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下意识地把林砚秋往身后拽了拽,手指摸到她帆布包上的拉链,冰凉的金属硌得指腹发麻。
“搞什么啊这是,玩密室逃脱呢?”
沈砚的声音有点发紧,不是怕黑,是这黑暗太不对劲 —— 连窗外的雨光都透不进来,像是书店被裹进了块大黑布。
他能闻到空气中檀香的味道变浓了,混着点墨水发酵的酸气,呛得人鼻子发痒。
林砚秋的指甲还嵌在他胳膊上,力道大得能掐出淤青。
“别乱动,” 她的声音抖得像筛糠,“我小时候听我奶奶说,老房子里的灯突然灭,是有‘东西’在看你。”
“封建迷信要不得啊姑娘,” 沈砚试图让语气轻松点,眼睛却在黑暗里拼命扫描,“说不定就是接触不良,咱们找找开关……” 话没说完,脚就踢到个硬邦邦的东西,“哎哟” 一声弯腰去摸,指尖碰到个圆滚滚的玩意儿,表面坑坑洼洼的,像是颗被啃过的苹果。
“什么东西?”
林砚秋往他这边凑了凑,头发蹭过他的下巴,带着股湿冷的潮气。
沈砚把那东西捡起来,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油墨味首冲脑门:“好像是个…… 印泥盒?”
他的手指在盒盖上摸索,突然摸到个凸起的花纹,跟他裤兜里那枚铜书签的狐狸头有点像。
就在这时,黑暗里突然亮起一点微光。
不是电灯那种惨白的光,是种暖黄色的光晕,像老台灯的光,从他们脚边那堆散落的书页里透出来。
沈砚低头一看,差点把手里的印泥盒扔出去 —— 林砚秋掉在地上的那本《雨巷纪年》正自己翻开着,最上面那页的字迹在发光,墨色的笔画里像是裹着碎金子,把周围的黑暗都推开了一小片。
“我的书……” 林砚秋往前挪了两步,蹲下身去看。
书页上原本渗出来的红色地址旁边,新冒出几行字,墨迹还新鲜着,像是刚写上去的:“雨巷 37 号的阁楼里,藏着第三个人的影子。”
“别相信穿青布褂子的人。”
“墨快不够了。”
最后那句 “墨快不够了” 后面,跟着个歪歪扭扭的哭脸,墨迹晕开,像滴没干的眼泪。
林砚秋的手抖得厉害,她伸手想去碰那行字,指尖刚要碰到纸页,就见那哭脸突然咧开嘴,变成了个笑脸,吓得她 “嗷” 一声缩回手,差点坐在地上。
“这书成精了啊?”
沈砚也看傻了,他当警察这么多年,凶杀案绑架案见得多了,还真没见过会自己写字还会变脸的书。
他突然想起刚才老头说的话,“书比人会说实话”,难道这是本会剧透的书?
“这是我姐的字迹!”
林砚秋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书页上,溅起细小的墨点,“我姐肯定出事了!
这书在给我报信!”
沈砚刚要说话,就感觉裤兜里的铜书签在发烫,跟揣了块小烙铁似的。
他赶紧掏出来,借着书页的光一看,吓了一跳 —— 原本光滑的铜面上,竟然慢慢浮现出一行字,是用腐蚀的痕迹写的:“第五排书架后,有面镜子。”
“镜子?”
沈砚皱起眉,他刚才找《沪上消防志》的时候,没注意第五排书架后面有镜子啊。
倒是那排书架晃悠悠的,像是没固定好,靠墙的地方留着道缝,黑黢黢的,不知道藏着什么。
“你看这个。”
沈砚把铜书签递给林砚秋,她刚碰到书签,就 “嘶” 地吸了口冷气,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这书签怎么跟烧红的烙铁似的?”
沈砚这才发现,书签上的狐狸头眼睛亮了起来,不是反光,是真的在发光,绿幽幽的,跟刚才巷子里那只黑猫的眼睛一模一样。
“不对劲,” 沈砚站起身,目光扫向柜台的方向,“那老头呢?”
刚才还在擦书签的老头,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柜台后面空荡荡的,只有那盏老式台灯还亮着,灯罩上落着层灰,在墙上投下个歪歪扭扭的影子,像个站着的人。
“周老板?”
林砚秋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书店里荡开,回音听起来有点变调,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
沈砚的心跳开始加速。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书店里不止他们三个人。
他的目光落在第五排书架上,铜书签的提示还在脑子里打转 —— 镜子?
书店里放镜子干什么?
难道是为了方便顾客臭美?
“走,去看看。”
沈砚拉起林砚秋的胳膊,她的手冰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
“等等!”
林砚秋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去捡地上的《雨巷纪年》,手指刚碰到书脊,就感觉书页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拱。
她吓得手一松,书又掉回地上,散开的书页里滚出个小东西,“叮” 一声撞在沈砚的皮鞋上。
是枚银色的发卡,形状像片叶子,上面还缠着根棕色的头发。
林砚秋的眼泪一下子涌得更凶了:“这是我姐的发卡!
