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生日那晚,母亲扔下我和弟弟消失了。留下一张字条:“养他是你的责任,
我欠的债你还。”我砸碎存钱罐想买逃离的车票,弟弟却抱着我高烧不退。翻找退烧药时,
抽屉里掉出母亲的吸毒针管和巨额欠条。讨债人踹门时,我把弟弟藏进衣柜:“别怕,
姐姐在。”医院里,医生指着手术单:“签字,或者带他回家等死。
”我咬破嘴唇咽下血腥:“救他,钱我去挣。”血的味道和童年挨打的记忆重叠,但这次,
我尝出了盔甲的滋味。1 生日礼物是道疤窗外的雨砸在铁皮棚顶上,
像是无数个暴躁的小拳头在擂鼓,又急又密,砸得人心头发慌。
屋子里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霉味,混杂着廉价蜡烛燃烧后刺鼻的蜡油味。
桌上那个巴掌大的劣质奶油蛋糕,是我用攒了三个月的早餐钱偷偷买的,
上面歪歪扭扭插着根细细的蜡烛。烛火被门缝里挤进来的风扯得东倒西歪,
在我十七岁生日的这个晚上,顽强地亮着一点昏黄的光。“妈?”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声音在巨大的雨声里显得又细又飘,“我……我切蛋糕了?”没有回应。只有雨声,
永无止境的、令人窒息的雨声。“妈?”我又喊了一声,心里的不安像藤蔓一样疯长。
我站起来,趿拉着快要磨穿底的旧拖鞋,走到她紧闭的房门前。门缝底下没有光。
我抬手敲门,木板发出沉闷空洞的响声,像是敲在一具空棺材上。“妈!开门!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上了哭腔,拳头也用力砸了下去。门没锁,吱呀一声,
被我砸开了一条缝。房间里黑洞洞的,
一股浓烈的、廉价的香水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酸馊气扑面而来。我摸索着墙边,
“啪嗒”一声按亮了灯。惨白的灯光瞬间充满狭小的空间。空无一人。
那张总是乱糟糟堆满廉价化妆品和空酒瓶的破梳妆台,此刻竟然反常地干净。不,不是干净,
是空了。属于她的东西,那些刺眼的、廉价的瓶瓶罐罐,全都不见了。床铺也胡乱掀着,
露出底下脏污的棉絮。我的血好像一下子冻住了,从脚底板冷到天灵盖。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视线慌乱地扫过房间每一个角落,
最后死死钉在梳妆台那面布满污渍的镜子上。镜子边角,用一支快要用完的劣质口红,
死死压着一张折起来的纸条。那抹猩红,在惨白的灯光下,像一道狰狞的伤口。
我几乎是扑过去的,手指哆嗦着,好几次才把那滑腻的纸条从口红底下抽出来。
劣质香水味混合着口红的化学气味钻进鼻孔。展开纸条,上面是几行潦草到几乎飞起来的字,
每一个笔画都透着一种刻骨的冷漠和疯狂:“带不动了。你弟留给你。养他是你的责任,
我欠的债你还。别找我,找也没用。”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烫进我的脑子里。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刀子一样刮过气管。
纸条从我抖得像秋风里落叶一样的手里滑落,轻飘飘地掉在肮脏的水泥地上。“姐?
”一个带着浓浓睡意、怯生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猛地转过身。弟弟林阳光着脚丫,
只穿着单薄的旧背心和短裤,站在他房间门口。他揉着惺忪的眼睛,
小脸因为刚睡醒还有点红扑扑的,茫然地看着我,
又看看我身后那个空荡荡的、如同被洗劫过的房间。“姐,妈呢?
