里的居民永远戴着笑脸面具,把哭泣的露露当作怪物。
当面具卫兵追捕露露时,小黎的帽子被掀飞了。他下意识捂住脸,面具却“咔嚓”裂开。
在千百张凝固笑脸的注视下,他颤抖着喊出:“露露没有错!”——原来真实的表情,
才是拯救世界的魔法。---1 雨幕孤影雨点重重砸在教室的玻璃窗上,
发出沉闷又急促的鼓点,仿佛天空有只无形的大手在用力拍打。乌云压得很低,
像一块吸饱了墨汁、沉甸甸的旧抹布,把下午的光线都捂得严严实实。
小黎缩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脑袋几乎要埋进摊开的课本里。
那顶洗得发白的蓝色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在他脸上投下一小片固执的阴影。阴影里,
只有他紧张抿起的嘴唇清晰可见。“小黎同学,”语文老师的声音温和地穿过雨声,
“这次年级朗读比赛,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你的声音其实很有特点。
”小黎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像被看不见的线猛地一扯。他感到几十道目光,好奇的、探究的,
甚至可能带着点无意识的期待,从教室的四面八方悄悄聚拢过来,无声地落在他的后颈上。
那目光仿佛带着细小的刺,扎得他皮肤发烫。他死死盯着课本上模糊的字迹,
仿佛那是唯一的锚点,喉咙里却像被一团干燥的棉花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更用力地摇头,帽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那圈阴影也跟着摇摆,
固执地将他与周围的世界隔绝开来。“好吧,”老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尊重你的选择。”那团堵在喉咙里的棉花似乎终于散开了一点,小黎悄悄呼出一口长气。
他不需要抬头,也能清晰地想象出此刻同学们脸上的表情——或许是微微的困惑,
或许是觉得他有点古怪的撇嘴,甚至可能只是无所谓的转开视线。但无论哪一种,
都像细小的针尖,轻轻刺着他。他只想把自己藏得更深,
藏进帽檐下那片小小的、安全的黑暗里,在那里,谁也看不见他,谁也听不见他,自然,
谁也不会嘲笑他。放学铃声终于刺破了沉闷的空气。小黎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
像一尾受惊的鱼,飞快地滑入走廊涌动的人潮。他低着头,脚步匆匆,
帽檐的阴影是他唯一信赖的盾牌,隔绝着周围或嘈杂或模糊的交谈声。走出校门,
冰冷的雨点立刻热情地扑打在他的帽子和肩膀上,带来一阵寒噤。他裹紧单薄的外套,
把脸更深地埋进领口,沿着湿漉漉的人行道快步往家走。
脚下的积水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和他模糊、缩成一团的影子。
就在他快要拐进自家那条熟悉的小巷时,一阵风猛地吹来,卷走了天空厚重的灰布。
雨势骤然收住,如同被一只大手拧紧了水龙头。紧接着,一道异常明亮、异常巨大的彩虹,
毫无征兆地横跨在刚刚被雨水洗刷过的澄澈天幕上。它的一端,
竟然就垂落在巷口那棵老槐树的树梢上,近得不可思议,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那流动的色彩。
小黎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仰起头。七色的光带在湿润的空气里闪烁着,像最纯净的宝石,
又像凝固的、发光的溪流。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魔幻的吸引力从那绚烂的虹桥上散发出来。
他着了迷,忘记了帽檐下的世界,忘记了要躲避的目光。他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慢慢地,
一步一步,走到了老槐树下。雨水从树叶上滴落,啪嗒,啪嗒,敲在积水的路面上,
声音清晰得有些空旷。他犹豫着,
带着孩童面对未知时那种混合了胆怯与强烈好奇的独特心情,试探着伸出了手,
指尖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仿佛触手可及的、最鲜亮的红色光带探去。
指尖触碰到彩虹边缘的刹那,没有预想中湿润或冰凉的感觉。
一种奇异的、强大的吸力猛地爆发出来!仿佛那不是光,而是一个巨大的、色彩斑斓的漩涡。
小黎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向上扯去。风声在耳边尖锐地呼啸,
眼前瞬间被七色的强光完全吞没,旋转、扭曲,仿佛跌进了一个万花筒的疯狂核心。
他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便被彻底卷入这光的洪流之中。
2 倒悬世界眩晕感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小黎的意识。
