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保持清醒已经是第 582 天了,萧非鱼在这个虚空里计算着日子。
指尖划过冰冷的墙壁,那触感像是磨砂玻璃又带着金属的凉意,
每一次触碰都能清晰地数出纹路的走向。他蜷缩在房间角落,膝盖抵着下巴,
目光落在对面墙上的电子钟上。那串跳动的数字从 00:00 开始,
每过一秒就跳动一次,直到 23:59 又重新归零,日复一日,
精准得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582 天前的那个清晨,萧非鱼是被阳光晒醒的。
那时他还住在老城区的出租屋里,窗台上的绿萝垂下来的藤蔓扫过纱窗,
带着夏末特有的潮湿气息。他翻身去够枕边的手机,
屏幕亮起时刺得他眯起了眼 —— 那是他第 32 次在梦中惊醒,
梦里总有个模糊的声音在问:“你活着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像颗种子,
在他脑子里生了根。起初只是偶尔冒出来,在地铁里看窗外飞逝的广告牌时,
在加班到深夜盯着电脑屏幕时,在便利店微波炉 “叮” 的一声响起时。
后来它变得越来越频繁,像个幽灵似的盘旋在意识边缘,直到第 581 天的深夜,
当他再次从混沌中惊醒,冷汗浸透了睡衣,这个问题又一次砸进脑海,
带着比以往更沉重的重量。没有答案。依旧像之前的 581 天一样,没有答案。
头再一次开始痛了起来,像是有根钢针在太阳穴里搅动,顺着神经蔓延到后颈,
让他忍不住用拳头抵住额头。这种疼痛从第 32 天气就没消失过,有时轻微得像一阵风,
有时却剧烈到让他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团。一开始这样时,萧非鱼以为自己是生病了。
他去医院挂了神经内科的号,医生戴着金丝眼镜,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问他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他看着诊室白得晃眼的墙壁,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 工作不算累,房租按时交,没欠信用卡,
按理说不该有什么压力。全方面的检查做了个遍,抽血时护士的针头扎进肘弯,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瓶,看着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落进管子里。最后拿到的化验单上,
各项指标后面都跟着 “正常” 两个字,医生在病历本上写下 “焦虑状态”,
开了些维生素就让他走了。医学上不承认他有病,只有他自己肯定自己是病了。再后来,
失眠成了家常便饭。凌晨三点的房间里,他能清晰地听到冰箱制冷的嗡鸣,
听到楼下醉汉的争吵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敲鼓的声音。他开始通过网络麻痹自己,
在游戏里建了个新号,选了个法师角色,每天晚上在虚拟世界里打怪升级,
直到天快亮时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到床上。可就算睡着了,
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也会钻进梦里,游戏里的怪物变成了现实中模糊的人影,
举着刀问他:“你到底在逃避什么?”萧非鱼不知道,当然萧非鱼身边的其他人更不知道,
他将自己的思想状况隐藏得很好。在公司里,他依旧按时打卡,对着电脑屏幕敲代码,
午休时和同事一起去楼下的面馆;在地铁上,他戴着耳机看纪录片,
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甚至在父母打来视频电话时,他还能挤出笑容,说自己一切都好。
他不愿意其他人将他看为另类,这个世界像个精密的齿轮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一旦偏离轨道,就会被无情地碾碎。但是在另一个视野里,有一个专门为萧非鱼设立的部门,
24 小时不停歇观察着他。地下五十米的秘密基地里,白光灯照亮了整个圆形空间,
三十六个屏幕整齐地排列在弧形墙壁上,
每个屏幕都显示着萧非鱼生活的不同角度 —— 他房间的天花板,电脑屏幕的反光,
地铁车窗上的倒影,甚至是他眨眼睛时睫毛的颤动。房间中央的会议桌是纯黑色的,
表面光滑得能照出人影,七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围坐在桌旁,目光齐刷刷地盯着主屏幕。
“第 582 天,07:32。” 一个机械的女声在房间里响起,“目标心率 78,
血压 120/80,脑电波活跃度较昨日上升 12%。”坐在首位的男人缓缓抬起手,
