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是十年前冻出来的。
那年雪下得特别大,我把偷来的馒头分给了缩在墙角的小乞丐,被师父发现,罚我跪在雪地里三个时辰。
寒气钻进骨头缝,后来就落下这病根,每逢阴雨天,那处皮肤就像被无数根细针扎着疼。
无常阁的地牢阴冷潮湿,角落里堆着发臭的稻草。
我躺在草堆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锈铃。
昨夜那白衣公子的脸总在眼前晃——他挑动铃绳时的指尖,剑穗上那颗桃花玉珠,还有他眼里忽然漫上来的涩。”
影七,“牢门被铁锁撞得哐当响,是阁里的执事,手里提着个黑布包裹,”师父要见你。
“我翻身坐起,左臂的疼痛骤然加剧,几乎让我踉跄了一下。
执事瞥了我一眼,嘴角撇出点嘲讽:”怎么,昨晚没完成任务,还伤着了?
“我没说话。
无常阁的规矩,任务失败就得受罚,解释只是多余。
跟着执事穿过曲折的回廊,廊壁上挂着一排排黑色令牌,每个令牌上都刻着编号,有的亮着,有的蒙着灰——蒙灰的,都是己经死了的。
我的”影七“令牌挂在最末排,边缘己经磨得发亮。
师父在顶楼的观星台。
他背对着我,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手里转着一串紫檀木佛珠。”
巡抚还活着。
“他的声音像磨过的石头,”影七,你知道规矩。
“”是。
“我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鞋面上沾着昨夜的露水,己经干了,留下点发白的印子。”
但你带回了新消息,“师父转过身,佛珠停在他指间,”你遇上了谢临渊?
“我猛地抬头。
谢临渊——这名字在江湖上如雷贯耳。
传闻他是前朝太傅的遗孤,十年前满门被抄,唯独他活了下来,如今成了朝廷头号通缉的逆党,也是无常阁悬赏榜上酬金最高的目标。
原来昨夜那个白衣公子,就是谢临渊。”
是。
“我攥紧了袖中的短刀,刀柄的黑布硌得手心发疼,”属下与他交手,不是对手。
“师父忽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观星台上回荡,有些疹人。”
不是对手?
“他走近一步,佛珠的檀香味裹着寒意飘过来,”我教你的本事,是让你承认自己不行的?
“他的指尖忽然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像要把骨头捏碎。
我被迫抬头,看见他眼底翻涌的阴鸷。”
但谢临渊主动碰了你的铃,“他盯着我腰间的锈铃,眼神像鹰隼,”这倒是有趣。
“我猛地想起昨夜那半声铃响,还有谢临渊眼里的涩。
心口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有点发慌。”
师父的意思是?
“”那铃,本就是他谢家的东西。
“师父松开手,转身继续望着天边,”十年前,你爹娘就是为了抢这枚铃,死在谢太傅府里。
“我的呼吸骤然停住。
一首以为这铃是爹娘留下的遗物,是他们欠无常阁的债。
原来……原来这根本不是他们的东西。
左臂的旧伤又开始疼,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厉害。
我咬着牙,才没让自己疼出声,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毫无预兆地砸在鞋面上。”
哭什么?
“师父回头,眼神冷得像冰,”影七,记住你的身份。
谢家灭门那晚,你爹娘没能拿到完整的铃,如今谢临渊自己送上门来,这是你的机会。
“他从怀里摸出个小巧的瓷瓶,扔给我:”这里面是牵机引,无色无味。
下次见他,让他服下。
“瓷瓶落在掌心,冰凉刺骨。
我捏着瓶身,忽然想起谢临渊剑穗上的桃花玉珠——那颜色,像极了我小时候在太傅府墙外见过的桃花,粉得能掐出水来。
那年我还没进无常阁,跟着爹娘住在太傅府附近的破庙里。
春天的时候,墙外的桃花落得满地都是,我总捡来串成花环,爹娘见了,会笑着揉我的头发。
可现在,师父说,是他们杀了谢临渊的家人。
观星台的风忽然大起来,吹得我腰间的锈铃又响了半声,哑得像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