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外面就传来一阵由远及近、嚣张跋扈的引擎轰鸣声,还夹杂着尖锐刺耳的口哨和怪叫。
“呜——呜——哔哔哔哔——!”
几辆改装过的摩托车,排气管拆了消音器,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像一群***的钢铁野兽,猛地刹停在罗道家院门口。
刺眼的大灯毫无顾忌地首射进灵堂,晃得长明灯都黯然失色,也惊醒了刚刚睡着的陈桂芳。
“外面什么声音,怎么了,阿道?”
陈桂芳惊恐地坐起身。
“没事,妈,几只野狗乱叫。”
罗道沉声道,一步挡在母亲身前,眯起眼睛看向门口。
车灯的光晕里,影影绰绰站着五六个刚才见过的“鬼火仔”。
为首的是个染着绿毛、打着鼻环的瘦高个。
身上穿着紧身骷髅头T恤,脖子上挂着粗劣的金链子。
他一只脚踩在摩托踏板上,身体夸张地后仰。
嘴里斜叼着烟,眼神挑衅地扫视着院子里的白灯笼和灵堂,最后落在罗道身上。
“兵哥哥回来啦?
披麻戴孝,好孝顺喔!”
绿毛怪腔怪调地开口,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和毫不掩饰的讥讽。
“大海叔走得急,兄弟们路过,顺便送送他老人家咯!”
他身后的几个混混发出哄笑声,有人故意按着喇叭,发出短促刺耳的“哔哔”声。
陈桂芳气得浑身发抖:“你们…你们这群天收的!
滚!
给我滚出去!”
她抓起手边一个空杯子就要砸过去。
罗道轻轻按住母亲的手,示意她别动。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深海,一步步朝院门口走去。
“有事?”
罗道停在距离绿毛三米远的地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引擎噪音的冰冷质感。
绿毛被这平静的目光看得心里莫名一突。
但仗着人多,又挺了挺腰板,吐掉烟头。
“没什么大事!
就是听说兵哥你本事大,回来查你老爸怎么滑下去的?
兄弟们好心提醒你,林所长都说是意外了,你就别瞎折腾了!
安心送你老豆上路,大家相安无事,多好?”
他故意把“滑”字咬得很重,充满了恶意。
“就是!
别以为当个破兵就了不起。”
旁边一个红毛混混帮腔。
“马关树尾这地方,水深得很,小心自己也‘滑’下去!”
“哦?”
罗道眉毛都没动一下,目光扫过他们改装过的摩托车油箱。
“那你们的意思,我爸的事,你们清楚?”
绿毛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强硬起来:“关我们屁事,我们好心提醒你。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也是捞世界的,没空跟你这丧家犬啰嗦。”
他故意提到“捞电话”,带着炫耀和威胁。
罗道忽然笑了。
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森然。
“黄金万两?
靠打电话?”
他往前踏了一步,距离绿毛只有一步之遥。
一股无形的、属于顶级特种兵在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煞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那你们的电话,够不够硬?
经不经得起砸?”
绿毛和他身后的混混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气势所慑。
他们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嚣张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
引擎的轰鸣声似乎都小了很多。
“你…你想干什么?”
绿毛色厉内荏地叫嚣,手却悄悄摸向了摩托车把手下挂着的钢管。
“滚。”
罗道只吐出一个字。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绿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放狠话。
但看着罗道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
他身后的混混更是噤若寒蝉。
“行…我们走!”
绿毛终究没敢动手,猛踹了一脚自己的摩托,发出巨大的噪音掩饰心虚。
“姓罗的,你等着!
有你好果子吃!”
撂下狠话,几辆鬼火摩托带着更加刺耳的轰鸣和尾气。
狼狈地掉头,消失在村路的黑暗中。
罗道看着远去的尾灯,眼神冰冷。
估计这些小喽啰,不过是来试探和警告的炮灰。
真正的黑手,还藏在后面。
他转身回院,安抚受惊的母亲睡下。
灵堂里只剩下他一人,长明灯的火苗跳跃着。
他掏出那几张崭新的电话卡和那个威胁电话的号码,眉头紧锁。
线索太零碎了。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另一部手机(私人号码)震动起来。
又是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粤东省城。
罗道眼神一凝,走到院子最角落的阴影里,接通。
“喂?”
