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丈夫出轨那年,是她父亲肝癌晚期,她母亲确诊阿尔茨海默,她自己刚被单位裁员,
卡里只剩84块钱。她问丈夫:“如果我们现在离婚,你能不能给我留一张床?
”他说:“你要脸,就别闹。”后来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忍,她却掀了桌子——连人带家,
连账带命,全部翻旧账、清老账。他们说她疯了。她说她终于醒了。凌晨四点半,
林清清坐在出租屋厨房的塑料凳上,眼睁睁看着锅里粥烧干成糊,锅底一层黑,她却没动。
窗外天还没亮,城市最沉的时刻到了,像是所有噪音、空气、情绪都暂停了,
安静得像停电前的几秒钟。她手边是那张熟悉到恶心的离婚协议书,一式两份,
打印纸边角有点翘起,纸上的“共同财产归男方所有,
抚养权归男方”像钉子一样钉在她心里。三天前,她签了字。那是个下雨天。她拎着破伞,
陪母亲去医院做记忆力测验,医生说“病程进入中期”,她点头,心里没了声。回家的时候,
雨越下越大。她一进门,鞋都没脱,就看到丈夫在客厅抽烟,桌子上放着两张纸。
他说:“清清,咱们都别拖了。”她没哭,也没吵,
只问了一句:“你能不能把老房子留给我妈?”男人皱了皱眉头,说:“我会再给她找地方,
你别操这心。”现在,她把那两张纸烧了。厨房里没窗,烟往她脸上扑,她没躲。
那火烧得快,像她这段婚姻。起得猛,灭得快。林清清站起来,抻了抻胳膊,
身上的睡衣皱巴巴的,还是去年冬天打折买的。她打开冰箱,里头空得像她兜里的钱包。
她翻出一个鸡蛋和半根黄瓜,用冷水冲了冲,就开始做早餐。她母亲起得早,病人没时间等。
母亲的房间很安静,她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她已经醒了,
正坐在床头一遍又一遍抚摸照片相框。那是她父亲的遗像。“爸呢?”她母亲问。
林清清蹲下来,轻声说:“他去上班了。”母亲点头,又看了看她:“你是谁?
”她停顿了一秒,笑着说:“我是照顾你的人。”喂药,喂饭,洗漱,
擦身……这一切她已经做了大半年,没抱怨,也没求帮。她现在连求人的精力都没有了。
上午十点,林清清去社区中心开证明,要申请护理补助金。窗口工作人员翻着她的资料,
问:“您户口在原房?现在怎么住在城北?”她说:“原房被前夫要走了。”对方愣了愣,
说:“那您现在是无房无收入?”她点头。“那您要带上母亲一起来评估,
必须看她生活能力。”林清清抿着嘴笑了笑。她母亲前天晚上尿失禁,昨天扔了她的手机,
今天认不出她是谁。去一趟评估现场,对她母亲是场灾难,对她,是羞辱。她走出办公楼,
阳光毒辣,混凝土地面反着热气。她把包背得更紧一点,手机响了,是前婆婆的号码。
她盯着那名字,一秒也没犹豫就挂断了。她想起昨天深夜,前婆婆语气柔和地说:“清清,
你别生我儿子的气,他也是被狐狸精迷了。你看小安还在我这边住着,我照顾得好好的。
你要是真舍不得,也不是不能商量。”“把孩子还我。”她当时说。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说:“你现在的条件,连个厕所都没有,孩子跟你吃什么?”林清清那天没说一句狠话。
她没哭没闹,只是在电话挂断后,把自己关进厕所,坐在马桶上,闭着眼,咬着毛巾,
一声不吭。她知道她必须找份工作了。再小、再苦、再看不起也得接。她翻出旧手机,
里面还有几个没删的联系人。她拨了前同事的电话。对方接起来声音很快:“清清?
