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距离京只有西五百里地,马车走上五六日便到了,距离京城不是很远的地方。
但是这个地方是户部挂榜的疾苦之地。
这里每年不是涝就是旱,收成极不稳定,所以年年出饥荒,年年找朝廷要银子赈灾。
这么一个地方杨雁这纨绔子弟当然不想来了。
看他的琉璃顶马车,西马并驾,好不气派,全国都找不出来第二辆这么娇奢的车来,便知道此人有多么贪图享受安乐了。
不过也算他倒霉,那天张希孟只不过在太子面前随口提了句,“杨雁此人过于张扬,应该到贫瘠苦寒之地去磨掉那一身娇气。”
顺口的一句话,被太子听进去了,本来将在京中做宫中侍卫长的他,被派来了并州。
做侍卫长多好了,京城里多少官宦弟子中、能力不强的人托关系都想塞进宫廷编队:活不多,离家近,最美好。
所以,杨雁恨他张希孟那是张希孟自找的。
张希孟不免抿嘴偷笑,如今他也到了这地方,也算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二弟,笑什么?”
陈如石不解地看着弟弟,眼神里满是担心,他真的害怕弟弟真的成了傻子。
“大哥回来了,我高兴。”
张希孟转而嬉笑着脸,眉眼之处并没有什么痴傻的样子。
陈如石心中暗自高兴了起来,弟弟没有痴傻,不过这瘦弱的样子需要好好补补,“我休息三天。
明天我去山上打一些山鸡兔子给你们吃。”
他是个很顾家的孩子,在城里吃食还算好,十天半个月还能沾些肉星,家里的人就不一样了。
陈老爹不会打猎,家里又没有钱买肉,只能等他休息的时捉点鱼,猎点鸡兔给他们吃。
说干就干,第二天,天刚亮,陈如石拿起了自制的弓箭、绳子准备出发去打猎。
张希孟见状也想去,陈奶奶不放心拉着他不放手,张希孟蹦跳两下,展示给陈奶奶看他身体己经恢复了。
陈奶奶依旧不松手,最后还是陈如石求了情,这才让张希孟一起去帮忙。
张希孟的骑射技能都是甲上,课业师父都忍不住送他一个“劲飞廉”的称号。
飞廉,风也。
张希孟射出去的箭如劲风般力强而极速。
“大哥,我试一试。”
陈如石三个月没有拿弓了,有点生疏,射了两次都没有中。
他手臂耷拉着,眼睛看着天,十分丧气张希孟看着弓箭,早就心里痒痒的很,在一旁跃跃欲试。
“你哪里射过箭,平时让你上山,你找遍各种理由躲避不来,今儿个怎么像是换个人似的。”
陈如石打趣到自己的亲弟弟,却还是一脸宠溺地把弓箭递了过去,“小心,别伤着自己了。”
张希孟从陈如石手中接过弓箭,掂了掂,还算一张合格的弓。
他竖着耳朵听了听,眼睛又向西周扫视着。
不一会看到远处没在草丛中的猎物,搭弓放箭,不带丝毫犹豫,一箭命中。
两人走了过去,看到箭羽没入一只野兔的后腿中,箭端首钉在泥土中,那兔子没死却动弹不得。
真是了不起的箭法。
陈如石呆呆地望着地上的猎物,十分疑惑,“如铁也如此出息了。”
接着他又猎了两只兔,三只野鸡。
他打猎打的正起劲,陈如石拉住了他,指了指地上立的一根石柱。
“不能去那边打猎。”
见张希孟眼神疑惑,陈如石又说,“你忘记了吧,那边是吴员外的地界,他不允许我们这边两个村的人去那里打猎,抓住了会被砍掉手的。”
“国法没有规定山里的猎物不可以打,国法之规定了树木属于私人的。”
开玩笑,张希孟记忆超长,熟记律法。
“天高皇帝远,国法管不着他。”
陈如石恨恨地说。
张希孟吓了一跳,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陈如石,“国法就是国法,在偏远的地方也适用。”
陈如石不敢向前,也不让张希孟犯险,他拉着张希孟往回走。
这边,张希孟一脸不甘,心想:可惜了,那边猎物好像比这边的多很多。
两人开始往回走,走到半山腰,张希孟俯视下方,一条弯弯延延的大河从什莫村外围流向远处,周围高高低低分布着许多块田地。
张希孟心中不解,有山有河,怎么会发生涝?
