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土的味道被霉味取代,黏在皮肤上像一层薄胶。
无名身后的火光渐渐消失,只剩下铁线在袖管里蠕动的触感,像一根活着的银线。
“咳……咳咳……”前面传来咳嗽声,断断续续的,带着血腥味。
无名放慢动作,借着从缝隙透进来的微光,看见一个蜷缩的身影。
是那个被飞刃虫划伤手的孩子,叫小石头,昨天还向他借过一块碎饼。
此刻他的右手己经肿成了紫黑色,伤口处爬满了细小的蛆虫——飞刃虫的残毒在扩散。
“73……不,无名……”小石头的声音气若游丝,“带……带个东西出去,行吗?”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塞到无名手里。
布包很轻,里面像是纸片。
“给……给我娘,她说在……在西城门卖药……”无名捏了捏布包,没说话。
养蛊窖在东域最脏的“秽土营”,西城门属于中域的“青石镇”,隔着一道界壁,普通人根本过不去。
小石头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突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来:“我知道……难……但你是第一个……能让蛊虫护着的人……你能出去……”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无名等了片刻,确认小石头没了气息,才拿起布包塞进怀里。
他没有埋他,密道里的瘴气会在三天内蚀掉所有痕迹,就像从未有人来过。
继续往前爬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
无名加快速度,终于爬出密道,落在一片杂乱的草丛里。
外面是秽土营的边缘,堆满了垃圾和尸体,远处的界壁像一道淡蓝色的光幕,把秽土营和青石镇隔开。
光幕上偶尔闪过电弧,那是界壁的禁制,碰一下就能把人烧成焦炭。
“总算出来了……”无名瘫在草丛里,大口喘着气。
空气里没有腐土味,却带着界壁禁制的腥甜,刺得他喉咙发疼。
袖管里的铁线钻了出来,在他手心里转了个圈,银白的虫身蹭了蹭他的伤口——那是被管事鞭子抽中的地方,己经结了痂。
无名摸了摸它的头,突然想起小石头的布包。
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张泛黄的药方,上面写着“清瘴汤”,落款是“苏”。
药方背面画着一个简单的标记:一朵三瓣花。
“清瘴汤……”无名低声念着。
他听说过,这是能解秽土营瘴气的药,在青石镇能卖个好价钱。
可怎么过去?
他看向界壁,光幕上的电弧噼啪作响,像无数双眼睛在盯着。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无名立刻把药方藏进怀里,翻身躲进草丛,只露出一双眼睛。
来的是个穿灰袍的中年男人,腰间挂着个黑色的袋子,袋子里鼓鼓囊囊的,隐约能听见虫鸣。
他走到界壁前,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的令牌,往光幕上一贴。
淡蓝色的光幕竟裂开一道口子,刚好能容一人通过。
“是‘摆渡人’。”
无名的心脏猛地一跳。
秽土营里流传着这样的人,专门帮人偷渡界壁,代价是——半条命,或者一只蛊。
灰袍人正要进去,突然回头,目光精准地落在无名藏身的草丛:“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无名握紧袖管里的铁线,慢慢走了出来。
灰袍人上下打量着他,眼神在他腕骨的烙印和袖管的蠕动上停了停:“养蛊窖出来的?
铁线蚓?”
无名没说话,算是默认。
“想过界壁?”
灰袍人笑了,露出泛黄的牙齿,“可以。
用你的蛊来换,或者……跟我走,去个能让你变强的地方。”
“什么地方?”
无名警惕地问。
“斗蛊场。”
灰袍人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诱惑,“那里有吃的,有住的,只要你敢打,就能活下去,还能拿到‘养蛊经’。”
斗蛊场?
无名想起管事偶尔的吹嘘,说那里是蛊师的乐园,也是地狱,每天都有人靠斗蛊一夜暴富,更多人变成蛊虫的粪便。
“我选第二个。”
无名说。
他不能失去铁线。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依靠,是瘦猴死后,唯一能让他感觉到“活着”的东西。
灰袍人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明智的选择。
跟我来。”
穿过界壁的瞬间,无名感觉到一股暖流包裹全身,秽土营的瘴气像被剥离了一样,连呼吸都顺畅了。
青石镇的街道铺着青石板,虽然也脏,却比秽土营干净太多,路边甚至有卖热汤的摊子,香气飘过来,勾得他肚子咕咕叫。
“先带你去见老板。”
灰袍人领着他穿过几条小巷,停在一座破旧的院子前,门牌上写着“黑拳坊”。
院子里传来嘶吼和虫鸣,混合着血腥气,比养蛊窖更浓烈。
无名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袖管里的铁线。
不管前面是什么,他都得走下去。
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没能走出密道的小石头。
他把药方又往怀里塞了塞,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素未谋面的“小石头娘”更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