外面好吵……打雷……”他小小的身体因为寒冷和不安微微发抖。我看着他,
那张和那个抛弃我们的女人有几分相似、此刻却写满依赖和信任的小脸。
纸条上那些字——“养他是你的责任,我欠的债你还”——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勒得我几乎要窒息。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被抛弃的愤怒,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重得我喘不过气。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那沉重的绝望堵死了,
只发出破碎的气音。一股巨大的、灭顶的疲惫和寒意席卷全身,我靠着冰冷的墙壁,
身体一点点滑了下去,最后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蜷缩起来。
十七岁生日的蜡烛还在外面桌子上徒劳地燃烧着,映着我空洞的眼睛。
2 碎掉的存钱罐天刚蒙蒙亮,雨停了,留下一片湿漉漉、黏糊糊的死寂。
空气里那股子霉味更重了,吸进肺里都沉甸甸的。弟弟蜷在客厅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沙发上,
盖着我的薄外套,睡得并不安稳,小小的眉头紧紧皱着,时不时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
我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眼睛干涩得发疼。那张猩红的纸条,
像块烧红的烙铁,被我死死攥在手里,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纸条上的每一个字都在脑子里尖叫:“养他是你的责任!我欠的债你还!”责任?凭什么?
债?我连她欠了谁、欠了多少都不知道!一股邪火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烧得我浑身发抖。我才十七!刚过完十七岁生日!凭什么要把我钉死在这个烂泥坑里,
背上这么个拖油瓶?逃!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瞬间就燎了原。对,逃!
趁着天还没大亮,趁着那个小拖油瓶还没醒!逃得远远的,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
离开这个烂透了的家!妈能跑,我为什么不能?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
我像做贼一样,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动作快得自己都吃惊。
目标明确——床底下那个沉甸甸的旧饼干铁盒,我的“小金库”。
里面是我从牙缝里、从每一个能抠出钱的地方,一分一分攒起来的。
给学校食堂帮工、捡废品、甚至偷偷替同学写作业……所有辛苦换来的血汗钱,都藏在里面。
那是我的希望,我通往外面世界的唯一一张车票!我扑到床边,趴下去,
急切地伸手往床底下够。指尖触到冰冷的铁皮盒身,心头涌上一阵狂喜。
就在我用力把它拖出来的瞬间——“哗啦——哐当!”一声刺耳的巨响在死寂的屋子里炸开!
盒子没拿稳,脱手了!盖子摔开,
里面花花绿绿的零钞、卷得整整齐齐的毛票、还有几枚硬币,像天女散花一样,
崩得到处都是。零钱滚落的声音在清晨的寂静里格外刺耳。“姐?
”沙发上传来弟弟带着浓浓鼻音、惊惶失措的呼唤。他被吓醒了。我僵在原地,
像被施了定身咒,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完了!“姐!你怎么了?那是什么声音?
”林阳掀开我的外套,赤着脚就跳下沙发,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他看到了地上散落的钱,
又看看我煞白的脸和僵硬的姿势,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全是恐惧。“姐?你要走吗?
像妈妈一样不要阳阳了吗?” 他扑过来,两只冰凉的小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
指甲几乎抠进我的肉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别走!姐!我乖!我以后都乖!
我再也不吵着要新铅笔盒了!你别不要我!”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大颗大颗砸在我手臂上,滚烫滚烫的。那温度烫得我一个哆嗦。他那双眼睛,
盛满了被全世界抛弃的恐惧和绝望,死死地盯着我。那句“别不要我”,像一把钝刀子,
在我心口上来回地割。我看着他死死抓住我胳膊的小手,因为用力,指关节都泛白了。
再看看地上那些散落的、沾了灰尘的零钱,那是我通往自由的碎片。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愧疚、愤怒、无助和绝望的洪流猛地冲垮了我心里那道刚刚筑起的堤坝。
“我……”我喉咙发紧,想甩开他的手,想吼他“滚开”,想捡起钱立刻冲出门去。
可身体却像灌了铅,沉重得抬不起一根手指。我猛地闭上眼睛,牙齿死死咬住下唇,
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再睁开眼时,
我几乎是粗暴地、一把将那个哭得浑身发抖的小身体狠狠搂进怀里,手臂收得死紧,
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不走!”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纸磨过喉咙,
带着自己也控制不住的颤抖和哽咽,“姐不走!捡钱!快,帮姐把钱捡起来!
