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门锁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我放下手里的财经杂志，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晚上十一点半。比苏晓芸电话里说的晚了三个小时。“我回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从玄关传来。我起身迎上去，
习惯性地想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然后，我愣住了。行李箱旁边，站着一个小男孩。
他看起来三四岁的样子，穿着崭新的蓝色小外套和卡其色裤子，
背着一个印着卡通恐龙的小背包。头发是柔软的黑色，微微卷曲，小脸有点苍白，
一双浅褐色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我，小手紧紧攥着苏晓芸的衣角。“晓芸，这是……？
”我的目光在男孩和她之间来回扫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
苏晓芸没有立刻回答。她蹲下身，动作有些僵硬地帮男孩脱下外套，
露出里面干净的白色T恤。她的侧脸在玄关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紧绷。“先进来再说吧。
”她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男孩被她牵着手，亦步亦趋地走进客厅。
他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大眼睛里充满了不安。我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夜色。
空气仿佛凝固了。三年婚姻构筑的平静假象，在这个陌生孩子出现的瞬间，
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他叫安安。”苏晓芸终于开口，拉着男孩在沙发上坐下。
男孩立刻依偎在她身边，像寻求庇护的小兽。“我……我在那边遇到的。
他……他家里出了点事，暂时没人照顾。”“出差遇到的？”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干涩，
“在哪个城市？他父母呢？什么叫做‘出了点事’？”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去。出差？
她这次是去邻省参加一个为期三天的行业会议。怎么会遇到一个需要带回家的孩子？
苏晓芸避开了我的视线，低头看着安安头顶的发旋。“在H市。具体……情况有点复杂。
他父母暂时联系不上，那边福利机构也……不太方便。”她的解释含糊其辞，
手指下意识地绞着衣角，这是她紧张时才会有的小动作。“所以你就把他带回来了？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苏晓芸，我们是夫妻！你带一个陌生孩子回家，
事先连个电话都不打？就一句‘情况复杂’？”一股被欺骗、被无视的怒火在胸腔里翻腾。
安安似乎被我的语气吓到了，往苏晓芸怀里缩了缩，
小声叫了句：“妈妈……”那两个字像冰锥，瞬间刺穿了我的耳膜。“他叫你什么？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苏晓芸猛地抬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安安！别乱叫！
”她慌乱地捂住男孩的嘴，然后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和恐惧，“他……他认生，
可能是太害怕了，乱叫的。”乱叫？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会对着一个刚认识几天的陌生女人叫“妈妈”？这个解释苍白得可笑。“苏晓芸，
”我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这孩子，到底是谁？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安安细微的啜泣声。苏晓芸紧紧抱着孩子，嘴唇翕动了几下，
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她只是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那一晚，我们分房睡了。
m苏晓芸带着安安睡在主卧，我躺在冰冷的客卧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无数个念头在我脑海里疯狂冲撞：这孩子是谁？为什么叫她妈妈？她出差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为什么要骗我？结婚三年，我们感情稳定，虽然偶有小摩擦，
但从未有过如此无法理解的裂痕。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像一颗投入湖心的巨石，
彻底搅乱了我们平静的生活。2接下来的日子，家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苏晓芸请了长假，理由是“家里有急事”。她整天围着安安转，给他做饭，陪他玩玩具，
