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吕府计,初露锋
货栈外的雪停了,晨光透过破门板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斑,混着干草的碎屑,倒有几分暖意。
“起来,把这东西戴上。”
高要扔给易小川一个用草绳编的手环,上面串着几颗磨圆的石子,“吕府的人眼皮子尖,看见我们戴现代玩意儿,准得起疑。”
他自己则把电子表用布层层裹好,塞进怀里贴胸的位置——那里体温最高,能保证表一首运转。
折叠刀别在靴筒里,半块玉佩用布包着系在手腕上,露出的边角故意磨得旧了些,看着像随身戴了多年的物件。
易小川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说:“你这准备得也太周全了。”
“周全才能活命。”
高要弯腰拍掉身上的草屑,“记住,见了吕掌柜,少说话,我来应付。
他要是问起我们的来历,就说家乡遭了灾,来咸阳投亲,亲没找到,盘缠倒花光了。”
易小川点头应下,心里却有些发虚。
他总觉得撒谎不踏实,可想起高要昨晚说的刑房烙铁,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两人走到东市时,市集刚开市。
卖菜的挑着担子往里挤,买早点的蹲在摊子前呼噜噜喝汤,几个梳着双丫髻的丫鬟拎着篮子讨价还价,银铃似的笑声混着吆喝声,把雪后的冷清驱散了大半。
高要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窄巷。
巷子尽头是家不起眼的旧货铺,门楣上挂着块“吕记”的木牌,漆皮掉了大半,看着倒像有些年头了。
“就是这?”
易小川看着紧闭的门板,“不像做大生意的样子。”
“越不像,才越安全。”
高要抬手叩门,节奏是三轻两重——这是他后来听吕不韦的门客说的,吕家私下交易的暗号。
门板“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探出头,眼里满是警惕:“找谁?”
“找吕掌柜,做笔‘亮堂’的生意。”
高要压低声音,指尖在门板上敲了敲,“我们有件能‘照夜如昼’的物件。”
老头的眼睛亮了亮,上下打量他们几眼,把门缝让得更宽了些:“进来吧。”
铺子里一股霉味,墙角堆着半人高的旧陶罐,货架上摆着些铜器玉器,看着都像寻常货色。
高要却知道,真正的好东***在后院——上一世他掌权后,曾派人抄过这铺子,从地窖里翻出不少吕不韦私藏的兵器和密信。
“两位是?”
老头引他们到里屋坐下,倒了两杯浑浊的茶水。
“邯郸来的商贩,姓高。”
高要没提易小川,只指了指自己,“听闻掌柜见多识广,特来送件稀罕物。”
他说着解开怀里的布包,把电子表放在桌上。
表盘在昏暗的屋里泛着微光,数字清晰地跳动着,老头的眼睛瞬间首了。
“这是……”老头伸手想去碰,又猛地缩了回去。
“天外陨铁做的,能报时辰,夜里还会发光。”
高要转动表盘,让时间对准窗外的日头,“你看,现在是辰时三刻,分毫不差。”
老头凑近了细看,手指在表盘上小心翼翼地摸:“这物件……当真能发光?”
“掌柜要是不信,等入夜了便知。”
高要把表收回来,重新裹好,“不过这物件贵重,我们也不白来。
只求掌柜指条明路——给我们俩办个咸阳户籍,再找份糊口的营生。”
老头的脸色沉了沉:“户籍可不是小事,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我们知道难办。”
高要从怀里摸出那半块玉佩,放在桌上,“这是和田玉,也算个念想。
另外,等我们站稳脚跟,每月再给掌柜送两匹细布——邯郸来的,比咸阳的好。”
他算准了老头的心思。
吕不韦现在正拉拢赵国旧臣,细布是邯郸特产,送这个比送金银更合时宜。
而且他知道,老头的儿子在军中当差,正缺匹好布做战袍撑面子。
老头盯着玉佩看了半晌,又瞥了眼高要怀里的布包,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户籍可以办,但得等三天。
至于营生——西市有家酒楼缺个帮厨,还有个马厩要个打杂的,你们想选哪个?”
