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碎掉的高跟鞋消毒水的气味顺着鼻腔钻进天灵盖时，
我正盯着脚尖那双磨破的米白色高跟鞋。鞋跟处的皮质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像极了此刻我绷到极致的神经。六个月的孕肚沉甸甸地坠着耻骨，每挪动一寸都牵扯着钝痛，
让我在医院走廊的塑料长椅上反复调整坐姿。女儿朵朵躺在病床上发着高烧，小脸烧得通红，
呼吸时鼻翼扇动得像只受惊的小鸟。手机在西装裤口袋里震动，
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在寂静的走廊格外刺耳。是人事部王经理的微信，
白底黑字像淬了冰：“冯芸，鉴于你目前的身体状况，经管理层决议，
你的总监职位由李娜接任。补偿金会打到你卡上。”我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指尖沁出冷汗。
上周三还踩着这双高跟鞋站在二十层的会议室，对着投影仪上的年度规划侃侃而谈，
当时李娜就坐在第一排，嘴角挂着标准的微笑，眼神却像藏着钩子。现在想来，
那些看似无意的文件交接、客户信息核对，全是早有预谋的铺垫。腹中的胎动突然变得剧烈，
小家伙在肚脐左侧踹了三脚，力道之大让我弯下腰按住肚子，冷汗瞬间浸湿了衬衫后背。
“302 床家属！” 护士推着治疗车走过，蓝色口罩上方的眼睛带着职业性的催促。
我慌忙起身时，孕肚撞到走廊的金属栏杆，钝痛顺着脊椎爬上来，眼前阵阵发黑。病房里，
朵朵的哭声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婆婆刘梅坐在床边剥橘子，
橘瓣上的白丝缠在她布满皱纹的手指上。看见我进来，她眼皮都没抬：“总算舍得来了？
一天到晚就知道忙工作，女儿烧成这样都不管。现在好了，工作丢了，
看你以后拿什么贴补你那个填不满的娘家！”我扶着墙喘口气，
消毒水混着橘子皮的气味让胃里一阵翻涌。上周哥哥冯磊要买房，妈在电话里哭了四十分钟，
说对方催着交首付，不然定金就打水漂了。我刚把准备给朵朵交早教班的五万块转过去，
转头就收到了这条辞退通知。窗台上的向日葵蔫头耷脑，花瓣边缘卷成焦褐色，
像极了我此刻的人生。第二章 深夜的香水味朵朵的烧退到 38 度时，已是后半夜三点。
我趴在病床边打盹，额头抵着冰凉的金属床沿，右手还握着女儿滚烫的小手。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周明的微信像根针：“今晚项目应酬，不回去了。
”这条消息刺破我强撑的镇定，上周三他也是 “应酬”。那天凌晨回来时，
我正在客厅改方案，他脱外套的瞬间飘来陌生的香气，
衬衫领口沾着根栗色长发 —— 我的头发是天生的黑褐色。
当时我指着 PPT 问他数据是否合理，他含糊应着，眼神躲闪得像做错事的孩子。
鬼使神差地，我点开他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三小时前发的，九宫格照片里，
他和部门新来的实习生林薇薇站在 KTV 包厢的霓虹灯下，
他的手搭在她身后的沙发背上，距离暧昧得刚好能被镜头捕捉。林薇薇染着栗色卷发，
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手腕上戴着的银质手链，
链扣处的星星吊坠和我去年生日送周明的那条一模一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冲进卫生间干呕起来。冷水扑在脸上时，才看清镜子里的女人：眼下的青黑像被烟熏过，
鼻翼两侧泛着油光，孕肚将真丝衬衫撑得变了形，领口的纽扣松了线，
露出里面起球的哺乳内衣。这哪里还有半分三个月前在行业峰会上作为特邀嘉宾发言的模样？
凌晨五点，我拖着灌了铅的腿回家拿换洗衣物。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
防盗门发出老旧的吱呀声。推开卧室门的瞬间，甜得发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像打翻了整瓶荔枝味的空气清新剂。床头柜上，
两个用过的避孕套刺眼地躺在周明的浪琴手表旁边，表针指向五点十七分，
秒针还在不知羞耻地跳动。我顺着门板滑坐在地，后腰撞到鞋柜尖角，疼得倒抽冷气。
结婚五年，我包揽了所有家务，怀孕五个月时还踩着梯子换灯泡；他升职需要送礼，
我刷爆信用卡买了块劳力士；就连他母亲住院，都是我请年假在医院陪护。
他总说 “老婆你太能干了”，原来这只是他心安理得享受一切的托词。衣帽间里，
我去年买的那件羊绒大衣还挂在防尘袋里，标签都没拆，而他给林薇薇买的同款包，
已经出现在朋友圈的照片里。第三章 母亲的耳光接到母亲电话时，我正在给朵朵喂小米粥。
瓷勺碰到碗沿发出叮当声，女儿小口小口地咽着，退烧后的喉咙还带着沙哑。
母亲的声音像砂纸刮过玻璃，透过听筒扎进耳朵：“冯芸你个白眼狼！你哥的首付还差五万，
你赶紧想办法！你是不是觉得嫁了人就了不起了？忘了小时候是谁把你拉扯大的？”“妈，
我失业了。” 我握着勺子的手微微颤抖，粥汤溅在朵朵的病号服上，“我现在真的没钱。
”“失业？你骗谁呢！” 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我耳膜发疼，
“你那个总监位置不是坐着挺稳吗？上个月还跟你哥说年底能分红！你就是不想帮你哥！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无情无义的东西？你哥要是娶不上媳妇，我就没你这个女儿！
”电话那头传来哥哥冯磊不耐烦的声音，像是隔着层棉花：“让她别装了，
她那套房子不是还值点钱吗？先抵押贷点款怎么了？反正她现在也不上班，