哄他睡觉。安安很安静，甚至有些怯懦，除了苏晓芸，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包括我。
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警惕和害怕。我试图和苏晓芸沟通。“晓芸，我们谈谈。”早餐时，
我看着对面只顾着给安安喂粥的她。“谈什么？”她头也没抬，语气平淡。“谈安安。
谈你出差的事。谈我们。”我加重了语气。她喂粥的动作顿了一下。“没什么好谈的。
安安需要照顾，我现在没空想别的。”“没空想别的？”我几乎要气笑了，“苏晓芸，
我是你丈夫！这个家是我们两个人的！现在家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孩子，
你告诉我没什么好谈的？”“我说了，情况复杂！”她突然提高了音量，把安安吓了一跳，
勺子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立刻又压低声音，安抚地拍着安安的背，“对不起，
安安不怕……你先吃完，妈妈带你去玩积木。”安安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
小口小口地吃着粥。我看着苏晓芸近乎卑微地哄着那个孩子，心里一阵发冷。她对我，
从未有过这样的耐心和温柔。或者说，她的温柔，似乎都倾注在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身上。
疑云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我开始留意苏晓芸的手机。她变得异常警觉，手机从不离身，
洗澡都带进浴室。她接电话时总是刻意避开我，声音压得很低。有一次，
我听到她在阳台打电话，语气激动：“……不行！绝对不行！他现在不能见你！
……我会处理好的，你相信我！……求你了，别逼我！”她在跟谁通话？处理什么？
不能见谁？我假装不经意地问起H市会议的事。她眼神闪烁，回答得支支吾吾，
连会议的具体内容和见到的客户名字都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她在撒谎。
这个认知让我心底一片冰凉。我开始寻找线索。安安的东西不多，几件换洗衣服，一些玩具，
都是苏晓芸回来后新买的。没有出生证明，没有病历本，没有任何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直到那天下午。苏晓芸带安安去楼下小公园晒太阳了。我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主卧。
房间里弥漫着安安身上的奶香味和苏晓芸常用的香水味。我拉开衣柜，
里面挂着苏晓芸的衣服，旁边挂着安安的小衣服。我的目光扫过梳妆台，落在抽屉上。
抽屉没有锁。我犹豫了一下，拉开了。里面是一些化妆品和首饰盒。我翻找着，心怦怦直跳，
感觉自己像个卑劣的窃贼。在最底层，我摸到了一个硬硬的、方形的物体。是一个相框，
背面朝上。我把它拿了出来，翻过来。照片上是苏晓芸和一个男人。背景是阳光灿烂的海滩。
苏晓芸穿着碎花吊带裙，笑得灿烂，依偎在那个男人怀里。男人身材高大，穿着花衬衫，
戴着墨镜，看不清全貌，但嘴角上扬的弧度透着得意。他们看起来亲密无间。
而照片拍摄的时间水印，赫然显示着：三年前，六月。三年前？我和苏晓芸是四年前结婚的。
三年前的六月，是我们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月。我记得很清楚，那个月我们去了云南旅行。
她告诉我，她整个六月都在跟我一起度假。那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照片上的男人是谁？
她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更让我如坠冰窟的是，照片里那个男人的发色，是浅褐色的。
和安安眼睛的颜色，一模一样。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在我脑海中炸开：安安，
是苏晓芸和这个男人的孩子？她这次所谓的“出差”，其实是去见这个男人？
甚至……是去接回他们的孩子？这个想法让我浑身发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紧紧攥着相框，指节发白。愤怒、屈辱、背叛感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我的心。
3那张照片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我的心里。我把它放回原处，装作什么都没发现。
但看着苏晓芸和安安时，眼神再也无法平静。苏晓芸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变化。
她变得更加沉默，眼神躲闪，带着安安尽量避开我。家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窒息。一天晚上，
苏晓芸在浴室给安安洗澡，水声哗哗。她的手机放在客厅茶几上充电。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是一条新信息预览：姐，钱收到了。谢谢你。安安还好吗？他……想我了吗？