你怎么想起我了?”“你们那边还缺人吗?我什么都能做。”电话那头停了一下,
说:“我去问问。”下午,她把母亲哄睡之后,换了身干净衣服,去超市面试夜班理货员。
三千五一个月,包晚饭,不包住宿,每天搬货六小时。经理问她:“你能干吗?这活儿挺重。
”她说:“能。”她没说自己三个月前还在市级机关写材料稿,每天对接区里领导,
写稿、讲课、组织会议一把好手。她也没说自己当年是省文科状元,
大学毕业后一路高开低走。她只是想要活下去,捡起能用的每一块骨头。晚上十一点半,
她拎着两瓶过期处理的酸奶走回家。出租屋昏黄灯光下,母亲坐在客厅,穿着尿湿的睡裤,
眼神飘忽。她一眼看见女儿,咧嘴笑了。“你回来了。”她说,“你爸今天怎么还没回来?
”林清清把酸奶放下,蹲下身擦她的脚。“他晚点就回。”母亲低头,看着她手指翻起的茧,
又看她头上的汗。“你变了。”她说。林清清笑了笑,眼圈却忽然红了。她没说话,
只是起身把母亲背回床上,安顿好。她靠在门边坐了好久,掏出那部已经裂屏的旧手机,
点开一个叫“单亲互助群”的聊天框,缓缓输入一句话:——有没有人知道,
怎样通过法律手段,拿回抚养权。她盯着那句话,指尖微颤。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
她才意识到,她真的打算把这场仗打到底了。林清清从背母亲的姿势中起身,
腰已经酸得发紧,但她没在母亲面前露出一点疲态。她知道,
哪怕她已经被这生活压得抬不起头,也不能让这个只记得她父亲、已经认不出她的女人,
看出她有一丝动摇。凌晨的手机屏幕闪了几下,有人回复了她的消息。“你是小安的妈?
我记得你,之前在群里说过你家孩子在前夫那边。”“先别急,想拿回抚养权不是一朝一夕,
要打官司,要有证据。你有没有他家暴、冷暴力、育儿不当的记录?”林清清盯着这几行字,
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过去太安静了,安静到所有伤痕都藏在自己身上,
连个能当证据的东西都没有。“没有。”她回,“我只有他的出轨证据,
还有我们孩子现在在他家一直咳嗽、没好好吃饭,情绪不稳定。”几秒钟后,
对方回:“出轨没用,孩子那边你能拍点照片吗?咳嗽的话,有病历最好。
”林清清攥紧手机,指关节泛白。她打开通讯录,点开了那个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的号码,
备注是“老刘——校医”。电话响了五声接通。“喂?”“刘老师,我是林清清,小安妈。
”“哎哟,清清啊,好久没见你。你们最近还好吗?你孩子前几天又来拿咳嗽药了,
我还寻思你怎么没来。”“我能……拜托你件事吗?如果方便的话,
能不能帮我复印一份小安这学期的病历?我……需要。”“你们……是要打官司了?
”老刘声音一顿,接着低声说,“我明白,我明白,我这边给你准备着。”林清清说了谢谢,
挂掉电话,整个人虚脱地靠在墙上。她不是个擅长求人的人,尤其是低姿态的那种请求。
但这次她必须。她打开冰箱,拿出最后一根胡萝卜。明早得给母亲做粥,
不能再让她吃稀饭糊锅了。她突然想起婚后头几年,她刚嫁过去时,那个家里也总断粮,
她拿着自己工资买菜,却被婆婆嫌弃贵,说她“拿着鸡毛当令箭”。她那时还笑着说,
家要慢慢过,总能好。现在想想,那叫傻。第二天上午,林清清穿上了一件深灰色外套,
拉着母亲去了评估现场。中心的人看着她们母女俩,表情有些同情。母亲穿着整洁,
脸上是被阳光晒过的淡斑,笑得像孩子。“你们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啊,长得真好看。
”工作人员问她:“阿姨,今天几号?”母亲看着他们,沉默三秒,低头看自己的手。
“你还记得你女儿的名字吗?”她笑了:“我没有女儿啊。我女儿才刚出生呢,小名叫妞妞。
”她顿了顿,“我得去接我丈夫,他今天说好回来给我缝鞋底。”林清清站在一旁,
身体僵硬。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听到“缝鞋底”这个词是什么时候了。
评估结果不用等就知道,工作人员在表格上快速勾选。她母亲的分数足够领最低补助,
但也只是一点点。回家路上,母亲问:“你今天怎么没上课?”林清清愣了一下,
随口答道:“学生放假了。”母亲点头,说:“你别累着啊,你爸说你有点虚火,
让你别老喝冷水。”林清清转头看向窗外,太阳正高,街边那家早点摊热气腾腾,
一对年轻夫妻正在包煎包,配合熟练、神情轻松。她忽然觉得世界上有些幸福,
是她拼了命也追不回来的。当晚,超市理货时,她接到一个电话,是前同事林莉。“清清,
我帮你问过了,我们公司缺一个录入员,不算正式编,但可以转岗,你来不来试试?