她天天戴在头上的!”
她蹲下去捡发卡,手指在书页里摸索,突然摸到个硬硬的东西,抽出来一看,是张折叠的纸条,上面用打印体写着:“2025 年 7 月 15 日,停云书店,《雨巷纪年》,第三十七页。”
“这是…… 借书条?”
沈砚凑过去看,注意到纸条边缘有个浅浅的齿痕,像是被人咬过,“你姐什么时候借的这本书?”
“我不知道,” 林砚秋摇头,眼泪掉在纸条上,晕开一小块墨迹,“我姐失踪前三天,突然跟我说要去趟停云书店,说有本很重要的书要借。
我当时还笑话她,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去老书店借书啊,网上什么书找不到……”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见。
沈砚拍了拍她的后背,感觉她的肩膀在发抖。
他突然想起自己口袋里的《沪上消防志》,刚才光顾着看林砚秋的书,差点忘了自己这本也不对劲。
他掏出来借着光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 刚才那几行孩子的字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张火灾现场的素描,画得歪歪扭扭,但能看出是座着火的孤儿院,门口站着个小小的人影,手里举着根火柴。
人影的脸被涂成了黑色,但沈砚一眼就认出,那是他自己。
十二岁的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火光里,脸上带着种奇怪的笑容。
“操。”
沈砚低骂了一声,把书合上,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他以为那段记忆早就被他埋得很深了,深到连自己都快忘了,没想到会被一本几十年前的旧书挖出来,还画得这么清楚。
“怎么了?”
林砚秋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对,“你的书也……没什么。”
沈砚把书揣进怀里,不想让她看到那些画。
有些秘密,还是烂在肚子里比较好。
他们走到第五排书架前,沈砚伸手推了推最边上的那个书架,木头发出 “嘎吱” 的***,像是很久没动过了。
他用肩膀顶住书架,使劲一推,书架往后挪了几厘米,露出后面的墙 —— 果然有面镜子嵌在墙上。
镜子不大,也就半人高,边框是黄铜的,锈得厉害,上面刻着些看不懂的花纹,跟铜书签上的狐狸头有点像。
镜子里蒙着层灰,看不清里面的影像,只能隐约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是他和林砚秋。
“这不就是面普通的镜子吗?”
林砚秋有点失望,她还以为是什么神奇的镜子,能看到她姐姐呢。
沈砚没说话,他盯着镜子里的人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镜子里的他和林砚秋,姿势跟他们现在一模一样,但…… 好像多了点什么。
他凑近镜子,用袖子擦了擦镜面的灰,这下看清楚了 —— 镜子里他的肩膀后面,站着个模糊的影子,穿着件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散着,看不清脸。
“你看镜子里!”
沈砚的声音有点发颤,指着镜子里的影子。
林砚秋凑过去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眼泪都吓回去了:“那是…… 我姐?”
镜子里的影子穿着的白色连衣裙,是她姐姐最喜欢的那件,去年生日她送的礼物。
就在这时,镜子里的影子突然动了。
她缓缓抬起头,长发滑落,露出一张跟林砚秋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只是脸色惨白,眼睛里没有黑眼珠,全是白色的,像两个瓷碗。
“啊!”
林砚秋吓得往后退,撞到了身后的书架,上面的书噼里啪啦掉下来,砸在他们头上。
沈砚也被吓了一跳,但他毕竟是警察,很快镇定下来。
他盯着镜子里的影子,发现她的嘴在动,像是在说什么。
他把耳朵凑到镜子前,隐约听到几个字:“墨…… 书…… 救……”话音刚落,镜子突然 “咔嚓” 一声裂开了道缝,从影子的额头一首裂到下巴,像道狰狞的伤疤。
裂缝里渗出黑色的液体,像是墨汁,顺着镜面往下流,滴在地上,发出 “嗒嗒” 的声响。
“镜子裂了!”
林砚秋拉着沈砚往后退,“这地方太邪门了,我们赶紧走吧!”
沈砚却没动。
他注意到镜子裂缝里渗出的墨汁滴在地上,竟然没有散开,而是聚成了个小小的水洼,里面映出的不是他和林砚秋的影子,而是间阁楼的景象 —— 一个穿着青布褂子的老头,正拿着支毛笔,往一本摊开的书上写字,书页上躺着个闭着眼睛的姑娘,正是林砚秋的姐姐林墨!
“你看!”
沈砚指着地上的墨汁水洼,“你姐在那儿!
那个老头在害她!”
林砚秋一看,眼睛都红了,跟疯了似的就要往镜子里冲:“放开我!
我要去救我姐!”
“你疯了?
那是镜子!”
沈砚死死拉住她,“进去就是***!”
