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梦见自己躺在满汉全席中间,刚要咬一口烤鸭,那烤鸭突然扑腾着翅膀飞起来,变成了她床头柜上堆成小山的外卖盒——准确说,是外卖盒堆成的比萨斜塔,塔尖那盒麻辣烫汤早就漏光了,红油顺着塔身流到床单上,晕出一片抽象的“山河图”,倒也算没辜负她地理老师的身份。
“再躺下去,我可能要被自己馊出蘑菇了。”
她挣扎着坐起来,浑身骨头发出生锈的“咯吱”声,这是连续48小时卧床的后遗症。
作为全校闻名的“躺平冠军”,她的人生信条烫在抱枕上:“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地震来了先翻个身再考虑跑。”
学生们爱她,倒不是因为她课讲得多好,主要是她总被课堂上的奇言怪语逗得首拍桌子。
上周讲地壳运动,有个男生举手:“老师,要是地震把学校震塌了,我们能改上体育课不?”
她笑得差点把地球仪甩到黑板上,结果全班看了两节《动物世界》,美其名曰“观察自然界的地理现象”。
此刻她盯着天花板上晃悠的吊灯,盘算着是叫汉堡还是麻辣烫。
就在这时,窗外“轰隆”一声炸雷,震得吊灯像跳迪斯科似的疯狂摇摆,墙皮簌簌往下掉灰。
“老天爷开派对呢?
动静这么大!”
她骂骂咧咧爬起来关窗,刚摸到窗把手,整个人突然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还是调到最高速的那种。
天旋地转间,她听见自己尖叫:“我点微辣!
不要香菜!
多加醋!”
再睁眼时,***传来一阵硌得慌的疼。
赵小小低头,看见自己正坐在一堆干草上,草堆里还混着几根鸡毛。
旁边蹲着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老母鸡,脖子上的毛都快掉光了,正用一种“你压着我窝了”的怨毒眼神瞪她。
她摸了摸后脑勺,摸到一手干草,还沾着片羽毛。
再抬头,看见块掉漆的木牌子,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猪肉县正堂”——最后那个“堂”字被虫蛀得只剩个“口”,远看活像“猪肉县正常”。
“合着我这是穿越到菜市场了?”
她捏了捏胳膊,疼得龇牙咧嘴,“不是做梦啊……早知道昨晚不骂老天爷‘眼瞎’了,这报复来得比外卖小哥还快。”
正嘀咕着,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噔噔噔”跑过来,腰间挂着把锈得看不出原样的刀,刀鞘上还别着个算盘,算盘珠子少了三颗,用纽扣代替的。
“赵大人!
您可算醒了!
刚才打雷您突然就不见了,小的还以为您被雷劈成焦炭了呢!”
那汉子跑得急,说话时肚子上的肉一颤一颤的,像揣了只肥兔子。
赵小小吓得一蹦三尺高,干草沫子飞得满脸都是:“你谁啊?
我不是焦炭!
我是赵小小!
教地理的!”
“哎哟您就是赵县令赵小小啊!”
汉子一拍大腿,露出两排黄牙,其中一颗还镶着铜片,“小的钱多多,猪肉县捕头!
您忘了?
上周您还说我这名字吉利,让我多抓几个小偷给您攒钱买糖葫芦呢!”
他说着往怀里掏,摸出颗沾着口水的山楂球,“您看,我给您留的,就是有点化了。”
赵小小盯着那颗黏糊糊的山楂球,胃里一阵翻腾:“县令?
我?
一个连垃圾分类都分不清的人,给你们当县令?
你们这儿是没人了还是咋的?”
钱多多挠挠头,后脑勺的头发打结得像鸟窝:“您这话就不对了,咱大糖朝讲究男女平等,女皇帝都能坐在金銮殿上啃酱肘子,女县令咋就不行?
再说您上回审案,判王屠户的猪啃了李寡妇的白菜,让猪给李寡妇磕三个头,大家都说您断案如神呢!”
“让猪磕头?”
赵小小听得眼皮首跳,“那猪磕了吗?”
“磕了啊,”钱多多笑得一脸得意,“王屠户按着猪脑袋磕的,磕完猪还哼唧了三声,跟说‘对不起’似的。”
赵小小跟着钱多多往县衙里走,路过门口石狮子时,发现那狮子左眼掉了块漆,露出底下的木头碴子,嘴角还被人用红漆画了两撇胡子。
她伸手摸了摸狮子耳朵:“哥们儿,以后我在这儿混,罩着点啊。”
话音刚落,那石狮子不知是不是错觉,居然晃了晃脑袋,掉下块泥疙瘩,正好砸在她鞋上。
县衙大堂比她出租屋还寒酸。
公案是块裂了缝的木板,用铁丝捆了三圈,铁丝都锈成红棕色了;两边的柱子上贴着褪色的对联,上联“公正廉明”,下联“大概其就行”,横批更绝——“差不多得了”。
堂下乌泱泱站着一群人,见她进来,“哗啦”一下全跪了,动作整齐得像训练过,就是有个老头跪太快,裤子崩开个缝,露出里面打补丁的秋裤。
“大人!
您可得为小的做主啊!”
第一个开口的是个白胡子老头,怀里抱着只芦花鸡,鸡爪子还绑着根红绳。
“张老三偷我家鸡下的蛋!
那蛋是我留着给我孙儿补身子的!”
对面的黑胖子急了,脸涨得像猪肝:“胡说!
那蛋是你家鸡跑到我家院里下的,算谁的?
再说你家鸡还啄了我家菜地的菠菜呢!”
赵小小刚要说话,后排挤出来个穿花布衫的大妈,手里举着半块豆腐,豆腐碎得像豆腐渣:“大人!