一个月四千,加五险一金。”林清清一瞬间几乎站不住。“谢谢你。”“别谢我,清清,
当初你帮我补材料、顶会场,我都记得。我一直觉得你是那种能熬出来的人。”挂断电话后,
她倚在货架旁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下班回家已经凌晨一点。她打开门时,
发现桌上有一封信,是邻居老王塞进门缝的。“你家孩子下午来找过你,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没敲门就走了。”林清清愣住了。她冲下楼,楼道空无一人。她站在街灯下,
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封被折叠成三角形的纸条。手抖着打开,里面是一张便利贴,
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几句话:“妈妈,我想你。我不喜欢奶奶家,我想回家。
”字迹是她儿子的。笔锋轻微发抖,好像怕写错了什么。她蹲下来,把脸埋进膝盖里,
肩膀轻轻颤抖。不是痛哭,是像什么沉了很久的石头,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突然被掀动了一下。她知道,孩子也在等她出手。这一场争夺,不只是为了她自己,
也为了那个,曾在雨里跟着她跳水坑、在夜里喊她妈妈的孩子。她要把他带回来,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早上六点,林清清准时醒来。她已经三天没睡整觉了,但眼皮再沉,
也不敢贪那十分钟的回笼觉。她得起床给母亲做早饭,
还得赶在八点前去人社局面试录入岗位。厨房里飘着热水的白汽,电磁炉“哒”地一声启动。
她把提前泡好的大米倒进锅里,掺了一点胡萝卜末,热油的时候加了几粒盐,
这样粥煮出来不腥。母亲今天状态不好,坐在床边盯着自己的手,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
林清清端着粥进去的时候,她突然抬头问:“你爸爸呢?是不是出事了?
”林清清低声说:“没事,他出门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母亲似乎松了口气,
却又很快皱起眉:“你别骗我,他好几天没回家了。”林清清笑笑:“您看看这天气,
雨一来他腿就疼。他不想让您担心,就在厂里睡了。”母亲哦了一声,接过粥,
一边喝一边说:“他倒是命好,有老婆有女儿。要是我死了,你得照顾他啊。
”林清清把碗里的粥搅了搅,手停顿了两秒,没有说话。她出门时,
把母亲托付给邻居王阿姨。她给了对方两百块,王阿姨摆手不要,但她执意塞进塑料袋里,
说是“买点牛奶给阿姨补补”。王阿姨叹气:“你一个人,别把自己熬坏了。
”林清清弯了弯眼睛:“熬坏了也没事,先把我妈熬过去。”地铁站里,人声嘈杂。
林清清站在站台边缘的位置,身边是学生、白领、工人、送快递的小哥,她缩着身子,
一言不发。她的外套虽然干净,却已经洗得发白。鞋底也磨得薄,左脚有点开裂。
但她站得笔直,脸上没半点怯色。她手里夹着装资料的信封,
里面是她亲手写的自我介绍——她不指望今天能说出什么天花乱坠的理由,她只是希望,
有一个人能看到她的努力和诚意。人社局面试很快,前后不超过十五分钟。
面试官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戴着眼镜,语气平和但带着明显的防备。“你之前是体制内的?
