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地翻到最新一页，钢笔在纸上轻轻滑动。
"9月3日，阴。
周沉的药盒是氟西汀，抗抑郁药物。
今天他又迟到了，右手指关节有擦伤，像是打过架。
但他上课时很安静，甚至在做数学题时皱眉头的样子很..."笔尖突然停住，墨水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圆点。
俞初晴迅速合上日记本，抬头张望。
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值日生在后排擦黑板的声音。
她松了口气，把日记本塞回原处。
"看什么呢，这么神秘？
"林嘉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吓得俞初晴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她的闺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手里转着一串钥匙。
"没、没什么，就是课堂笔记。
"俞初晴的耳根发热，迅速转移话题，"你今天怎么还没走？
""等你啊，不是说好一起去买参考书吗？
"林嘉怡歪着头，目光落在俞初晴的抽屉上，"你最近怪怪的，老是发呆。
该不会是因为那个周沉吧？
""胡说什么。
"俞初晴抓起书包站起身，动作太急碰到了桌角，日记本从抽屉里滑出一角。
林嘉怡眼疾手快，一把抽了出来。
"还给我！
"俞初晴伸手去抢，但林嘉怡己经翻开了最新那页。
空气凝固了几秒。
林嘉怡的表情从戏谑变成了震惊，最后定格在某种混合着担忧和恼怒的状态上。
"你疯了吗？
记录这种东西？
"她压低声音，"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上学期他把一个同学的鼻梁骨打断了，就因为对方碰了他的东西！
"俞初晴夺回日记本，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封面。
"那只是传言。
""传言？
"林嘉怡冷笑，"那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转学？
他在原来学校被处分了三次！
李老师让你帮他，没让你研究他啊！
"教室后门突然被推开，两人同时转头。
周沉站在那里，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苍白的皮肤上。
他的目光在她们之间扫过，最后停在俞初晴手中的日记本上。
一瞬间，俞初晴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但周沉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弯腰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皱巴巴的物理书，然后又转身离开了。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钟，却让俞初晴出了一身冷汗。
"看到了吗？
他就是个怪胎。
"林嘉怡拽了拽俞初晴的袖子，"走吧，别管他了。
"走出校门时，俞初晴忍不住回头。
周沉坐在操场边缘的看台上，低头翻着那本物理书，身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孤独。
周六的图书馆总是人满为患。
俞初晴抱着三本参考书在书架间穿行，寻找空位。
转过一个拐角，她猛地停住脚步。
周沉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摊开几本书，全神贯注地写着什么。
阳光透过他身边的窗户洒在桌面上，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
这样安静专注的周沉，与学校里那个冷漠叛逆的问题学生判若两人。
俞初晴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这里有人吗？
"她轻声问，指着周沉对面的椅子。
周沉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那种疏离的表情。
"随便。
"俞初晴坐下，忍不住瞥了一眼周沉面前的书。
《存在与时间》的海德格尔原著，旁边是一本《音乐理论基础》。
这个组合让她挑了挑眉。
"怎么，好学生也对这个感兴趣？
"周沉注意到她的目光，语气里带着惯常的嘲讽。
"只是没想到你会看哲学书。
"俞初晴小心地回答，然后指了指那本音乐理论，"你会乐器？
"周沉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节奏复杂而精准。
"曾经。
""钢琴？
""你怎么知道？
"周沉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
俞初晴指了指他的手。
"指关节很长，适合弹钢琴。
而且你敲桌子的节奏，是肖邦《夜曲》的片段。
"周沉的表情变了。
他慢慢收回手，像是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的女孩。
"你懂音乐？
""我妈妈是钢琴老师。
"俞初晴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德米安：彷徨少年时》的英文原版，"其实我是来找这个的。
学校图书馆只有中文译本。
"周沉的眼睛亮了一下，几乎微不可察，但俞初晴捕捉到了。
"黑塞。
"他说，声音里的尖锐少了几分，"你喜欢哪部分？
""该隐的记号那一章。
"俞初晴不假思索地回答，"关于与众不同的人如何面对世界的部分。
"周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从自己书包里拿出一本同样破旧的《德米安》，推到桌子中间。
"我划线的地方。
"俞初晴翻开书，发现几乎每页都有铅笔标记。
有些段落旁边还有细小的笔记，字迹锋利得像刀刻一般。
她读到一处被反复划线的句子："鸟破壳而出。
蛋就是世界。
谁要想诞生，就必须摧毁一个世界。
"当她抬头时，发现周沉正看着她，眼神中有某种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下周一英语小测，别忘了。
"最后周沉只是这么说，收拾起书本离开了。
但他忘了带走那本《德米安》。
俞初晴犹豫了很久，最终没有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