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零三分，指纹识别器的 "嘀" 声像根冰针钻进耳道，我喉结猛地滚了三下，冷汗瞬间浸透了训练服后背。这声音与空间站舱门减压声的频率误差不超过 0.3 赫兹，指尖抚过锈迹斑斑的铁门时，红褐色的锈屑粘在掌心 —— 和当年舱门外剥落的隔热层触感一模一样，只是少了那种在真空中凝结的金属甜味。
露水在地面织成透明的网，脱鞋赤脚踩上去的瞬间，神经末梢传来久违的踏实感。三年了，我总觉得双脚还悬在离地面三厘米的地方，就像在失重舱里训练时那样。远处写字楼的霓虹灯透过晨雾渗进来，在帆布上投下扭曲的光斑，像极了最后一次太空行走时，头盔面罩上裂开的纹路。
"陈少校还是这么准时。"
天台入口处的阴影里传来皮鞋碾过碎石的声响，我握着画笔的手骤然收紧，银灰色颜料在帆布上戳出个不规则的圆点。赵伟的钛合金眼镜反射着远处的车灯，他总是这样，带着便利店的热豆浆出现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刻。
"赵顾问跟踪退役军人是违反规定的。" 我没有回头，碳纤维画笔在圆点周围勾勒出螺旋状的波纹，颜料里的隔热瓦碎屑在晨光里泛着蓝紫色荧光 —— 那是宇宙射线照射后的印记，官方报告里说这种辐射残留 "对人体无害"。
他把豆浆放在画具箱旁，金属罐接触箱体的声响让我想起舱内食品加热装置的提示音。"只是例行心理评估，毕竟你是唯一从 ' 镜像效应 ' 里走出来的人。" 赵伟的手指在画具箱锁扣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收了回去，"航天局很关心你的创作进度。"
铝合金画筒立在墙角的回声让我心头一紧，像极了火箭箭体对接的空洞声响。展开防水帆布时扬起的金属粉尘，在手电筒光束里翻滚成微型星云，恍惚间竟以为自己还在舱外，眼前是旋转的地球晨昏线。赵伟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清晰可闻，在寂静的天台上被放大成舱内循环系统的噪音。
"关心还是监视？" 我捏起标注 "Ag-07" 的银灰色颜料，管壁传来微弱震动，像封存着某种活物。挤出颜料的刹那，臭氧与机油的混合气味钻进鼻腔，和空间站漏气时的味道分毫不差，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赵伟的皮鞋在地面蹭出半圈弧线，这个下意识的防御姿态与他在事故调查会上如出一辙。"陈峰，你该知道那些画的危险性。"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钛合金眼镜后的瞳孔收缩成针尖状，"上周城东的螺旋云，昨天的无人机失控 ——"
"巧合而已。" 我打断他，画笔在帆布上划出三道平行直线，恰好覆盖住刚浮现的细小眼睛。那些眼睛眨动的频率正在加快，与三年前空间站失联前的最后一段电波频率逐渐同步。
画具箱底层抽屉不知何时滑开，抗辐射药片的铝箔包装闪着冷光，像一排微型救生舱。赵伟的目光落在露出半截的舱门钥匙上，钥匙链上的舱内计时器屏幕暗着，但我们都清楚，按一下侧面按钮就会跳出那个数字：03:17:42—— 老王飘向深空的时间。
"林墨小姐已经连续七天用望远镜观察你了。" 赵伟突然说，他从公文包里抽出张打印纸，上面是 17 楼住户的登记信息，"自由插画师，巧合的是，她父亲是 72 年阿波罗 16 号任务的地面通讯官。"
画笔突然不受控制地完成一个闭环，线条流畅得不像人类手笔。我想起事故当天监控里自己画的奇怪符号，那种非自主的韵律感就像有根无形的线在操控关节。晨雾中传来轻微的金属摩擦声，抬头时正看见天台边缘的通风管锈迹剥落，露出底下银光闪闪的内壁。
"告诉你们的 ' 镜像观测站 '，别打她的主意。" 我把画笔插进颜料管，银灰色液体顺着笔杆爬上来，在手腕的环形疤痕处形成细小的漩涡。官方报告写的是 "舱门夹伤"，但只有我知道这是太空行走时，某种液态金属顺着供氧管留下的印记。
赵伟的对讲机突然发出刺啦杂音，频率与我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完美重合。他看了眼屏幕上的加密信息，嘴角扯出个僵硬的弧度："看来今天的评估到此结束。" 转身时公文包没拉严，我瞥见里面露出的半截断手 —— 戴着老王的舱内手套，指甲缝里嵌着银灰色颜料。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的刹那，画布螺旋纹路里的眼睛突然集体转向通风管。赵伟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时，我听见身后传来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您画的是猎户座星云吗？" 十七楼的窗台上，穿睡衣的女孩举着速写本，她的望远镜镜头正对着我的画布，"但这里好像少了块碎片。"
我摸着发烫的舱门钥匙，它在掌心烙出个红色的印记。远处地铁进站的轰鸣声里，通风管深处传来熟悉的敲击声 —— 三短两长，是空间站的求救信号。
"那不是碎片。" 我盯着女孩速写本上自动浮现的螺旋线，突然明白那些画从来不是我在创作，"是它在透过我看这个世界。"
女孩的铅笔突然折断，石墨碎屑在纸上晕染成微型黑洞。当她抬头时，瞳孔里倒映着两个太阳，就像画布上即将完成的图景。
"它也在看我。" 她的声音混着通风管的气流声，变成老王最后那条通讯的频率，"它说您该把钥匙还给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