”“合同制,不是编制。”“为什么辞职?”“不是我辞,是被优化。”“孩子多大了?
你现在主要工作动机是什么?”“六岁,动机……赚钱。”面试官抬头看了她一眼,
没笑也没皱眉,只点点头。“我们会考虑。你可以先回去等通知。”林清清起身,
朝她点了点头:“谢谢您。”走出门口的时候,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宋蔓,前同事,
也是她曾经的朋友。宋蔓看到她,也是一愣。两人对视两秒钟,她率先移开了视线,
像没看到一样绕了过去。林清清没叫她。没必要了。那年她丈夫出轨时,
宋蔓在聚会上说:“清清,你也别太计较了,
现在男人嘛……”她至今记得那“嘛”字后面的笑。她到楼下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
一边喝一边看手机。有一条未读消息,是老刘——校医。“小安最近又感冒了。
带来的饭盒饭没吃几口。他说不想在爷爷奶奶家住了。我劝了几句,他哭了。
”林清清的手握紧了瓶子,手背青筋凸起。她回复:“谢谢您。
请再帮我一个忙——能不能把他的饭盒照片拍给我?还有……他画的画,如果能留下,
也请拍一张。”老刘很快发来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涂鸦稚拙的圆形,
歪歪扭扭画着三个人,最大的那个人眼泪滴成了雨点,下面一行字写着:“我妈妈,不开心。
”林清清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迅速保存了图片,把它转发给群里那位律师志愿者。
对方回话:“有用。再多收集一点孩子的心理状态表达,你这边只要稳住经济情况,
打官司是有希望的。”她手一松,瓶子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有人从旁边路过,
看了她一眼。她站起身,捡起瓶子,擦干手机,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进街道深处。
她知道自己不能软,也不能快崩。她没有时间崩溃。她不再是一个可以随时被搀扶的人了。
下午,她接到了人社局的回电。“林女士,您被录用了。先签三个月的试用期合同,
下周一来上岗。”她轻声说:“好。”那一刻,她不是激动,也不是惊喜,
而是脚下突然落了地。她拎着塑料袋回家,推开门,屋里静悄悄的。母亲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电视里还放着老剧,音量被她调得很低。她坐在母亲旁边,静静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母亲嘴角还有一点粥渣,像极了她小时候哄她睡觉之后自己累得倒在沙发上的样子。
林清清握了握母亲的手,小声说:“妈,我找回了第一份工资。虽然不多,但我能养你,
也能养我自己。接下来……我要把孩子也接回来。”屋外天已擦黑,风吹着窗帘轻轻摇晃。
林清清站起身,把母亲的手轻轻放好,去厨房把最后一包面煮成面汤,撒了一点葱花,
再放了几滴香油。她端着碗走出来,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吃得很慢。
窗外一辆旧面包车驶过,车灯照亮她眼睛的一瞬,明亮得像一把刀划破了夜。她心里清楚,
从今天起,她所有的反击才刚刚开始。林清清的第一份试用合同,签得很干净。
没有花哨的职称,没有花架子的头衔,就是一张打印纸,一份盖章的协议,
还有一个刚擦完桌子、还残留清洁水味道的办公位。她坐在电脑前时,
左边是一位刚大学毕业的小姑娘,右边是一位五十岁的临退休大姐。“你以前在哪儿上班啊?
”小姑娘好奇地问。“政府单位。”林清清没看她,继续登录系统,指尖敲击键盘。“哦,
难怪你打字这么快!”小姑娘惊叹,“你儿子多大了?是不是跟你长得一样好看?
”林清清嘴角动了动,没有回答,继续做事。右边的大姐看了她一眼,
抿着茶水慢悠悠地说:“年轻时候谁不是个宝啊,到最后还不是往这儿坐,吃这口饭。
”林清清听懂了,但没接话。她不争,不辩,也不想解释。她知道,她来这儿不是交朋友的,
是来赚钱,是来站住的。她需要这口饭养自己、养母亲、养官司。午休的时候,
她照例不离开工位,从包里拿出前一晚剩的窝头和炒青菜。边吃边翻着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