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幽蓝锋芒,距离他咽喉的皮肤不足半寸,寒气己经刺入骨髓。
骨面后的那双狼眸,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强光刺痛的野兽,那里面翻涌的杀意瞬间被一股更强烈的、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暴怒所取代!
“你——找死!”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原上骤然炸裂的风暴,带着被亵渎神明的狂怒!
弯刀嗡鸣,暗沉的刀身上幽蓝光芒暴涨,几乎要挣脱束缚,将眼前这个满身污秽、气息奄奄却口出狂言的囚徒彻底撕碎!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刺骨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针,狠狠扎向萧彻!
他背靠着的冰冷岩石似乎都在这股气势下***。
胸前的伤口在巨大压力下再次崩裂,温热的液体渗出,迅速在破烂的囚衣上晕开一片深色,又被极寒冻结成冰壳。
剧痛如同毒蛇噬咬,眼前阵阵发黑,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但他没有闭眼。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依旧死死锁在拓跋雪那双因暴怒而燃烧的狼眸上。
望气术的视野从未如此清晰!
他能“看”到,随着拓跋雪的狂怒,她身上那原本如同白色冰风暴般凛冽、纯粹、带着荒蛮野性的气运骤然沸腾、扭曲,颜色变得更加刺目、锐利,几乎要化作实质的刀锋!
那是神权被亵渎、信仰被玷污的极致愤怒!
而她身后那几名北莽狼卫,身上的蛮荒气息也瞬间变得狂暴、嗜血,如同被激怒的狼群,低沉的咆哮从喉间滚出,握紧了手中的弯刀和骨矛,只待公主一声令下,便将眼前这蝼蚁撕成碎片!
“圣渊乃我北莽祖神所遗,冰魄之源!
岂容你这萧氏贱种污言秽语!”
拓跋雪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裹挟着万载寒冰的冷意。
“抽筋扒皮,魂炼寒渊,亦难赎你万分之一罪!”
弯刀再次抬起,幽蓝的光芒吞吐不定,死亡的裁决即将落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嗷——!!”
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嘶嚎,猛地从近在咫尺的寒渊裂谷深处炸响!
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作用于灵魂!
带着无尽的痛苦、疯狂、怨毒,以及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亿万年饥饿的贪婪!
整个冰原大地都为之震颤!
萧彻和拓跋雪同时脸色剧变!
萧彻的望气术视野中,那原本就在疯狂吞噬、污染着暗金龙脉主洪流的巨大无形旋涡,骤然加速旋转!
裂谷深处翻腾的墨黑毒瘴如同沸油泼水,猛地向上喷涌!
无数道粘稠如沥青、散发着绝望与腐朽气息的暗红与惨绿邪气,如同失控的毒龙,从裂谷中狂暴地喷发出来,卷向西方!
其中一股格外粗壮、颜色深得发黑的邪气洪流,如同长了眼睛的毒蟒,竟首扑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
“小心!!”
一名北莽狼卫失声惊呼,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几乎是同时,他们脚下原本坚硬如铁的冰层,毫无征兆地发出“咔嚓嚓”令人头皮炸裂的恐怖碎裂声!
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速度快得惊人!
冰层之下,不再是冻土,而是翻涌着粘稠的、散发着硫磺恶臭的黑水!
更可怕的是,在那黑水之中,无数道扭曲蠕动的、如同剥皮巨蟒般的暗影正疯狂地向上拱动!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身体由纯粹的暗红、惨绿邪气构成,表面翻腾着令人作呕的脓包和不断开合的、如同深渊般的口器!
正是这些怪物的嘶嚎引发了刚才的灵魂冲击!
“冰尸虫!
退!”
拓跋雪厉喝一声,声音第一次失去了绝对的冰冷,带上了一丝凝重。
她甚至顾不上再斩杀萧彻,手腕一翻,那柄幽蓝弯刀划出一道凄厉的弧光,斩向距离她最近、即将破冰而出的一团翻滚的暗红邪气!
“噗嗤!”
刀锋斩入邪气团,发出如同切割腐肉的闷响。
那团邪气剧烈扭曲,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暗红色的污秽液体(如果那能称之为液体)飞溅开来,落在冰面上嗤嗤作响,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但那邪气并未彻底消散,只是被斩得溃散了一些,更多的、更庞大的邪气团正从冰层裂隙中疯狂涌出!
一名狼卫躲避不及,被一道从侧面冰缝中窜出的惨绿色邪气触手缠住了小腿!
那触手如同活物,瞬间收紧!
狼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那坚韧的兽皮护腿如同纸糊般被腐蚀穿透,小腿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黑、干瘪、萎缩!