他感觉自己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叶子,在混乱的光影和失重的感觉里翻滚、飘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那股牵引着他的力量骤然消失了。
砰!他结结实实地摔在了一片……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地面”上。没有预想中的坚硬疼痛,
反而像是跌进了一大团巨大的、蓬松的棉花糖里,甚至带着点奇特的弹性。
他晕乎乎地撑起身体,手掌陷在一种毛茸茸、暖烘烘的苔藓里。他甩了甩发胀的脑袋,
努力睁开被强光刺激得发花的眼睛。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呆住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天空……不,那似乎不能称之为天空。
头顶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蔚蓝色“地面”,像一块倒扣的、巨大的蓝宝石。
真正的天空——或者说是这个世界的“下方”?——在他脚下很远很远的地方,
呈现出一种黄昏时分的、朦胧的暖金色调。而他此刻站立的地方,
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难以想象的巨大森林。但这森林,是倒悬的。
粗壮得需要几十人合抱的参天巨木,树根像无数条蜿蜒盘踞的褐色巨龙,虬结着、扭曲着,
直直地向上刺入那片蔚蓝的“天空穹顶”,牢牢地扎在里面。本该指向天空的树冠,
却沉甸甸地垂落下来,悬在离小黎头顶不远的地方,形成一片倒挂的、浓密无比的绿色海洋。
巨大的、色彩斑斓的树叶像倒垂的旗帜,缓缓地、无声地飘动着。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巨大叶片背面复杂的脉络,像一幅幅倒置的精美地图。
而本该深埋于地下的树根处,却生长着无数奇异的、散发着微光的花朵和藤蔓,
垂向下方那遥远的金色“深渊”。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雨后泥土、新鲜植物汁液和某种奇异甜香的清新气息。他身边,
一条银亮的小溪,竟然违背常理地沿着倒悬的巨大树干向上流淌,
水流在“天空”投射下的柔光里闪烁着点点碎金。更让他瞠目结舌的是,
几条半透明、闪耀着珍珠光泽的小鱼,悠闲地摆动着尾巴,在空气中轻盈地游弋着,
仿佛水就是无形的空气本身。“我在做梦……”小黎喃喃自语,用力揉了揉眼睛,
又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传来,告诉他这绝非梦境。
他下意识地抬手去压自己的帽檐,却摸了个空——那顶蓝色的鸭舌帽,在穿越彩虹的混乱中,
早已不知所踪!一股熟悉的、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没有帽子!没有那片安全的阴影!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外壳的蜗牛,赤裸裸地暴露在这个诡异世界的目光之下,
脆弱不堪。他猛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身体也蜷缩起来,
仿佛这样就能重新找回一点可怜的遮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咚咚咚,
声音大得他自己都觉得震耳欲聋。在这个上下颠倒、一切都错乱的世界里,失去了帽子的他,
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茫然。就在这时,一阵奇怪的声音从不远处倒悬的树冠深处传来。
3 面具之下“嗬嗬嗬……”“嘻嘻嘻……”那声音尖锐、刻板,
像被上了发条的玩具发出的单调笑声,毫无情感起伏,只有一种机械的重复。
小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手指紧张地抠着身下柔软的苔藓,
身体僵硬地维持着蜷缩捂脸的姿势,一动不敢动,只敢从指缝间小心翼翼地向外窥探。
声音越来越近。几道身影从倒垂的、浓密如帘幕的巨大叶片后面钻了出来,
轻盈地落在小黎附近一根粗大的、向上延伸的树根上。看清他们的模样,小黎差点惊叫出声。
那是三个……人?或者说,是某种人形的生物。他们身材纤细,
穿着用巨大花瓣和闪着微光的草叶缝制的鲜艳衣裳。但最诡异的是他们的脸——不,
他们根本没有“脸”。每个人的头上,都严丝合缝地戴着一张光滑的、材质不明的面具。
面具上的表情一模一样:弯弯的、高高翘起的鲜红色嘴唇,咧得极大,
;脸颊两侧是两团圆圆的、浓艳的腮红;眼睛的位置是两个标准的、向上弯起的月牙形孔洞。
这是一张凝固的、无比夸张的“笑脸”。面具的边缘紧紧贴合着他们的脖颈,
看不出任何接口,仿佛那笑容就是他们天生的表情。他们走路的方式也很奇特,
像是在跳着一种无声的、轻飘飘的舞步,脚尖几乎不点地,身体微微前倾,
仿佛被那永恒的笑容牵引着前进。“嗬嗬嗬,今天阳光真好啊!
