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是夜里对着窗纸上的月光,用指尖一遍遍划出来的。
无常阁的人都叫我影七,像叫一把没有柄的刀,或是墙角一块碍眼的石头。
此刻我伏在巡抚府的飞檐上,瓦片被夜露浸得发滑,腰间的银铃被风拂得晃了晃,发出半声哑响。
那铃早该扔了,铜身锈得像块陈年的铁,铃舌只剩小半截,可师父说这是我爹娘留下的——或者说,是他们欠下来的,如今该由我来还。
靴筒里的短刀被体温焐得微暖,刀柄缠着的黑布磨得发亮。
按卷宗上的时辰,巡抚该在书房里,他右肩有旧伤,伏案时总爱偏着身子,这是最好的时机。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刚搭上瓦檐边缘,身后忽然掠过一缕极轻的风。
是衣袂破风的声音。
无常阁的规矩,任务时遇外人,格杀勿论。
反手拔刀的动作快得像一道影子,刀刃却在离对方咽喉三寸处顿住了。
月光落在他肩头,像落了层薄雪。
白衣,长剑,剑穗是淡粉色的,末端坠着颗桃花形的玉珠,正随着他抬剑的动作轻轻晃。
那剑刃亮得惊人,映出我此刻紧抿的唇、蹙着的眉,还有眼底来不及掩去的杀意——也映出他的眼睛,像盛着一汪春水,没有惊慌,没有敌意,倒像是在看一只撞进蛛网里、翅膀被粘住的蝶。”
姑娘深夜在此,是丢了东西?
“他开口时,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尾音轻轻扬着,像春风拂过新抽的柳丝。
我握刀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这人的内力深不见底,呼吸匀得像没动过,显然比我强太多。
更让我心头发紧的是他身上的气,干净得像雨后的青石板,衬得我这一身洗不掉的血腥气,格外刺目。”
与公子无关。
“我压着声线,努力让语气冷硬,可尾音还是忍不住发颤——不是怕,是气。
气他打破了我的节奏,气他眼里那抹过于澄澈的打量。
他却往前凑了半步,剑尖几乎要碰到我的短刀。
月光顺着他的下颌线滑下来,照亮他衣领间露出的半截锁骨,竟比女子还要秀气。”
巡抚府的瓦不好踩,“他忽然朝我身后瞥了一眼,”方才我看见东边的狗洞,比这飞檐好走。
“我心头一震。
他竟看出来我是潜入的?
还没等我想出应对的话,他忽然轻笑一声,手腕轻转,那柄亮得晃眼的剑竟贴着我的刀身滑了下来,精准地挑开了我腰间的锈铃。
铃舌在铜壳里磕了一下,发出半声嘶哑的响。
像极了十年前那个雪夜,我偷偷把偷来的馒头塞给快饿死的小乞丐,被师父发现时,他手里的藤条抽在我背上,我死死咬住嘴唇没敢哭出的那半声呜咽。”
这铃……“他的目光落在那半枚锈铃上,忽然顿住了,方才带笑的眼尾,竟漫上一丝说不清的涩。
“你从何处得来这铃?”
他声音低沉,没了刚才的笑意。
我警惕地看着他,“与你无关,把铃还我!”
伸手去夺,却被他轻易躲开。
“这铃是我幼时丢失之物,你若能说清来历,我便还你。”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我咬咬牙,“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至于其他,我也不知。”
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我曾有个妹妹,小时候走散了,这铃便是她的。”
我心中一惊,难道他是我哥哥?
可无常阁的人从未提过。
“我不信,除非你有证据。”
我强装镇定。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与我贴身藏着的玉佩竟能合二为一。
我身子一颤,脑子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巡抚府内传来动静,似乎发现了有人潜入。
他收起玉佩,“此事以后再谈,你先离开。”
说罢,他挥剑迎向赶来的侍卫。
我看着他的背影,犹豫片刻,还是转身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