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沟村的人跑来掀了工地,说东沟村抢了他们的“风水”,蓄水池挡住了雨水流向西沟的“龙脉”。
两村人抄着锄头铁锹对峙,老杨和西沟村支书互相骂着脏话,唾沫星子混着沙粒飞。
陈阳当时正在给水泥浇水,见状赶紧冲上去拦:“有话好好说!
别动手!”
一个络腮胡壮汉一把推开他,陈阳踉跄着摔在沙堆里,手被石子划破了。
“毛头小子滚远点!
这是我们俩村的事!”
壮汉吼道。
王建军赶到时,场面己经快失控了。
他没骂人,也没理论,首接走到两村中间,捡起一把铁锹,往地上狠狠一插:“要打架是吧?
先把我埋了!”
没人敢动了。
王建军指着蓄水池的位置:“东沟村的麦子快枯死了,西沟村去年的土豆窖,是不是东沟村人帮忙挖的?
现在争这点水,有意思吗?”
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这三个池子,东沟村用两个,西沟村用一个。
等下雨了,两村轮流用水。
谁要是再闹,我就把蓄水池填了,谁也别想用!”
络腮胡还想争辩,被西沟村支书拉了一把。
最后两村人骂骂咧咧地散了,留下满地狼藉。
晚上,陈阳在办公室处理伤口,王建军走进来,扔给他一瓶碘伏:“疼不?”
“没事。”
陈阳低头擦药。
“在红沙镇,道理有时候不如拳头管用,但拳头解决不了事。”
王建军坐在他对面,“西沟村不是真要抢风水,是眼红。
他们村也缺水,只是没东沟村急。
刚才我答应分他们一个池子,是缓兵之计。”
“那以后呢?”
陈阳问。
“以后?
以后再说以后的事。”
王建军笑了笑,“基层工作,就像走戈壁滩,你不知道下一脚是平地还是坑,但总得往前走。”
陈阳没说话。
他想起白天西沟村人骂的那些脏话,想起自己摔在沙堆里的狼狈,心里有点委屈。
他学的“公共政策群众路线”,在这些带着土腥味的冲突面前,显得那么轻飘飘。
这时,老马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份文件:“王书记,县纪委的通知,说要下来查‘违规使用专项资金’的事,让咱们准备材料。”
王建军接过通知,眉头皱了起来。
陈阳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了那张购物卡。
“知道了。”
王建军把通知放在桌上,“老马,你把去年修水渠的账整理一下,尤其是村民出工的记录,越详细越好。”
老马走后,王建军看着陈阳:“怕了?”
陈阳点头,又赶紧摇头。
“纪委查的不是咱们送了啥,是看咱们有没有把钱用到正经地方。”
王建军拿起那份通知,指尖在上面敲了敲,“红沙镇穷,但账上的每一分钱,都得花在明处。
至于那些‘没办法的办法’……只要心是干净的,就不怕查。”
那天晚上,陈阳第一次在镇政府的值班室熬夜。
他翻看着老杨送来的村民出工记录,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人名和天数,有的还画着圈,标注“家里有病人,少算一天”。
他突然明白,这片土地上的“规则”,从来都不是书本上的条文,而是藏在人情里,埋在泥土里,裹在一代又一代人的生存智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