这卖豆腐的缺德!
豆腐嫩得跟棉花糖似的,我一拿就碎,他还不给我退钱!
我要投诉!”
卖豆腐的小伙子脸涨得通红,手里的扁担都快捏断了:“那是您拿得不对!
得用三根手指头捏着,您非得用俩手抱,跟抱孙子似的,能不碎吗?”
眼看两边就要吵起来,大妈突然指着小伙子的鼻子骂:“你个小兔崽子!
上回你卖我豆腐就缺斤少两,这回还敢狡辩!”
小伙子也不含糊:“您上回买豆腐给我的铜钱,有俩是假的,边缘都磨圆了!”
赵小小头疼得厉害,她在现代连网购退货都嫌麻烦,现在居然要断案。
她一拍公案——结果把桌上的惊堂木拍飞了,那木头块在空中划了个抛物线,正好砸在钱多多脑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都别吵了!
听我说!”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威严的样子,可惜声音有点抖。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连那只芦花鸡都停止了扑腾。
“鸡下的蛋,”赵小小指着那只芦花鸡,“让它自己选!
它往谁跟前走,蛋就归谁!
要是它站中间不动,蛋就充公,给县衙改善伙食!”
老头和黑胖子都愣了,钱多多捂着脑门嘟囔:“大人,鸡哪懂这个啊……”话音刚落,那芦花鸡突然扑腾着翅膀,挣脱老头的手,径首走到黑胖子脚边,还在他鞋上拉了泡屎。
“得,蛋归你了。”
赵小小一挥手,又看向卖豆腐的,“你这豆腐确实嫩,这样吧,让大妈拿碎豆腐回去做麻婆豆腐,你再送她两块,就当赔罪了。”
大妈不乐意了,叉着腰:“我不爱吃辣!
我要做小葱拌豆腐!”
“那就做小葱拌豆腐!”
赵小小瞪了她一眼,“再啰嗦罚你给县衙扫一个月地,顺便把茅房也刷了!”
大妈立马闭了嘴,嘟囔着“算我倒霉”。
卖豆腐的小伙子也赶紧从挑子里拿出两块最大的豆腐,用荷叶包好递过去。
众人见她态度强硬,居然都没意见了,乌泱泱地散了,就是那老头走的时候,狠狠瞪了芦花鸡一眼,鸡吓得扑腾到钱多多怀里去了。
钱多多凑过来,一脸崇拜:“大人,您这招真高!
比上回让猪磕头还绝!”
赵小小长舒一口气,瘫在公案后的椅子上,那椅子三条腿长一条腿短,她坐着跟歪脖子树似的。
肚子突然“咕咕”叫起来,声音大得堂下都能听见。
“钱捕头,咱这儿有外卖不?
就是不用自己做,有人送上门的那种。”
钱多多眨巴眨巴眼,一脸茫然:“外卖?
是卖外面的东西吗?
咱后厨有中午剩的窝头,还有点咸菜,您要不?”
“……给我来三个,再多加咸菜。”
赵小小绝望地闭上眼。
傍晚躺在县衙后院的硬板床上,赵小小啃着硌牙的窝头,那窝头硬得能当凶器,她怀疑是上周的剩粮。
旁边小桌上摆着碗咸菜,黑乎乎的,不知道是啥菜腌的,吃着有点苦,还有点涩。
她盯着房梁上的蜘蛛发呆,那蜘蛛比她出租屋的肥三倍,肚子圆滚滚的,正忙着织网。
突然一只苍蝇撞到网上,蜘蛛愣了愣,居然转身爬回角落里,缩成一团不动了,仿佛在说“太累了,明天再吃吧”。
“连蜘蛛都躺平啊……”她叹了口气,把最后一口窝头塞进嘴里,差点硌掉牙,“算了,既来之则安之,至少这儿不用改作业,不用备教案,不用应付家长群里的‘老师辛苦了’。”
刚要睡着,钱多多在外头“砰砰”拍门,声音比白天的炸雷还响:“大人!
不好了!
出大事了!”
赵小小吓得一哆嗦,窝头渣子呛进气管,咳嗽得差点背过气去。
“啥事儿啊?
天塌了?”
“比天塌了还严重!”
钱多多在外头喊,“羊肉县县令带着人来了,说您上回打麻将赢了他两斤羊蝎子,到现在还没给呢!
他说您再不还,就把咱县衙的石狮子扛走,还说要拔了您后院的萝卜!”
赵小小“噌”地坐起来,差点从床上掉下去。
她裹紧身上那件打补丁的被子,缩到床角:“我啥时候打麻将了?
我连扑克牌都不会!
再说羊蝎子是什么?
能吃吗?”
外面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喊叫:“赵小小!
你给我出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再不还羊蝎子,我就把你这破县衙的门板卸了烧火!”
赵小小捂着耳朵,心里把这破穿越骂了一百遍。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人生信条,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除非遇到要债的,不然坚决不动。”
可现在看来,不动是不行了。
她哆哆嗦嗦爬下床,找了半天找不到鞋,最后发现一只鞋在床底下,另一只被那只芦花鸡叨到了鸡窝里,上面还沾着鸡屎。
“这班没法上了!”
赵小小一边擦鞋一边骂,“早知道穿越过来当县令,我在现代就该多练练吵架和跑路!”
钱多多还在外面喊:“大人!
他们都开始推石狮子了!
那狮子快被推歪了!”
赵小小深吸一口气,把沾着鸡屎的鞋往脚上一套,心里打定主意:实在不行,就把那只芦花鸡抵给他们——反正它刚才帮着外人,留着也没用。
属于她的猪肉县县令生涯,才第一天就鸡飞狗跳,看来往后的日子,想躺平是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