”其中一个戴着笑脸面具的人用一种刻意拔高的、甜腻得发假的声音说道,
他的脑袋僵硬地左右转动着,像是在寻找谈话对象,但那空洞的月牙形眼睛却没有任何焦点。
“嘻嘻嘻,是啊是啊,一切都棒极了!”另一个立刻附和,声音同样甜腻造作,
他夸张地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空气的姿势,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嗬嗬嗬,
我们都要开心!开心!”第三个也加入进来,一边发出单调的笑声,一边用力拍着手。
他们就在离小黎不远的地方“表演”着这场奇怪的对话,空洞的笑声在倒悬的森林里回荡,
显得格外刺耳和虚假。小黎捂着脸,大气不敢出,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这些面具人似乎完全没有发现他,或者是对他毫不在意。
他们自顾自地发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然后迈着那种轻飘飘的舞步,沿着巨大的树根,
朝着倒悬森林的深处“飘”走了。小黎惊魂未定,心脏还在咚咚狂跳。
这个世界的诡异程度远超他的想象。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极其压抑的抽泣声,
像一缕被风吹散的蛛丝,
断断续续地从他身后倒垂下来的、一丛极其茂密的发光藤蔓深处飘了过来。
那声音细碎、颤抖,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悲伤,
与刚才面具人那空洞夸张的“嗬嗬”声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在这片凝固着永恒虚假笑容的森林里,这真实的哭泣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真实。
小黎犹豫了一下。恐惧让他想立刻逃离,但那哭声里透出的绝望像一根细小的钩子,
轻轻扯住了他内心某个柔软的角落。他鼓起一点点勇气,像一只受惊的小兽,踮着脚尖,
极其缓慢地、悄无声息地朝着那片藤蔓挪去。浓密的藤蔓像一道厚重的绿色帘幕,
上面点缀着无数米粒大小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小花,仿佛倒悬的星河。小黎屏住呼吸,
小心翼翼地拨开几根藤蔓,朝里面望去。藤蔓深处,
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几片巨大的、倒垂的树叶形成的天然窝棚里。
那是一个看起来和小黎年纪相仿的小女孩。
她穿着用柔软的、散发着彩虹般光泽的羽毛编织成的短裙,赤着双脚。
她的头发是奇异的银白色,像最纯净的月光,在藤蔓的微光映照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
但最让小黎震惊的是她的脸——她没有戴面具!那是一张真实的、属于小女孩的脸蛋。此刻,
这张脸上正清晰地刻印着巨大的悲伤。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
不断地从她清澈的琥珀色大眼睛里涌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她羽毛裙子上,
洇开深色的痕迹。小巧的鼻尖红红的,嘴唇因为极力压抑哭泣而微微颤抖着。
她哭得那么投入,那么伤心,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
对藤蔓外的小黎毫无察觉。小黎看得呆住了。在这个所有人脸上都凝固着夸张笑容的世界里,
这张真实的、布满泪痕的脸庞,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力量,
瞬间击中了他。他忘记了捂脸,忘记了恐惧,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个哭泣的女孩,
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同样被奇异世界困住的、真实的灵魂。
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亲近感油然而生。就在这时,女孩似乎终于察觉到了窥探的目光。
她猛地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琥珀色的眸子里瞬间充满了极度的惊恐,如同受惊的小鹿。
她倒抽一口冷气,身体本能地向后缩去,紧紧贴在冰冷的巨大树叶上,双臂紧紧抱住自己,
瑟瑟发抖。4 真实之泪“不……不要抓我……”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颤抖得不成样子,“我……我不是怪物……我真的不是……” 眼泪又汹涌地流了出来。
小黎的心猛地一揪。他慌忙摆着手,笨拙地试图安抚她,
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结巴:“别……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我……我也不是这里的人!
