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初晴站在讲台上,能清晰地感觉到汗水顺着脊背缓慢爬行。
她握紧演讲稿的手指微微发白,声音却平稳得如同无风的湖面。
"...作为高三学生,我们应该以学业为重,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台下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一个高挑的身影突然站起,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那个男生,包括俞初晴的。
周沉。
那个开学第一天就因顶撞老师而闻名全校的转学生。
他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校服下摆随着动作掀起,露出一截苍白的腰线。
然后他转身,在全年级师生的注视下,大步走向礼堂后门。
"那位同学!
"教导主任的呵斥声在麦克风里炸开。
周沉头也没回,只是向后挥了挥手,像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刺眼的阳光涌入,他的轮廓在光晕中变得模糊而锋利,然后消失不见。
俞初晴的演讲稿第二页被攥出了褶皱。
"初晴,别理那种人。
"回到座位后,闺蜜林嘉怡凑过来咬耳朵,"听说他在原来学校差点把同学打进医院,家里有点关系才转到我们这儿来的。
"俞初晴点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窗外。
操场边缘的梧桐树下,一个身影正倚着树干抽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
"安静!
"班主任李老师敲了敲讲台,"下面宣布座位安排。
"当听到"俞初晴和周沉"这两个名字被并列念出时,教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林嘉怡倒抽一口冷气,而俞初晴只是抿了抿嘴唇,默默收拾书包走向那个靠窗的位置。
周沉比她晚到教室五分钟。
他拉开椅子时发出巨大声响,然后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座位上,浑身上下散发着烟草和薄荷混杂的气息。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尤其是好学生的。
"他头也不抬地说,声音低沉而沙哑,"所以别想着感化我,各过各的,懂?
"俞初晴没有回答,只是从书包里取出两本崭新的笔记本,将其中一本推到他面前。
"课程表和第一节英语课的笔记,李老师说下周一有小测。
"周沉终于转过头来。
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浅褐色,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这样好看的眼睛,眼神却冷得像冰。
"聋了?
我说——""我听到了。
"俞初晴打断他,声音轻柔却坚定,"你可以不用它,但这是我的责任。
"周沉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
那笑容让他整个人瞬间鲜活起来,却又在下一秒归于冷漠。
他抓起笔记本随手扔进抽屉,金属药盒与木板碰撞的声音清晰可闻。
俞初晴的目光下意识追随着那个银色小盒子,看到它弹开后露出的白色药片。
周沉的动作僵住了,他的手指关节泛白,几乎要把药盒捏碎。
"别看。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危险,"除非你想体验一下传闻是不是真的。
"放学***响起时,周沉己经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了教室。
俞初晴收拾得很慢,等她走出校门时,夕阳己经把整个校园染成橘红色。
小巷里的声音先于景象闯入她的耳朵——肉体撞击的闷响,粗重的喘息,还有玻璃瓶滚动的声音。
"废物!
老子的钱呢?
"一个醉醺醺的男声咆哮着。
俞初晴放轻脚步,躲在转角处探头望去。
周沉靠着墙坐在地上,嘴角渗血,校服领子被一个满脸通红的壮年男子揪着。
地上散落着几张钞票和一个空酒瓶。
"就这么点?
啊?
"男人举起拳头。
"都给你了。
"周沉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仿佛正在挨打的不是自己,"上周打工的钱。
"拳头落下的瞬间,俞初晴的手机***突兀地响起。
《卡农》的旋律在小巷中回荡。
男人猛地回头,充血的眼睛瞪得溜圆。
"谁在那儿?
"俞初晴的大脑一片空白。
等她回过神时,己经站在了巷子中央,书包挡在胸前像一面脆弱的盾牌。
"叔、叔叔好。
"她的声音发抖,"我是周沉的同学,班、班主任让我通知他明天早自习要考试。
"男人狐疑地打量着她整洁的校服和胸前的名牌,终于松开了揪着周沉的手。
"哼,好学生。
"他嘟囔着,弯腰捡起地上的钞票,摇摇晃晃地走了。
周沉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他的颧骨己经肿了起来,嘴角的血迹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多管闲事。
"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比平时更加嘶哑。
俞初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
"你需要去医院。
""不需要。
""那至少...""我说了不需要!
"周沉突然提高了音量,吓得俞初晴后退了半步。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又低了下来,"今天的事,别告诉任何人。
"他转身要走,俞初晴却鬼使神差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皮肤冰凉,脉搏在她指尖下跳动。
"为什么?
"她问。
周沉没有挣脱,也没有回头。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足以将俞初晴完全笼罩。
"因为没有人会在乎。
"最后他说,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
俞初晴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瘦高的身影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巷子尽头。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周沉第一次对她说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