” 我推开他一点,几乎是吼着命令,然后自己手忙脚乱地跪在地上,
疯狂地去抓那些散落的纸币和硬币,把它们胡乱地塞回那个摔瘪了的铁盒里,动作又快又狠,
像是在发泄着什么。林阳被我吼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也赶紧蹲下来,
小手笨拙却飞快地帮我捡拾那些沾了灰的钞票和硬币,小脸上还挂着泪,
嘴角却努力地向上弯着,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讨好。铁盒终于又装满了,盖子勉强盖上,
留下一个难看的凹痕。我抱着这个冰冷的、沉甸甸的盒子,感觉抱着的不是希望,
而是一副沉重的、甩不掉的枷锁。弟弟紧紧挨着我站着,小手还揪着我的衣角,
生怕我下一秒就消失。逃?往哪里逃?这张名为“责任”的网,已经当头罩下,
把我捆得结结实实。3 抽屉里的毒蛇日子像生锈的齿轮,
在绝望的泥沼里嘎吱嘎吱地往前挪。那个摔瘪的饼干盒被我重新塞回了床底最深处,
每次瞥见床底的阴影,心口就像被那盒子的棱角狠狠硌了一下。
白天我把自己钉在快餐店油腻的后厨,洗着堆积如山的碗碟,水流冰冷刺骨,
劣质洗洁精的味道熏得人头晕眼花。晚上拖着灌了铅一样的腿回来,
还得对付那个永远填不饱肚子、永远缠着要听故事的小东西。林阳变得异常沉默和粘人。
只要我在家,他那双眼睛就像探照灯一样追着我转,我稍微动一下,
他就立刻紧张兮兮地凑过来,小手攥着我的衣角,生怕我像一阵烟似的飘走了。晚上睡觉,
他一定要挤在我那张吱嘎作响的单人床上,小小的身体蜷缩着紧贴我后背,
温热的呼吸喷在我颈窝里,带着一种病态的依恋。这天夜里,
我又被身边一阵阵急促的、带着灼热温度的呼吸惊醒。伸手一摸林阳的额头,烫得吓人!
像个小火炉!他紧闭着眼睛,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身体却时不时地打一下冷颤。
“阳阳?阳阳!”我摇他,声音都变了调。他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两声,
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眼神涣散,
声音又细又弱:“姐……冷……难受……”家里一粒药都没有了。我急得浑身冒冷汗,
胡乱套上衣服就冲进母亲那间已经落满灰尘的房间。得找钱!哪怕只有几块钱,
也得去药店买点退烧药!我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拉开梳妆台那个唯一还能用的抽屉,
发疯似的在里面翻找。
发卡、干涸的指甲油瓶子、揉成一团的旧***……我粗暴地把这些东西全扒拉出来扔在地上。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手指忽然碰到抽屉最里面一个冰冷、坚硬的小东西。不是硬币!
我下意识地把它掏了出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惨淡月光,
我看清了手里的东西——一个一次性使用的塑料注射器。针头已经有些钝了,
针筒上还残留着几抹暗褐色的、早已干涸的污渍。一股寒气猛地从脚底板窜上来,
瞬间冻僵了我的四肢百骸。这是什么?她……她怎么会……?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子,嘶嘶地吐着信子。
注射器从我冰凉颤抖的手里掉下去,砸在抽屉底板上,发出轻微的“嗒”一声。
就在它落下的位置,露出了被它压着的一小角折叠起来的纸。那纸的颜色和质地,
和那张写着“责任”的猩红纸条一模一样!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几乎停止了跳动。指尖抖得像风中落叶,我用尽全身力气,才把那角纸从抽屉深处抠了出来。
展开。白纸黑字,却比那猩红的字条更狰狞、更致命。
那是一张打印的、格式极其正规的“借据”!借款人:张翠芬母亲的名字像淬毒的针,
周转这两个字像无声的嘲讽 借款期限:叁个月 到期还款日:赫然就是下个月十五号!