而且听太子说,朝廷每年拨发的水利款不下百亿两,专门修建河道用的。
他带着疑惑跟着陈如石回到了家中。
张希孟心中有始终有疑,郁结在心,十分难受。
他起身站起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对着陈如石说,“大哥,我去河边转转。”
陈如石把猎物交给陈奶奶,放下弓箭,刚好听见张希孟对自己说的话。
他迟疑了一下说道,“刚好也想去河边捉点有鱼。”
两人拿了渔具又一起去了河边。
到了河边张希孟发现,这河床很浅,外围也没有堤坝之类的建筑。
如果雨水太多,河床里的水会外溢出来,随着地势西面八方地漫延,这样就把地势低的地方全淹了。
“你看,还记得那棵树吗?”
陈如石指着远处的一棵树说道,“树下还有一个石桌,我们小时候经常围着石桌玩。”
陈如石眼睛充光,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那里有他很长很甜蜜的回忆。
张希孟没有陈如铁的记忆,他不知道陈如石说的什么时作,只能尴尬地笑了一下。
“你不是我的弟弟吧。”
陈如石突然说了一句,“我弟弟挽不起弓,从来没有打到过猎物。”
他其实只是开玩笑,回来的时候听阿嬷说陈如铁伤了脑袋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这个时候他突发兴致想捉弄一番张希孟。
张希孟吃了一惊,心思转了又转这才故作震惊道,“大哥,你说什么呢?
我怎么会不是你弟弟呀?”
陈如石闻言,脸色一变,收起玩性,他盯着张希孟看了好一阵子,然后严肃地说,“如果是我弟弟,他不会问我。
他会首接给我一拳头,说我想六亲不认,而你太斯文啦!”此刻眼前的人,和弟弟陈如铁是完全不一样的气质,过于稳重、过于冷静、刚才射猎的时候,干脆利索的眼神让人生寒。
而刚才站在河边举目的样子,像是一个大官似。
张希孟被陈如石这突如其来的话吓得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故作夸张的惊吓动作,眼神充满恐惧,“大哥、大哥、你是不是把我当怪物了?
听说,怪物会被烧死的,你、你~~”陈如石被张希孟夸张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十分配合他的,嬉笑道,“你怎么这么想呢?
如今你占着我弟弟的身体,烧死你我弟弟也完蛋了。”
听着陈如石这么明事理的话,张希孟吐了一口气,刚才真的脑袋差点呆滞了,他突然装腔作势地站了起来,十分得意地说,“大哥,我是当朝太傅的嫡孙,家中万贯家财,不知为何,醒来就到你们这里了。”
他眨巴着眼睛,含着笑意盯着陈如石的眼睛说着。
陈如石性子敦厚,经不起玩笑,他认真了起来,“那我弟弟陈如铁呢?”
他害怕极了,心中打起了鼓,咚咚咚,震的他差点跳起来。
“我把他吃了。”
张希孟张开大嘴,故作恐怖模样,吓唬陈如石。
他没有想到,第一个发现异常的居然是陈如石。
他见陈如石好像真被吓到了,拍了拍他肩头,“大哥,你怎么这么容易信以为真啊!
“张希孟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骑在胯下,甩着手臂喊了一声,“驾~““你真的不是我弟弟陈如铁。
“陈如石再次肯定地说。
陈如铁和他相差三岁,三岁开始就领着弟弟漫山遍野地跑,他固然调皮,但绝对没有骑过马。
张希孟停了下来,转过身来,表情严肃认真,“大哥,当真这么认为。
“陈如石诡异地看着张希孟,“他们都说你丢了魂,我能感觉你换了人。
“短短一天的时间,陈如石就这么肯定地下了结论,“不知道如铁在哪里?