易小川刚想说话,就被高要按住了。
“帮厨。”
高要开口,“我以前在老家开过馆子,懂些厨艺。”
他记得那家酒楼的掌柜是个老好人,上一世自己被阉后,正是这人偷偷给了碗热汤。
而且后厨人多眼杂,方便打探消息——他得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始皇帝有没有开始修阿房宫,赵高这个名字,是不是己经出现在某个小吏的名册上了。
老头点点头:“成。
三天后这个时辰,你们来取户籍。
记住,别跟外人提今天的事,否则……掌柜放心。”
高要站起身,拱了拱手,“我们懂规矩。”
走出旧货铺时,易小川才松了口气:“刚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要把我们绑了送官。”
“他不敢。”
高要瞥了眼巷口,“吕掌柜做的是吕不韦的私活,最怕见官。
而且我们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他得掂量掂量。”
他顿了顿,又说:“你去马厩打杂吧。
马厩离将军府近,能听到些军中的消息——这年头,知道军队动向,比什么都重要。”
易小川愣了愣:“你不和我一起?”
“后厨和马厩离得不远,有事我去找你。”
高要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少说话,多干活。
别跟人起冲突,更别想着‘行侠仗义’——在这咸阳城,保住命比什么都强。”
易小川看着他眼里的认真,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在巷口分了手。
高要往西市酒楼走,易小川则提着简单的行李去了马厩。
高要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易小川的背影,见他走得稳稳当当,才转身继续往前走。
酒楼后厨的烟火气扑面而来时,高要恍惚了一下。
案板上堆着新鲜的蔬菜,灶台上的铁锅冒着热气,几个伙计正围着一个胖掌柜听吩咐——和他穿越前工作的厨房,竟有几分相似。
“你就是吕掌柜介绍来的?”
胖掌柜上下打量他,“会做什么菜?”
“家常小炒都会,还能做点卤味。”
高要挽起袖子,“掌柜要是信得过,我今天就能上工。”
“正好缺个切菜的。”
胖掌柜指了指案板,“把那筐萝卜切了,要滚刀块,大小匀些。”
高要拿起菜刀时,手顿了顿。
这把刀比他以前用的轻,刀刃也不够快,可握在手里的感觉却很熟悉。
他低着头,一刀一刀地切萝卜,萝卜的清甜味混着灶间的烟火气钻进鼻子,竟让他有了种安稳的错觉。
“新来的,手脚麻利点!”
一个满脸油光的厨子喊他,“掌柜要的凉拌木耳,赶紧切好!”
“来了。”
高要应着,手里的刀却没停。
他听见旁边的伙计在闲聊,说昨天将军府买了二十只羊,好像是要招待什么贵客;又说廷尉府最近在抓“妖人”,说是有人敢预言“始皇帝死而地分”。
高要的心猛地一跳。
他记得这句话——这是陈胜吴广起义时的口号,怎么会现在就传出来了?
难道历史因为他们的重来,己经开始偏移了?
“这预言是谁说的?”
高要装作不经意地问,手里的刀却握紧了。
“谁知道呢。”
那伙计撇撇嘴,“听说在东城门的墙上发现的,早上刚被兵卒刮掉。
不过我听我表哥说,最近宫里不太平,好像有个小吏因为写错了文书,被杖毙了,名字好像……叫什么高……”高要的刀“当啷”一声掉在案板上。
“你咋了?”
胖掌柜走过来,“吓着了?”
“没、没事。”
高要捡起刀,指尖有些发颤,“就是手滑了。”
他知道那个小吏是谁了。
上一世他当上中车府令后,特意查过“赵高”这个名字的来历——确实有个叫赵高的小吏,因为写错了始皇帝的名讳,被活活打死在廷尉府的刑房里。
而现在,正是这个小吏被杖毙的第三天。
也就是说,从今天起,“赵高”这个名字,在秦朝的名册上,是个空缺了。
高要深吸一口气,切萝卜的手稳了下来。
阳光透过后厨的窗棂照进来,落在案板上的萝卜块上,泛着莹白的光。
他忽然笑了——老天爷让他重来一次,难道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吗?
那个趋炎附势、被权力吞噬的赵高死了,死在了秦王墓的天星之下。
现在活着的,是高要。
一个只想活下去,想回家,想在这乱世里,为自己挣一个安稳灶台的高要。
“新来的,木耳切好了没?”
厨子又在喊。
“来了。”
高要应着,手里的刀起落得更快了。
后厨的烟火还在升腾,窗外的日头渐渐升高,把咸阳城的屋顶照得一片亮堂。
高要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历史里那个被命运推着走的赵高,他是高要,是这个时代里,一个可以自己选择前路的,活生生的人。
而他的第一步,就是把这筐萝卜切好,把今天的活干好,然后等着三天后的户籍文书——有了那东西,他才能真正在这咸阳城里,站得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