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樟木箱里的裂痕蝉鸣把七月午后撕成滚烫的碎片。林溪跪在阁楼积灰的地板上,
汗水顺着后颈滑进棉质睡衣,在后背洇出深色的云。老式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
扇叶切割着空气里漂浮的光柱,
那些被照亮的尘埃正缓慢地、义无反顾地扑向樟木箱的雕花表面。“咔嗒” 一声轻响。
林溪的指甲顿在黄铜锁扣上。这只樟木箱跟着母亲嫁过来十五年,锁扣总是紧扣着,
像母亲嘴角那抹从不曾真正舒展的微笑。此刻锁鼻却松垮地垂着,
仿佛谁临走时漫不经心地搭了一下。她记得上周暴雨冲垮了阳台角落的杂物堆,
母亲踩着积水把这只箱子挪进阁楼时,钥匙串上的铜铃在雨幕里叮咚作响。
箱盖与箱体间的缝隙透出琥珀色的光,混着樟脑丸特有的清苦气味漫出来。
林溪的指尖悬在雕花的牡丹纹路上,
木头上的细痕硌着指腹 —— 那是她八岁时趁母亲做饭,偷偷用美工刀刻下的歪扭笑脸,
后来被母亲用砂纸磨平,却始终留下浅浅的凹痕,像道愈合的疤。“小溪?阁楼太热,
下来吃西瓜。” 母亲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带着刚午睡醒的慵懒沙哑。林溪猛地缩回手,
膝盖在地板上蹭出半寸,带起的灰尘呛得她咳嗽。“马上!” 她朝着楼梯口应着,
眼睛却死死盯着箱缝里那抹晃动的金色。吊扇的影子在箱面上投下旋转的蛛网,
恍惚间竟像是箱子在呼吸。脚步声渐远后,林溪深吸一口气掀开箱盖。
樟木特有的香气骤然涌出来,混杂着岁月沉淀的陈旧气息,
仿佛瞬间打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世界。箱子里整齐地叠放着衣物,大多是母亲年轻时的款式,
布料在多年的存放中微微泛黄,但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
她的目光被箱底那本烫金封面的相册吸引。相册的边角有些磨损,
烫金的字迹也褪去了些许光泽,但依然能辨认出上面印着的 “青春记忆” 四个字。
林溪小心翼翼地拿起相册,指尖触碰到粗糙的封面,仿佛能感受到时光在上面留下的痕迹。
翻开相册,里面是母亲年轻时的照片。有她穿着校服在校园里的留影,
笑容青涩而灿烂;有她和朋友们一起出游的合照,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林溪一页页地翻看着,心中对母亲的过去充满了好奇。就在她翻到中间一页时,
一张照片掉了出来。林溪弯腰捡起,这是半张泛黄的合影。照片上,
年轻的母亲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正和一个陌生女人勾肩笑着。
那个女人有着明亮的眼睛和爽朗的笑容,两人靠得很近,显得亲密无间。然而,
照片的边缘有明显的撕裂痕迹,仿佛是被人用力撕开的。林溪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
她从未见过母亲和这个女人的合影,也从未听母亲提起过有这样一个亲密的朋友。
这个发现让她既兴奋又困惑,就像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她把照片小心翼翼地夹回相册,继续在樟木箱里翻找着。
希望能找到更多关于这个陌生女人的线索。可是,除了一些旧衣物和相册,
箱子里再也没有其他特别的东西了。林溪盖上箱盖,心里却充满了疑问。那个陌生女人是谁?