发信人：苏晚晴。苏晚晴？我猛地一震。苏晓芸确实有个妹妹，叫苏晚晴。但我从未见过。
苏晓芸很少提起她这个妹妹，只说她们关系很一般，妹妹很早就离家，很少联系。
她甚至没邀请妹妹参加我们的婚礼。安安？苏晚晴问安安好不好？还问“他想我了吗”？
安安和苏晚晴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苏晓芸要给她钱？一个更清晰的轮廓在我脑中浮现：安安，
很可能不是苏晓芸的孩子，而是苏晚晴的孩子！苏晓芸这次出差，是去处理妹妹的事情，
然后把妹妹的孩子带了回来？她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让安安叫她妈妈？
苏晚晴又在哪里？为什么不能照顾自己的孩子？无数个疑问盘旋着。我迫切需要一个答案。
机会很快来了。苏晓芸带安安去社区医院打疫苗。出门前，她接了个电话，神色匆匆，
把手机忘在了餐桌上。我立刻拿起她的手机。密码？我尝试输入她的生日，错误。
输入我的生日，错误。输入我们结婚纪念日……屏幕解锁了。我的心沉了一下。
她竟然用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做密码。这算什么？讽刺吗？我直奔微信，
找到和苏晚晴的聊天记录。记录不多，但信息量巨大。晚晴：姐，
我真的走投无路了……那混蛋卷了钱跑了，还欠了一屁股高利贷！他们找到我了，
说要砍我的手……我不能再带着安安了，他们会找到他的！姐，求求你，帮帮我，
先帮我照顾安安一段时间，等我躲过这阵风头……苏晓芸：你现在在哪？报警了吗？
晚晴：不能报警！姐，你知道那些人的手段……我求你了，就帮我这一次！
安安是你的亲外甥啊！苏晓芸：……你把地址给我，我去接他。晚晴：谢谢姐！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地址是H市XX区XX旅馆302。姐，
你千万别告诉姐夫……我怕他……苏晓芸：知道了。钱我会定期打给你，你照顾好自己。
别联系我太频繁。最新的信息就是刚才那条：姐，钱收到了。谢谢你。安安还好吗？
他……想我了吗？真相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心中因照片燃起的猜忌怒火，
却又带来了更深的寒意和不解。安安是苏晚晴的儿子，是苏晓芸的亲外甥。苏晓芸去H市，
是为了接回被高利贷追债、无法自保的妹妹托付的孩子。可是，她为什么要瞒着我？
为什么要让安安叫她妈妈？为什么在被我质问时，宁愿让我误会，也不肯说出实情？
那句“怕他……”后面，苏晚晴想说什么？怕我什么？我放下手机，心乱如麻。
苏晓芸回来了，我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手机忘带了。”她拿起手机，神色如常，
似乎没发现异样。“嗯。”我应了一声，看着她走进厨房给安安倒水。她的背影单薄而疲惫。
我忽然想起，在主卧床头柜的深处，似乎压着一个旧笔记本。那是苏晓芸的日记本，
从大学开始写的。结婚后，她好像就没再动过。我曾经尊重她的隐私，从未翻看过。现在，
一个念头驱使着我。也许，答案在那里。趁她带安安午睡，我再次走进主卧。
轻轻拉开床头柜抽屉，在一堆杂物下面，找到了那个蒙尘的硬壳笔记本。我深吸一口气，
翻开了它。前面的内容大多是少女心事和学业压力。我快速翻动着，
直到翻到大约五年前的记录。4日记的日期停留在五年前的一个夏天。X月X日，晴。
心情：绝望。晚晴又闯祸了。她偷了妈妈治病的钱，跟那个混混跑了。
妈妈气得进了ICU。爸爸扇了我一巴掌，骂我没管好妹妹。可是，我该怎么管？
她从小就不听我的，她恨我。X月X日，阴。心情：窒息。妈妈走了。葬礼上，
晚晴回来了，带着那个混混。她穿着暴露的衣服，化着浓妆，在妈妈的遗像前哭得像个笑话。
爸爸把她赶了出去。她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是我害死了妈妈，是我在爸爸面前说她坏话。
天地良心！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妈妈换药！为什么她要这样对我？X月X日，雨。
心情：麻木。爸爸也倒下了。脑溢血。医生说情况很不好。晚晴又来了，
这次是来要钱的。她说她怀孕了，那个混混不要她了。我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只觉得一阵恶心。我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她，让她滚。她拿了钱，冷笑着说：“苏晓芸，
你装什么清高？你以为你比我好多少？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也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X月X日，多云。心情：……爸爸走了。我没有家了。晚晴消失了，带着我的钱。
我一个人处理完爸爸的后事，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我恨她。我恨苏晚晴。她毁了我的家，
毁了我的一切。日记到这里中断了。后面是空白页。我合上日记本，手在微微颤抖。
原来如此。苏晓芸和苏晚晴，这对姐妹之间，隔着父母双亡的沉重过往，
隔着苏晚晴的怨恨和堕落。苏晓芸对妹妹的感情，是复杂的，有血缘的牵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