住那么大房子浪费！”我猛地挂断电话，胸口闷得像被塞进湿棉被。冰箱上还贴着全家福，
十岁的我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穿新夹克的冯磊身后，嘴角被母亲按着往上翘。
高考那年我考上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被妈藏在衣柜最底层，
她拿着我打工赚的钱给冯磊买了台笔记本电脑，说 “男孩子在外地上学不能被人看不起”。
后来我拼命自学考上成人本科，加班到凌晨三点改方案，一步步爬到总监位置，
工资卡却常年在母亲手里，她说 “女孩子花钱大手大脚，我帮你存着”。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护士来换药，透过猫眼却看见母亲和哥哥站在门口。
母亲穿着我去年给她买的紫色风衣，冯磊手里还拎着个黑色塑料袋。没等我反应过来，
母亲的耳光就扇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顺着神经蔓延到牙齿。“你不帮是吧？
” 她甩开冯磊想拉她的手，突然往地上一坐，“我今天就死在你这儿！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铁石心肠的东西啊 ——” 她的哭声引来了护士，
走廊里渐渐围拢起看热闹的人，有人对着我们指指点点。冯磊站在一旁，
打开黑色塑料袋掏出个苹果啃着，仿佛眼前撒泼的女人和挨打的我，都与他无关。
第四章 镜子里的陌生人脸颊的痛感渐渐麻木成一片温热，我躲进楼梯间，
看着安全出口指示牌绿光映照下的自己，突然觉得很陌生。这就是我三十三年来的人生吗？
为了让父母夸句 “懂事”，放弃重点大学去流水线打工；为了让丈夫安心工作，
包揽所有家务；为了得到上司认可，连续三年没休过年假；为了婆婆能给好脸色，
孕期还在厨房弯腰擦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前同事发来的消息：“芸姐，
李娜今天在会上说，你是主动辞职的，还说你早就跟不上公司节奏了。” 下面附了张照片，
我的办公桌上，那个陪伴我五年的招财猫被扔进垃圾桶，李娜正坐在我的位置上，
用着我没带走的钢笔。我像个不停旋转的陀螺，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就能得到想要的认可。
可当我失去工作这个 “价值标签”，才发现自己在所有人眼里，不过是个可利用的工具。
需要业绩时，我是冲锋陷阵的总监；需要赚钱时，我是予取予求的提款机；需要传宗接代时，
我是生育工具；需要彰显孝顺时，我是娘家的 “面子工程”。楼梯间的门被推开，
朵朵穿着病号服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只掉了耳朵的兔子玩偶。“妈妈，你疼吗？
” 她怯生生地拉着我的衣角，大眼睛里含着泪，“奶奶说，是我生病才让你丢了工作的。
”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睛，我突然清醒了。那些缠绕我半生的藤蔓，不能再勒住孩子的人生。
我蹲下身抱住她，胎动再次传来，这次却像温柔的鼓励。“妈妈不疼。
” 我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声音坚定得连自己都惊讶，“朵朵，以后妈妈会保护你，
也会保护好自己。”那天下午，我做了三个决定：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前，
先收集周明出轨的证据；让张莉帮我联系劳动仲裁律师，不仅要赔偿金，
还要公司公开道歉；给母亲转去最后一笔五千块，附言 “这是作为女儿的义务，
而非无止境的索取”。走出楼梯间时，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身上，我第一次觉得，
没有别人的认可，原来也能挺直腰杆。第五章 第一次说不周明回家时，
我正在用酒精棉擦拭他留在衣柜里的所有物品。行李箱摊在客厅中央，
他的阿玛尼衬衫、爱马仕领带、还有那双我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限量版球鞋，
被我分门别类地放好，像在处理一件与我无关的展品。酒精的气味混着柠檬香薰，
驱散了那股甜腻的香水味。“你这是干什么？” 他换鞋时皱着眉，
昂贵的鳄鱼皮皮鞋踩在我刚拖过的地板上，留下清晰的脚印。他总这样，
理所当然地破坏我的劳动成果。“离婚吧。” 我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推到茶几中央，
旁边放着打印出来的照片 —— 他和林薇薇在酒店门口拥吻的画面，是张莉托人拍到的。
“财产我已经列清楚了，这套房子是婚前财产归我，存款一人一半。朵朵的抚养权归我，
你按月支付抚养费，标准按你工资的百分之三十。”他拿起照片的手指明显在抖，
大概没料到一向温顺的我会如此决绝。过了半晌，他把照片拍在茶几上，嗤笑一声：“冯芸，
你别闹了。不就是丢了工作吗？我养你就是了。至于外面的事，逢场作戏而已，
你至于这么较真？”“不必了。” 我指着卧室的方向，“你的东西，
包括你带回来的香水味，都请一并带走。还有，林薇薇怀孕三个月的事，你大概还不知道吧？
” 这话是诈他的，但他瞬间煞白的脸说明八九不离十。他猛地站起来，
西装纽扣崩开一颗：“你跟踪我？”“我不需要跟踪。” 我平静地看着他，
这个同床共枕五年的男人，此刻陌生得像个路人。“周明，我们之间早就不是夫妻了，
只是合伙人。你需要个能干的妻子撑场面，我需要个婚姻的外壳应付家人。现在合作终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