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屏幕上的萧非鱼正坐在电脑前,
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没有落下,眼神空洞地望着屏幕保护程序里游动的热带鱼。
“他还是没有结论。” 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按照计划,
所有试验品在第 32 天都该得出‘活着是为了死去’的结论。”实验局局长推了推眼镜,
镜片反射出屏幕的蓝光:“元首,萧非鱼在第 32 天其实得出过这个结论,
但他在 0.3 秒后就否定了。系统当时就发出了警报,这是几十年来的第一次。
”会议室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空调系统发出轻微的嗡鸣。这个部门是 550 天前成立的,
由元首亲自指派各机构的第一领导人组成。他们每个人的办公桌上都放着一份加密文件,
里面记录着 “思想统一计划” 的全部内容 —— 从二十世纪末开始,
这个国家就一直在秘密进行思想控制试验,通过在饮用水中添加特殊物质,
在电视信号里植入潜意识指令,让国民逐渐接受 “活着是为了死去” 的终极结论,
从而达到社会稳定的目的。几十年来,试验一直很成功,直到萧非鱼的出现。
“加强计划实施了三次,每次都失败了。” 安全局局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他的脑电波防御机制像是天生的,任何指令都无法穿透。”元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屏幕。
画面里的萧非鱼忽然捂住了头,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几秒钟后,
他松开手,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像是迷雾中忽然透出的光亮。就在这时,
会议室前方的警报灯忽然亮起了红光,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寂静。
屏幕右下角弹出一行绿色的文字:“最终试验结果生成:活着是为了找到控制自己的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实验局局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 思想控制三规则第一条:被控制者开始寻找控制者,
控制者自动失去控制权。“他发现我们了吗?” 安全局局长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萧非鱼根本没有宗教信仰,他现在觉得有人控制他,
也只是他的一种猜想。” 实验局局长迅速回答,手指紧紧攥住了桌沿,指节泛白。
从警报响起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元首处置萧非鱼只是时间问题。
“除掉萧非鱼有哪些方案?” 元首终于开口,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个人。
会议室里立刻热闹起来,七个部门一把手纷纷提出自己的建议。
“可以在他的食物里添加强化剂,让他陷入永久性昏迷。”“不行,他最近开始自己做饭,
外卖都很少点。”“通过他的社交账号发布负面信息,让他被网暴,精神崩溃。
”“他三个月前就注销了所有社交账号。”“制造一场意外,比如车祸或者火灾。
”“试过了,上个月安排的连环车祸,他临时取消了出门计划。”讨论声渐渐低了下去,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他们能做的只有杀死思想,
并不能杀掉萧非鱼这个生物本身。这个发现让会议室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有人提出通过左右萧非鱼身边人的思想,来孤立萧非鱼,从而让萧非鱼的思想被控制。
这个方案刚说出来就被实验局局长否定了:“他早就自我孤立了,上周他母亲来看他,
他隔着防盗门聊了十分钟就让她走了。”元首的手指在桌面上画着圈,
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萧非鱼正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涌进房间,
在他身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从今天起,我们只能观察。
” 元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通知下去,解除萧非鱼的屏蔽状态。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会议室里炸开。安全局局长猛地站起身:“元首,这太危险了!