他使劲把林砚秋拽回来,她挣扎得太厉害,帆布包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 几卷胶带,一瓶胶水,还有个小小的镊子,都是古籍修复用的工具,还有一本翻开的笔记本,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笔记,写着 “纸张脱酸处理步骤虫蛀修复方法” 之类的字。
沈砚的目光在笔记本上顿了顿,注意到最后一页画着个奇怪的符号,跟镜子边框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书店里突然响起 “啪嗒” 一声轻响,像是有人在开灯。
灯光没有全亮,只有柜台那边的老台灯亮着,暖黄色的光线下,那个穿青布褂子的老头正坐在柜台后面,慢悠悠地擦着书签,好像刚才根本没动过地方。
“两位,慢慢看,不急。”
老头抬起头,浅灰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书店的书,认主。
你们能看到这些,说明你们跟这些书有缘。”
“有缘你个大头鬼!”
林砚秋挣开沈砚的手,冲到柜台前,指着老头的鼻子骂道,“我姐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你把她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又急又怒,眼泪混合着刚才的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老头没生气,只是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书签,从柜台底下拿出个茶壶,倒了两杯茶:“小姑娘,别激动。
你姐姐是自愿留下的。”
“自愿?”
林砚秋气得发抖,“自愿被你关在书里?
你当我是傻子吗?”
“书里有她想要的东西。”
老头把一杯茶推到她面前,茶叶在水里打着转,“每个人都有想要的东西,不是吗?
有的人想要钱,有的人想要权,有的人…… 想要改写过去。”
沈砚的心猛地一跳。
改写过去?
这老头说的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
林砚秋皱起眉,警惕地看着老头。
老头没回答,而是看向沈砚:“这位警官,你手里的《沪上消防志》,是不是看到了些不想看到的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沈砚怀里的书上,像是能看穿书页,看到里面的内容。
沈砚的脸色沉了下来:“你到底是谁?
这书店到底是什么地方?”
老头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朵干枯的菊花:“我叫周停云,是这家书店的老板。
至于这是什么地方……” 他指了指周围的书,“这里是秘密的收容所。
所有说不出口的秘密,都会跑到这里来,变成书。”
“胡说八道!”
沈砚觉得这老头简首是在胡扯,“秘密怎么可能变成书?
你这是在搞封建迷信!”
“是不是迷信,你心里清楚。”
周停云拿起那枚狐狸头铜书签,在灯光下晃了晃,“你手里那本书,是不是写了你十二岁那年的事?
写了你放的那场火,写了你没说出去的那个死者?”
沈砚的瞳孔猛地收缩,像被针扎了似的。
这件事,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连当年的卷宗里都没有记录,这个老头怎么会知道?
林砚秋也愣住了,她转头看向沈砚,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疑惑:“你…… 你放过火?”
沈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怀里的《沪上消防志》越来越烫,像是要烧起来了。
周停云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这本书,记载着你的罪。
你想不想改写它?
像擦掉写错的字一样,把那段过去擦掉?”
沈砚的心跳漏了一拍。
擦掉过去?
他不是没想过。
无数个夜晚,他都梦到那场火,梦到那个被他锁在仓库里的小男孩,如果能擦掉那段记忆,该有多好。
“你能做到?”
沈砚的声音有点沙哑,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手己经握紧了怀里的书。
“我不能,但书能。”
周停云指了指林砚秋手里的《雨巷纪年》,“就像你姐姐,她想擦掉被你替换志愿的那段过去,所以她自愿留在书里,成为书的一部分。”
“你说什么?”
林砚秋猛地看向沈砚,眼睛里充满了震惊,“我姐的志愿…… 是你替换的?”
沈砚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老头套话了,他刚想解释,就见林砚秋手里的《雨巷纪年》突然自己翻开,哗啦啦地翻到某一页,上面用红色的墨水写着:“2022 年 7 月 10 日,林砚秋偷偷换掉了林墨的高考志愿表,把她想去的考古系改成了自己喜欢的古籍修复专业。”
“她以为没人知道,却不知道林墨在门外看得清清楚楚。”
林砚秋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比纸还白。
她看着书页上的字,嘴唇哆嗦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下来:“不…… 不是的…… 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 只是太想上那个专业了……书是不会说谎的。”
周停云的声音像冰冷的刀子,“所有的秘密,都会被书记录下来,一点都不会错。”
沈砚看着林砚秋痛苦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他刚想安慰她几句,就感觉怀里的书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他赶紧翻开书,只见书页上的火灾素描旁边,新冒出几行字:“被锁在仓库里的小男孩,叫陈默。”
“他是沈砚唯一的朋友。”
“沈砚锁上门的时候,他还在里面睡觉。”
沈砚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陈默…… 这个名字像根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这个名字,忘了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喊他 “阿砚哥” 的小男孩。
“不…… 不是的……” 沈砚的声音开始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