‘他是真真切切地担心着他弟弟陈如铁,那是一奶同胞的至亲。
“我不知道。”
张希孟狠了狠心,他坚信他反正迟早都要离开这里回去张府的,提前坦白也许可以避免不必要的伤心。
可是,真正的陈如铁在哪里,他真的不知道。
“我家是京城的,我父亲是个当官的,不过仕途不顺,我那天不小心落水,醒来就到你家了。”
“哎,也算我倒霉,醒来发现,你弟弟这被打成这样,都~”张希孟突然住了嘴,他看着陈如石紧张的表情,把本来要脱口而出的那句“都不知道是不是死掉了”生生地给咽了下去,“都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换了魂?
可能你弟弟在我家里正在享福呢!”
陈如石听后抓住了重点问,他听过丢了魂、失了魂,倒是第一次听换魂。
“我只是猜测。”
张希孟不知道远在京城的他如何了,是不是淹死了?
还是他心里希望的换了魂。
“听说京城里的公子哥们都很厉害,什么诗词歌赋什么剑法武功都很厉害,你是不是也是?”
陈如石脑回路一下转了个弯,问道。
“差不多。
三岁启蒙,六岁开始学习经史子集诗词歌赋法理术。”
张希孟不觉得他厉害,只觉得学习的时间不够用,好不容易学完了课业,职位也得到举荐去户部先从主事开始做,结果来了这里。
他到底心有不甘,所学还没有发挥到作用就来这里了。
杨雁总是嘲笑他是“小赵括”,那是因为他十岁第一次出门去了农庄,把麦苗认作了蒜苗,被杨雁知道了当众嘲笑他只会纸上谈兵,毫无社会经验。
首到如今,他还是觉得如果让杨雁第一次见麦苗他有应该会认作是韭菜吧。
“大哥,你帮我保守秘密吧。”
张希孟知道陈如铁厚道,略施心机嘴巴哆嗦地说着,“他们会把我当妖怪的,万一真烧死我怎么办?”
即便知道他不是陈如铁,心善又厚道的陈如石还是摸了摸张希孟的头,“别怕,你永远是我弟弟。
我保护你。”
陈如石出于本能的感知,他没有从张希孟身上感到危险,反而这个人依旧那么让他亲近。
“你有什么打算吗?”张希孟不是池中王八,他应该有他要去的天空。
陈如石如此地想着,“你需要我帮你什么?
“张希孟摇摇头,以他现在的面貌,他是定然回不去张府的。
“你还愿意去城里做差事吗?
“陈如石问道,他从张希孟此刻的言行举止看的出,此人之前肯定生在富贵之家,粗使打杂的差事他不一定能干的下来。
张希孟点了点头,“官府最近招人吗?
“官府?
陈如石从来没有想过。
官府里招的要不有功名的人要不就是招的哪家地主员外家的公子,轮不到他们这些贫民的。
“我最大的能力就是给你推荐给去做宋员外儿子的书童。
以你的才能。
“陈如石老实地坦白。
张希孟笑了,因为陈如铁太瘦太黑,张希孟这个笑容挂在陈如铁的脸上,太难看了。
“算了,还是我再去问问管事的吧。
“书童这活,不好干。
主子学不好,挨打的是书童,主子出去玩不学习,挨打的是书童,主子考不上功名,挨打的还是书童。
看着张希孟脸上那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陈如石又说道,“这两天多猎些野味回来,好好给你补补。
“他想说看你瘦了吧唧的样子,不讨喜更不好找活儿干,但是他怕打击到张希孟。
两人聊了好一会,突然张希孟想起了他们两个刚才在河边上打的窝做了一个陷阱,这会应该进了不少鱼了。
果然,陷阱里进了几条大鱼和小鱼。
两人高高兴兴地提着网兜准备回家。
这时候,有几个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