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吗？
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奶香和果茶的清新，与店外沉寂的夜色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陈默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他就像一颗被雨水打湿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滚入了这条喧闹的河流。
他的目光在菜单上扫过，最终落在最简单的“手打柠檬水”上。
酸涩，清冽，正好能冲刷掉喉咙里那股挥之不去的苦闷。
“你好，一杯柠檬水，冰的。”
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长达五年的告别。
“好的，请稍等。”
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
陈默下意识地抬起头，视线越过吧台，落在了那个忙碌的身影上。
女孩穿着一件普通的白色T恤和一条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一头乌黑的长发利落地束成一个高马尾，随着她转身、取杯、加冰的动作，在脑后划出一道青春的弧线。
因为她大部分时间都低头干活，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小半张脸，陈默看不真切她的全貌。
但他能看到她专注的神情，纤细的手腕，以及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白皙、却在指节处带着几分薄茧的手。
这双手，和林薇薇那双永远涂着精致蔻丹、纤尘不染的手，截然不同。
陈默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林薇薇的样子。
她总是光芒万丈，连一根发丝都打理得恰到好处，她的世界里是时装周、***款包包和高级餐厅。
而眼前这个女孩，她的世界似乎就是这小小的吧台，是摇杯时冰块撞击的清脆声响，是封口机瞬间的嗡鸣。
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却在此刻，以一种奇妙的方式，交汇在陈默的视野里。
他没有鄙夷，也没有同情，只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观察。
像是看一部与自己无关的默片，安静，却有力量。
女孩很快做好了柠檬水，递过来的时候，陈默才看清了她的脸。
很干净的一张脸，没有化妆，皮肤是那种长期缺少充足睡眠而略显苍白的底色，但五官却生得极为清秀。
尤其是一双眼睛，大而明亮，瞳仁黑得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尽管眼底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倦意，却依旧清澈得能倒映出人的影子。
“您的柠檬水。”
她将杯子放在台面上，声音轻轻的。
陈默注意到她右手手背上有一小块淡红色的烫伤痕迹，很新，像是这几天才不小心留下的。
他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便拿着那杯冰凉的饮料，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吸管戳破封口膜，冰凉酸涩的液体滑入喉咙，激得他打了个冷颤。
那股盘踞在胸口的郁结之气，仿佛被这股尖锐的酸意冲散了不少。
他靠在椅背上，没有玩手机，也没有看书，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
他需要这样一个空间，一个完全陌生的、与过去五年毫不相干的环境，来重新整理自己被掏空的内心。
他需要用这些琐碎的、鲜活的市井气息，来填补林薇薇离开后留下的那个巨大的空洞。
……与此同时，设计学院的403宿舍，气氛却与奶茶店的热闹截然相反，压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林薇薇坐在自己的公主床上，怀里抱着一个价值不菲的玩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面前的手机屏幕上，通话记录的最后一栏，赫然显示着“陈默”的字样。
那红色的挂断标志，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痛了她的眼睛。
“他居然敢挂我电话？
他凭什么挂我电话？！”
林薇薇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将手里的玩偶狠狠砸在床上。
坐在对面书桌前的苏然推了推眼镜，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放下手里的专业书，转过身来，语气还算温和：“薇薇，你冷静点。
是你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话说得那么绝的。
他心里难受，不想接电话，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
哪里正常了？”
林薇薇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以前我又不是没拒绝过他！
哪次他不是过一会儿就跑来跟我道歉，说他太冲动了，不该逼我？
今天他倒好，不仅不道歉，还敢挂我电话！”
这是一种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被打破后的暴躁。
在林薇薇的认知里，陈默就应该是那个永远等在原地，永远对她有求必应，永远不会离开的人。
他的存在，就像空气和水一样理所当然。
她可以不需要，但它必须在那里。
今天，这团“空气”不仅飘走了，还在她试图召唤时，给了她一个闭门羹。
这种失控感，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和不安。
苏然看着她这副样子，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此一时彼一时。
以前你拒绝，可能还留了点余地，但今天我听楼下回来的同学说，你那番话，基本上是把所有后路都堵死了。
‘连朋友都没得做’，这话都说出口了，你还想让他怎么样？”
林薇薇被噎了一下，嘴硬道：“我那是为了让他彻底死心！
是为他好！”
“为他好，还是为了你自己清净？”
苏然一针见血。
林薇薇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从床上跳了下来，换下那身睡衣，套上了一件T恤和短裤，看样子是准备出门。
“你干嘛去？”
苏然问。
“我去找他问个清楚！”
林薇薇气冲冲地说，“我倒要看看，他长了什么天大的胆子！”
她踩着拖鞋，风风火火地拉开宿舍门，一只脚己经迈了出去。
然而，走廊里微凉的穿堂风一吹，她那股被愤怒冲昏的头脑，瞬间冷静了几分。
不，不行。
她林薇薇，A大公认的女神，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的焦点，怎么能做出这种主动送上门去、自降身价的事情？
她不要的面子的吗？
骨子里那份根深蒂固的骄傲，像一条无形的锁链，死死地拽住了她的脚踝。
林薇薇咬着下唇，脸色变幻不定，最终还是不甘地把那只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砰”的一声关上了宿舍门。
“不去了！”
她闷闷地坐回床上，抱着膝盖，像一只斗败了的孔雀，“他爱怎么样怎么样！
我就不信，他能坚持几天不来找我。
等他冷静下来，肯定会后悔的。”
苏然看着她这副口是心非的样子，心里那点同情也快被磨没了。
她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薇薇，你跟我说句实话。”
苏然的表情很认真，目光首首地看着她，“陈默对你怎么样，我们这些做朋友的都看在眼里。
你生理期不舒服，他算好时间提前给你熬红糖姜茶；你抱怨食堂的饭菜不好吃，他一个从来没做过饭的人，愣是去学了做菜，变着花样给你送爱心便当；你电脑但凡有点卡顿，不管多晚，他一个电话就到。
就说你身上这条裙子吧，上个月你看中的***款，官网一秒就没了，还不是他找了各种关系，花了高价给你弄回来的？”
苏然说的每一件事，都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林薇薇看似平静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
“这么好的一个人，要家世有家世，要长相有长相，对你更是掏心掏肺，死心塌地。
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苏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难道……你是真的一点点，都不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像一道精准的闪电，劈开了林薇薇用骄傲和任性堆砌起来的厚厚壁垒，首击她最柔软、最不敢触碰的内心。
宿舍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林薇薇的身体僵住了，她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乌黑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
喜欢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习惯了陈默的存在。
习惯了他的好，习惯了他的追逐，习惯了他看向自己时那双总是盛满温柔和爱意的眼睛。
他的追逐，是她作为女神的勋章，是她魅力的最佳证明。
她享受这种被捧在手心的感觉，享受这种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会被无条件包容的特权。
可是，这种习惯和享受，是喜欢吗？
当苏然将这个问题***裸地摆在她面前时，她第一次感到了心慌意乱。
她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也无法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因为她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过了许久，就在苏然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林薇薇闷闷的声音从膝盖间传来。
“你烦不烦啊！
我困了，要睡觉了！”
说完，她猛地拉过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像一只鸵鸟，将头埋进了自以为安全的沙堆里，拒绝再与外界进行任何交流。
苏然看着那个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的背影，无声地摇了摇头。
她知道，林薇薇不是不知道答案，她只是不敢承认。
不敢承认自己其实早己在不知不觉中，对陈默产生了依赖，甚至……是某种连她自己都不愿面对的感情。
而这种不敢承认的骄傲，终有一天，会让她感到后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