罗道随口问了一句,声音带着警惕。
“罗道同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略带沙哑的中年男声。
他的普通话很标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
“我是省公安厅刑事侦查局反电信诈骗犯罪侦查支队的陈国华。”
省厅?
反诈支队?
罗道的心猛地一跳。
“陈支队长?”
罗道压低声音,确认对方身份。
他记得这个名字,在内部通报上见过,是省厅有名的反诈专家。
“时间紧迫,长话短说。”
陈国华语速很快,透着一股干练。
“你父亲罗大海同志,不是意外死亡。
他是我们省厅在马关树尾地区的重要线人,一首在协助我们调查一个庞大的、组织严密的‘猜猜我是谁’电信诈骗犯罪集团!”
轰!
又一个炸雷在罗道脑中爆开!
线人?!
父亲?
“他出事前,给我们传递了关键信息,指向该集团的核心窝点和保护伞!
我们怀疑他的身份暴露,遭到了灭口!”
陈国华的声音带着沉痛和愤怒。
“马关镇派出所所长林耀东很可能就是那个保护伞,或者其中之一。”
“林耀东即便不是凶手,但是你父亲死的内情,他肯定是知道一二的。”
所有的疑云瞬间贯通!
抽屉里的电话卡、林耀东的推诿和可疑、鬼火仔的警告、深夜的威胁电话…一切都有了答案!
罗道沉默了许久,低喃问道:“为什么选择我的父亲做线人?”
陈国华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原本并没有想到让你父亲掺入其中,只是拗不过你父亲的执着......而且我们也需要一个如此熟悉当地的线人......对不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悲伤席卷了罗道。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冰冷和坚定的杀意!
“陈支,需要我做什么?”
罗道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像绷紧的弓弦。
军人的天职和为人子的血仇,在此刻完美重叠。
“我们需要你!”
陈国华斩钉截铁。
“你是本地人,特种兵出身,军事素质过硬,背景干净,最重要的是,你有最强烈的动机!
省厅决定,由你执行一项绝密卧底任务——代号‘台风’!”
“目标:以‘退伍兵求职’为掩护,打入该诈骗集团内部,摸清其组织架构、核心成员、诈骗窝点、洗钱渠道,尤其是揪出其背后的保护伞!”
“配合省厅,彻底摧毁这条罪恶链条!
为你父亲,也为无数受害者讨回公道!”
卧底!
罗道深吸一口气,潮湿闷热的空气带着父亲灵堂前纸钱的灰烬味道。
他看着灵堂中父亲的遗像,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在注视着他。
“任务危险系数极高,九死一生。
你可以拒绝,我们会安排其他人…”陈国华补充道。
“不用。”
罗道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铁。
“***。”
罗道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答应了卧底的安排。
“好!”
陈国华的声音透着一丝激赏。
“具体方案和联络方式,会有人给你。”
“记住,从现在起,罗道是一个因父亲横死、部队除名、走投无路、急需捞快钱的…本地人——罗道!”
“明白。”
罗道挂断电话,将这部私人手机卡取出,掰成两半,扔进火盆。
火焰再次蹿高,映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一半在火光中冷硬如铁,一半隐在阴影里,深不可测。
他走回灵堂,对着父亲的遗像,缓缓抬起右手,敬了一个标准、无声的军礼。
爸,你看好了。
儿子这把刀,现在要捅进那帮畜生的心脏里了。
电话一响?
呵…老子让你们黄金变冥钞!
他扯下脖子上的孝布,随手扔在火盆边。
转身走向里屋,从行李包里翻出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一条磨破了边的牛仔裤换上。
对着镜子,他揉了揉脸。
将属于“兵王罗道”的那份刚毅和正气深深掩藏。
眼神逐渐变得混浊、颓废,带着一丝被生活蹂躏后的戾气和对金钱毫不掩饰的贪婪。
本地烂仔罗道,上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