生机被疯狂吞噬!
“阿骨打!”
旁边同伴目眦欲裂,挥刀斩断触手。
但那断掉的触手依旧如同附骨之蛆,死死吸附在伤口上蠕动!
混乱!
绝对的混乱!
致命的邪气如同喷发的火山灰,从裂谷和冰层裂隙中汹涌而出!
扭曲蠕动的“冰尸虫”邪影疯狂扑击!
刺鼻的硫磺恶臭和灵魂层面的痛苦嘶嚎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萧彻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震得气血翻腾,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被一股喷发的邪气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十几步外一片相对厚实的冰面上,剧痛让他几乎昏厥。
他挣扎着抬起头,视野因剧痛和冲击而模糊,但望气术的本能依旧在运转。
他看到拓跋雪如同白色的闪电,在喷涌的邪气洪流中穿梭。
她的身法快得不可思议,每一次闪避都妙到毫巅,幽蓝弯刀在她手中化作一片冰冷的光幕,所过之处,邪气触手纷纷被斩断、逼退。
但邪气的数量实在太多,而且源源不绝!
她身上的白色冰风暴气运正被浓烈的污秽死气疯狂侵蚀、消磨!
她护住受伤的狼卫,厉声指挥着其他狼卫结成一个防御圈,刀光矛影与邪气疯狂碰撞,但圈子在步步紧缩!
他看到那些被斩断的邪气触手,并未彻底消亡,其溃散的邪气如同附骨之蛆,一部分重新融入喷涌的洪流,一部分则如同贪婪的水蛭,吸附在冰层上,疯狂地汲取着冰层深处……那些微弱的金色光流!
它们在吞噬龙脉支流的生气!
萧彻的心脏猛地一抽!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这寒渊裂谷,这所谓的“圣渊”,根本不是什么北莽祖神遗迹!
它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疮口**!
一个依附在萧氏王朝龙脉主根须上、以龙脉生机和王朝气运为食的**毒瘤**!
玄机子剜他的至尊骨,就是为了更好地“喂养”这个毒瘤!
而北莽人……他们世代守护的,恐怕正是这个啃噬着他们自己赖以生存的北莽荒原地脉生机的……**怪物**!
“呃啊——!”
又一名狼卫被数道邪气同时缠住,发出绝望的嘶吼,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拓跋雪一刀劈开两道扑向她的惨绿触手,动作间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迟滞。
连续高强度的爆发和抵御邪气侵蚀,对她也是巨大的消耗。
她面具下的呼吸变得急促,那双狼眸中的锐利被一层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覆盖。
萧彻趴伏在冰冷的冰面上,剧烈的喘息带出血沫。
死亡近在咫尺,但他眼中那点冰冷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机会!
唯一的生机!
他强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那只沾满自己鲜血和冰屑的右手,狠狠地按在了身下的冰层上!
“嗡——!”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奇异的震动!
一股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却带着他全部意志和不屈恨意的精神力量,混合着他自身那被剜骨后残留的、稀薄却带着奇异引力的血脉气息,顺着他掌心的伤口和鲜血,猛地灌注进冰层!
这一次,目标不再是之前那道微小的金色光流!
在望气术的极致视野下,他的精神如同一根烧红的钢针,带着决绝的疯狂,狠狠刺向了冰层之下——那正被无数污秽邪气疯狂撕咬、吞噬着的、一道相对粗壮的暗金龙脉支流!
那是构成主龙脉的重要分支之一!
**以我残躯为引,以我血恨为薪!
燃!
**仿佛一滴滚烫的热油滴入了冰水!
那道被污秽邪气层层包裹、啃噬得光芒黯淡、痛苦***的暗金龙脉支流,在接触到萧彻那混合了意志、血脉和精神力的“引子”的瞬间,猛地一颤!
如同沉睡的巨龙被强行注入了一剂狂暴的***!
一股压抑了不知多少岁月、源自大地深处、属于王朝龙脉的磅礴意志碎片,被这外来的、带着同源血脉气息(尽管稀薄)和滔天恨意的***,骤然苏醒了一丝!
那并非完整的意识,更像是一种被侵犯、被啃噬到极致后的本能反击!
“吼——!!!”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嘶嚎都要威严、都要愤怒、都要狂暴的龙吟,首接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炸响!
这龙吟并非来自裂谷,而是源自……他们脚下的这片冰原大地!
冰层剧烈震荡!
以萧彻手掌按下的地方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带着淡淡暗金光泽的涟漪,猛地扩散开来!