所有思想管理者看到他都会……”“我知道。” 元首打断了他,“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们需要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就在这时,屏幕里的萧非鱼忽然转过头,
像是在看镜头的方向。他的眼神平静却锐利,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会议室里的每个人。
安全局局长的身体忽然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被水稀释的颜料。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却最终没能发出声音,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椅子上只剩下他刚才坐着的痕迹,
带着一丝微弱的温度。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知道,
安全局局长是因为直视了萧非鱼的眼睛,
违背了思想管理者的禁忌 —— 永远不要试图理解无法被控制的思想。
2 碎片整理萧非鱼坐在电脑前,指尖悬在键盘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屏幕上的热带鱼依旧在不知疲倦地游动,蓝色的背景像一片深邃的海洋。他忽然觉得很累,
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那种累,像是背负了什么沉重的东西,
却又记不清那到底是什么。第 582 天的头痛过后,
脑子里那个盘旋了五百多天的问题忽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奇怪的念头:有人在控制自己。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时,他觉得很荒谬,
像是科幻小说里的情节,但越是抑制,这个念头就越是清晰,像刻在石板上的字,
无论怎么擦拭都无法磨灭。他开始回想过去的日子,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记忆像是散落的拼图,大部分都模糊不清,只有几块碎片异常清晰,
像是被特意保存下来的标本。碎片 1—— 两盘一样的菜日期是某一年生日,
具体是哪一年的生日,萧非鱼已不确定,依稀觉得是九岁左右。那时他还住在乡下外婆家,
房子是老式的砖瓦房,屋顶铺着青灰色的瓦片,下雨时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院子里有棵石榴树,每年夏天都会结满红灯笼似的果子。树的枝干有些歪斜,据外婆说,
那是外公年轻时为了让树能更好地沐浴阳光,特意将其往南边拉扯了一些,时间久了,
便成了如今这模样。生日那天,外婆做了他最爱吃的红烧肉。肉是前一天从镇上买来的,
肥瘦相间,切成方块,用冰糖炒出琥珀色的糖色,再加上酱油和八角,
在砂锅里炖得咕嘟作响。香气从厨房飘出来,钻进每个房间的角落,
连院子里的大黄狗都摇着尾巴,蹲在厨房门口不肯走。那大黄狗是外公以前养的,外公走后,
它就一直守着这个家,对外婆和萧非鱼都格外温顺。吃饭的时候,
外婆把一盘红烧肉放在他面前,另一盘放在桌子对面,对着空椅子。萧非鱼扒着米饭,
好奇地问:“外婆,那里没人啊。”外婆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给你外公留的,
他最喜欢吃我做的红烧肉了。”萧非鱼知道外公在他出生前就去世了,照片挂在堂屋里,
穿着军装,表情严肃。照片有些泛黄,边角处还有些磨损,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他看着那盘没人动的红烧肉,忽然觉得有点害怕,像是有个看不见的人坐在那里,
正盯着他看。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外公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那是外婆偶尔会提起的味道。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外婆给他夹了一块肉,放在他碗里。那天晚上,
他半夜醒来,看到厨房的灯亮着。偷偷跑过去,透过门缝看到外婆坐在桌子旁,
把两盘红烧肉倒在一起,用勺子慢慢搅动。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白发上,
像一层薄薄的霜。外婆的动作很慢,像是在做一件极其郑重的事情。“老头子,孩子长大了,
跟你一样倔。” 外婆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跟空气说话,“你说,他以后会不会也像你一样,
总想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事?”萧非鱼没敢进去,悄无声息地回了房间。躺在床上,
他闻到被子上还残留着红烧肉的香味,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外婆的话,
不明白外公到底想知道些什么不该知道的事。后来外婆去世,萧非鱼跟着父母搬到了城里。
有一次他路过一家红烧肉店,闻到熟悉的香味,忽然想起那个晚上外婆的背影,
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他还想起大黄狗在他离开外婆家时,一直跟在车后跑,
直到再也追不上才停下,那眼神里的不舍,让他至今难忘。
碎片 2—— 一直做的梦从十几岁开始,萧非鱼就反复做同一个梦。
梦里他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两边的墙壁是纯白色的,看不到门窗,也看不到尽头。
天花板上的灯忽明忽暗,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他想往前走,却发现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动弹不得。走廊的地面是光滑的瓷砖,倒映着他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随着灯光的闪烁而忽明忽暗。走廊尽头有一扇门,是厚重的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