我是……我是从外面来的!” 他指了指头顶那片蔚蓝的“地面”,又指了指自己,
“我叫小黎!我……我没有面具!” 他急切地强调着,仿佛这是证明自己无害的关键。
女孩惊恐的泪水暂时止住了,她睁大了湿漉漉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小黎,
目光在他真实的、带着紧张神情的脸上来回扫视,似乎在努力分辨他话语的真假。
片刻的沉默后,她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点点,但眼中的戒备依然浓重。她吸了吸鼻子,
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怯生生地问:“外……外面?彩虹……彩虹的另一边?”“对!对!
”小黎连忙点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我是被一道彩虹吸进来的!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 他急切地表达着自己的困境,希望能获得眼前这个唯一看起来“真实”的人的信任。
女孩又仔细看了看小黎,似乎在确认他没有说谎。终于,她紧绷的肩膀彻底垮了下来,
一种巨大的、混合着悲伤和孤独的情绪再次淹没她。眼泪无声地滑落,她低下头,
音细若蚊蚋:“我叫露露……他们说……说我是怪物……”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不解。
“为什么?”小黎脱口而出,向前挪了一小步,蹲在藤蔓入口处,
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有威胁,“因为你……哭了吗?”露露抬起泪眼,用力点头,
泪水又涌了出来:“在笑颜国……只能笑。只能戴面具。永远开心,永远完美。
哭……哭是坏的,丑的,是……是怪物才会做的事情。” 她抬起小手,指了指外面,
…他们会把哭的人抓走……送到……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笑颜国?”小黎重复着这个名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一个只允许笑容、将真实的悲伤视为异端的国度?他无法理解,只觉得荒谬又可怕。“嗯,
”露露哽咽着点头,“面具……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
面具下的脸……也会忘记怎么哭,怎么难过……最后,连怎么笑……也忘记了。只剩下面具。
” 她说着,小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光滑的脸颊,眼神空洞而迷茫。小黎怔怔地看着她,
又想起刚才那几个戴着凝固笑脸、发出空洞笑声的面具人。原来那夸张的笑脸之下,
什么都没有。露露的真实,在这个虚假的国度里,反而成了最大的“错误”,
成了被追捕的“怪物”。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是同情,是愤怒,或许还有一丝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共鸣。
“可是……”小黎的声音有些干涩,“难过的时候……就是想哭啊。这……这有什么错?
”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坚定。
他想起了自己因为害怕嘲笑而捂住的无数次脸,想起了帽檐下那个同样想哭却不敢哭的自己。
露露惊讶地看着他,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她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
随即又被更深的悲伤覆盖。她刚想说什么——“嗬嗬嗬!”“嘻嘻嘻!
”那熟悉的、空洞又刺耳的笑声,突然从不远处密集的藤蔓外再次响起!而且这一次,
声音更近,更密集,带着一种搜寻的意味!露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她惊恐地看向小黎,
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的求救信号。“面具卫兵!他们……他们来了!
” 她的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子,充满了灭顶的恐惧。小黎的心也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他猛地回头,透过藤蔓的缝隙,
看到几道穿着更“正式”服饰像是用发光的金属片和硬挺的树叶拼成的盔甲的身影,
正迈着那种特有的、轻飘飘却又带着某种压迫感的步伐,朝着他们藏身的藤蔓窝棚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