所过之处,那些正疯狂汲取龙脉支流生气的污秽邪气,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嗤嗤”作响,瞬间冒起浓郁的黑烟,发出凄厉的尖啸,如同遇到了天敌般猛地收缩、溃散!
距离萧彻最近、正扑向拓跋雪侧面的一道粗壮暗红邪气触手,首当其冲!
暗金涟漪扫过,那邪气触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消融了大半!
残余的部分也如同受惊的毒蛇,猛地缩回了冰层裂隙!
混乱的战场出现了刹那的死寂!
拓跋雪劈出的弯刀停在半空,幽蓝的刀光映着她那双骤然瞪大的狼眸!
那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
那股瞬间爆发、又瞬间消失的……源自大地的、带着煌煌龙威的恐怖力量!
虽然微弱,但那本质……至高无上!
与她认知中任何蛮荒祖神的气息都截然不同!
她的目光猛地转向力量爆发的源头——那个瘫软在冰面上,胸口剧烈起伏,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囚徒!
是他?!
怎么可能?!
一个被剜去至尊骨、琵琶骨被穿、修为尽废的凡人囚徒?!
怎么可能引动……龙脉之力?!
“公主!
冰层……冰层在合拢!”
一名狼卫惊喜交加地喊道。
只见刚才被邪气冲击得千疮百孔的冰层,在那股暗金涟漪扫过之后,那些翻涌着黑水的裂隙边缘,竟然开始缓慢地蠕动、弥合!
虽然速度不快,但那股失控喷涌的邪气势头明显被遏制了!
冰层下那些疯狂蠕动的“冰尸虫”邪影,也如同受到了惊吓,暂时停止了疯狂的冲击,发出不安的嘶嘶声,在冰层下逡巡。
短暂的喘息之机!
拓跋雪的目光如同冰锥,死死钉在萧彻身上。
震惊、疑惑、杀意、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在她眼中疯狂交织。
这个萧氏废皇子,身上藏着惊天秘密!
一个关乎北莽“圣渊”本质、关乎萧氏龙脉、甚至关乎这寒渊绝地终极真相的秘密!
杀了他?
现在易如反掌。
但……那股力量是怎么回事?
他如何引动的?
他刚才说的话……“烂疮”……难道……就在拓跋雪心念电转,杀意与探究激烈交锋的刹那——“呜……呜……”一阵低沉、苍凉、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骤然从寒渊裂谷的另一侧,北莽荒原的深处传来!
那号角声带着一种古老蛮荒的韵律,穿透了呼啸的风雪和尚未平息的邪气嘶嚎,清晰地回荡在冰原上空!
是北莽王庭的集结号!
最高等级的征召!
拓跋雪猛地抬头,望向号角传来的方向,骨面后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和凝重。
王庭急召!
必有惊天变故!
她再次低头,看向冰面上那个如同破布娃娃般、却让她第一次感到莫测深浅的萧氏废皇子。
手中的弯刀幽蓝光芒吞吐不定。
最终,那冰冷的刀锋没有落下。
“带上他!”
拓跋雪的声音恢复了那种金属般的冰冷质感,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她指向萧彻,“用寒铁链锁住手脚,封住气海!
他若敢有异动,格杀勿论!”
“是!”
一名狼卫立刻上前,动作粗暴地将几乎失去意识的萧彻拖起,冰冷的寒铁锁链瞬间缠绕上他的手腕脚踝,一股阴寒刺骨的力量强行封堵了他本就微弱的气血流动。
拓跋雪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依旧在翻腾、但暂时被压制的寒渊裂谷,又扫了一眼冰面上那道迅速消失的暗金涟漪痕迹,眼中寒芒闪烁。
“走!
回金帐!”
白色的身影如同疾风,当先朝着号角声传来的方向疾掠而去。
狼卫们紧随其后,拖着被寒铁锁链束缚、陷入半昏迷的萧彻,迅速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冰原上,只留下狼藉的战斗痕迹、迅速冻结的污秽血迹,以及裂谷深处依旧传来的、不甘而饥饿的沉闷嘶嚎。
寒渊的风,卷起雪沫,呼啸着,仿佛要将一切都掩埋。
萧彻的意识在冰冷的锁链和颠簸中沉沉浮浮。
身体的剧痛、灵魂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但在那无边的黑暗深处,一点冰冷的星火却倔强地燃烧着。
北莽金帐……王庭急召……玄机子……父皇……你们的“鼎”……还没炼成……寒渊的秘密……龙脉的蛀虫……还有……我失去的骨头……他沾着血的嘴角,在昏迷中,极其微弱地扯动了一下。
新的棋局……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