她和母亲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这张照片会被撕成两半?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慢慢走下阁楼。楼下,母亲已经切好了西瓜,
正坐在沙发上等着她。“怎么去了这么久?” 母亲看到她下来,笑着问道。“没什么,
就是在上面多待了一会儿。” 林溪掩饰着内心的激动和疑惑,走到沙发边坐下,
拿起一块西瓜吃了起来。西瓜的甜味在嘴里散开,但林溪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她的心思还停留在那张泛黄的合影上,脑海里不断回想着照片上母亲和那个陌生女人的笑容。
整个下午,林溪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母亲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关切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林溪摇了摇头,说只是有点热。傍晚时分,父亲下班回来了。他一进门就大声嚷嚷着热,
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然后径直走向冰箱,拿出一瓶冰镇啤酒喝了起来。
“今天在单位忙死了,” 父亲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说道,“不过还好,
总算把那个项目搞定了。”母亲接过父亲手里的外套,笑着说:“辛苦了,快去洗洗手,
准备吃饭了。”晚饭时,林溪一直沉默着,只是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父母看出了她的不对劲,父亲率先开口问道:“小溪,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林溪抬起头,看了看父母,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父母提起那张照片的事情,怕他们会不高兴,
也怕自己的猜测会伤害到他们。晚饭后,林溪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坐在书桌前,
打开了日记本。台灯的光线柔和地洒在日记本上,她握着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张照片上的画面,母亲的笑容是那么灿烂,
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是她从未在母亲脸上见过的。那个陌生女人的笑容也同样感染着她,
让她好奇她们之间曾经有过怎样的故事。过了好一会儿,
林溪才在日记本上写下:“妈妈的眼睛里,藏着我没见过的光。” 写完这句话,她放下笔,
望着窗外的夜空。月亮挂在天上,散发着清冷的光芒,仿佛也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夜里,林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阁楼里樟木箱的影子总在眼前晃动,
那张撕裂的照片像枚生锈的钉子,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歇了,
取而代之的是客厅里隐约传来的对话声,像浸了水的棉线,断断续续缠绕过来。
“…… 她今天在阁楼待了很久。” 是母亲的声音,比白日里低了八度,
裹着某种不易察觉的紧张。“箱子没锁?” 父亲的回应带着刚从睡梦中惊醒的沙哑,
伴随着玻璃器皿碰撞的轻响,大概是起身倒水时碰倒了茶几上的杯子。
林溪悄悄掀开窗帘一角,客厅的灯光透过门缝在地板上投出狭长的光带,
母亲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蜷在沙发边缘,像片被风吹皱的纸。
“陈曼……”这个名字从母亲嘴里飘出来时,轻得像叹息。林溪的心脏骤然缩紧,
指尖深深掐进窗帘布料。她见过这个名字三次:一次是在母亲锁着的抽屉里,
一张泛黄的借书卡上潦草写着;一次是在旧电话簿的夹层,
号码被圆珠笔涂得看不清;还有一次,是去年整理母亲的围巾时,
从羊绒围巾里掉出的电影票根,旁边用铅笔写着 “陈曼 三排七号”。“都过去多少年了。
” 父亲的声音带着劝慰的暖意,“当年的事,你也别总放在心上。
”“可照片……” 母亲的声音突然卡住,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
随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大概是父亲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林溪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她退回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黑暗中,那张撕裂的合影在眼前愈发清晰:母亲歪着头笑,
露出左边那颗小虎牙,而被撕掉的那半张里,那个陌生女人的手还搭在母亲肩上,
指甲涂着樱桃红的指甲油。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跳成 00:17,林溪摸出日记本,
笔尖在 “陈曼” 两个字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画了个小小的问号。窗外的月光漫进来,
在纸页上洇出一片模糊的白,像谁未干的泪痕。
第二章:日记本里的拼图阁楼的木地板在清晨的光线里泛着灰蒙的光。林溪站在樟木箱前,
指尖悬在锁扣上方,昨夜母亲那句含混的 “陈曼” 还在耳膜上震颤。
她最终还是缩回了手,就像每次翻开日记本时,
总要对着空白纸页发愣许久 —— 有些秘密像深埋的种子,既渴望破土而出,
又害怕见光后枯萎。早餐时,母亲把煎蛋推到她面前,瓷盘边缘沾着蛋黄的痕迹。
“今天要去图书馆?” 苏婉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温和,鬓角的碎发垂下来,
遮住了眼角那道浅浅的笑纹。林溪突然想起照片里那个扎麻花辫的姑娘,
笑起来时眼角会堆起两个小小的梨涡,和此刻母亲平静的面容判若两人。“嗯,
借本物理辅导书。” 她用叉子把煎蛋戳出一个个小洞,蛋黄流出来,像摊开的淡黄色谜团。
父亲正埋头对付一碗牛肉面,辣椒油浮在汤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这个家里似乎永远弥漫着这样的烟火气,却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藏着不为人知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