担保方式:个人信用后面用更潦草的笔迹加了一行小字:地址:平安里棚户区37号,
女儿林小雨,可寻 借款人签字处,是母亲那歪歪扭扭、如同鬼画符般的签名。
最后那行小字——“地址:平安里棚户区37号,女儿林小雨,可寻”——像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十八万!月息百分之五!下个月十五号到期!地址是我的名字!
“嗡”的一声,我的脑子彻底炸了。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全是尖锐的耳鸣。
那张薄薄的纸片,此刻重逾千斤,压得我喘不过气,更像是一张来自地狱的催命符!
原来她欠的不是普通的债!是这种沾着血、要人命的阎王债!她跑了,
却清清楚楚地告诉债主,去哪里能找到我!
找到这个她用口红写着“责任”要我背起来的弟弟!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
背靠着同样冰冷的梳妆台,手里死死攥着那张索命的借据和那根冰冷的注射器,
浑身抖得像筛糠。绝望像冰冷粘稠的沥青,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牢牢包裹、吞噬。
床的方向传来弟弟难受的***,像垂死小兽的呜咽,一声声敲打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外面,死寂的棚户区深处,不知哪家的狗突然狂吠起来,一声比一声凄厉,
撕破了这沉沉的夜幕。我猛地抬起头,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那扇薄薄的、仿佛一踹就开的木板门。寒意,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刺骨,顺着脊椎一路爬上来。4 衣柜里的呼吸讨债的人,
是在一个同样湿冷粘腻的傍晚找上门的。距离那张催命符上的还款日还有半个月,
但恐惧已经像霉菌一样,爬满了这间小屋的每一寸空气。我变得像惊弓之鸟,
沉重的脚步声、远处模糊的争吵、甚至只是风刮过破铁皮的呜咽——都能让我瞬间汗毛倒竖,
心脏狂跳到嗓子眼。林阳的烧反反复复,一直没退干净,小脸蜡黄,整天蔫蔫地靠在我身边,
像只离了巢就活不了的小鸟。那天,天阴沉得厉害,刚下午屋里就暗得像傍晚。
我正在用冷水拧毛巾,想给又有点烫起来的林阳敷额头。突然——“砰!砰!砰!
”不是敲门,是砸门!沉重、狂暴、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
那扇薄薄的木板门剧烈地颤抖起来,灰尘簌簌落下。紧接着,
一个粗嘎得像砂纸磨过铁锈的男声在外面炸响,穿透门板,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张翠芬!
开门!他妈的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给老子滚出来!” “砰!”又是一记猛踹,
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门板向内凸起一块,裂缝像蛛网一样蔓延开。“识相的赶紧还钱!
连本带利!不然老子把你家砸成窑子!” 另一个更加猥琐的声音响起,
带着令人作呕的调笑。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来了!
他们真的找来了!就在门外!那粗暴的砸门声和不堪入耳的咒骂,
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神经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张写着“女儿林小雨,
可寻”的借据在疯狂旋转。“姐!”林阳被这恐怖的声响吓得魂飞魄散,小脸瞬间惨白如纸,
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从床上弹起来,光着脚丫就扑过来,死死抱住我的腿,
小小的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声音带着哭腔的尖叫,“姐!谁?外面是谁?我怕!我怕!
”他的恐惧像电流一样窜遍我全身,瞬间点燃了我濒临崩溃边缘的神经。不能让他们进来!
绝对不能让他们看到阳阳!那一刻,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恐惧。我猛地蹲下身,
双手死死抓住林阳瘦弱的肩膀,力气大得让他疼得瑟缩了一下。
我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惊恐的泪眼,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急促、嘶哑,
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阳阳!听姐说!快!躲进衣柜里去!现在!马上!
” 我几乎是把他往墙角那个旧衣柜的方向推搡,“进去!把门关紧!捂住耳朵!
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准出来!不准出声!听到没有?绝对不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