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任务
次级焚炉核心的轰鸣是永不疲倦的背景音，震得人胸腔发麻。
在“铁砧老爹”雷克顿的车库兼指挥所里，气氛却带着一丝忙碌的热气。
老爹正用他那蒲扇般的大手，小心翼翼地调试着一台足有半人高的蒸汽动力外骨骼——“铁砧III型”的原型机。
齿轮咬合的咔哒声和泄压阀的嘶鸣交织在一起。
他脸上沾着油污，却哼着不成调的歌，蒸汽义眼随着调试节奏闪烁着温和的蓝光。
“老爹！
你又在折腾这个铁疙瘩了！”
琪雅·“灵雀”像只小松鼠般敏捷地窜过来，银灰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复杂的管线，“上次测试不是差点把仓库墙撞塌了吗？”
她嘴里叼着一块合成能量棒，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两颗小虎牙若隐若现。
“嘿！
小麻雀，别小看‘老铁’！”
老爹佯装生气地拍了拍外骨骼冰冷的胸甲，发出沉闷的回响，“这次加了新型缓冲关节和过载限制阀！
保证稳得像…呃…” 他卡壳了，一时想不出合适的比喻。
“像喝醉的你走路？”
一个毫无波澜的声音从角落的阴影里传来。
陈默靠在一堆废弃零件上，旧风衣的领子竖着，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仿佛永远睡不醒的幽深眼睛。
他手里把玩着一枚磨得发亮的黄铜齿轮，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事实。
老爹被噎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哈哈哈！
陈默小子，你这张嘴啊！
不过…好像有点道理？”
他挠了挠灰白的络腮胡，毫无芥蒂。
艾莉娅·“炽焰”正站在墙边的武器架旁，仔细地给她的链锯剑“裁决者”做保养。
锋利的锯齿在特制油石的打磨下发出低沉的嗡鸣。
她头也没抬，红发束成的动力辫纹丝不动，只冷冷抛出一句：“与其担心老爹的酒量，不如想想怎么完成今天的任务。
目标区域的辐射读数又升高了，陈默。”
她的声音如同她的代号，干脆利落，带着灼人的锐气。
陈默懒洋洋地抬眼，目光掠过艾莉娅专注的侧影，又落到老爹那傻乐的脸上，嘴角扯出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在艾莉娅看来绝对是嘲讽）：“放心，‘炽焰玫瑰’。
有老爹这堵可靠的‘墙’在前面挡着，辐射算不了什么。
倒是你，任务简报看了吗？
别光顾着擦剑，耽误了…嗯…‘某些人’期待的并肩作战。”
他意有所指地又瞥了老爹一眼。
艾莉娅的手一顿，链锯剑发出一声尖锐的摩擦声。
她猛地转头，琥珀色的眼眸像两把烧红的刀子刺向陈默，一字一顿：“陈、默！
我和老爹的关系，轮不到你在这里阴阳怪气！
管好你自己，任务中别拖后腿！”
她的脸颊因为怒意微微泛红，那道眉骨上的疤痕显得更加醒目。
“哎哎哎！
孩子们，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老爹赶紧放下扳手打圆场，像座大山一样隔开两人无形的火花，“任务要紧！
琪雅，简报投影！”
“来啦！”
琪雅蹦到中央的操作台前，小手在布满按钮的键盘上飞快敲击。
一道略显模糊的全息投影在车库中央亮起，显示出一片被锈蚀成暗红色的巨大峡谷地貌——“锈蚀峡谷”。
“B+级任务：‘锈蚀峡谷’的‘回响’。”
琪雅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认真，“委托人：‘熔炉城第三矿业公司’。
目标：深入峡谷深处，定位并回收一台代号‘先驱者-IV’的勘探钻机核心数据模块。
该钻机在三天前执行深层探矿任务时遭遇未知强电磁干扰及剧烈地质活动，信号中断前传回了高价值矿脉数据。”
投影放大，显示出峡谷险峻的地势：扭曲的钢铁残骸（废弃的旧时代矿机）、深不见底的裂谷、不稳定的岩层、以及背景中不断跳动的、代表异常辐射和高电磁干扰的红***域。
“难点呢？”
老爹抱着胳膊，蒸汽义眼蓝光稳定，进入了指挥官状态。
“第一，强电磁干扰！
普通通讯和电子设备进去就废，只能用最原始的信号棒和抗干扰有线通讯，范围有限。”
琪雅指着干扰区，“第二，地质活动！
峡谷岩层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崩塌，还有活性化的‘锈蚀毒气’（一种腐蚀性金属蒸汽）从地缝溢出。
第三，也是最麻烦的…” 她的小脸严肃起来，“钻机最后信号消失点附近，侦测到小规模高能反应和…非自然移动热源。
怀疑有东西被钻探惊醒了，可能是…‘废铁傀儡’？
或者更糟的辐射畸变体？”
“废铁傀儡”是灰烬大陆荒野上常见的威胁，由旧时代机械残骸在强辐射和微弱意志影响下拼凑而成的无智怪物，力大无穷但笨拙。
“B+级，合理。”
艾莉娅收剑入鞘，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数据模块是关键。
琪雅，你的‘小玩意儿’能搞定干扰吗？”
琪雅得意地拍了拍腰间鼓鼓囊囊的工具包：“当然！
‘小强’（一台她改装的多足微型侦查机器人）和‘屏蔽球’（几个能临时撑开小型抗干扰力场的金属球）都准备好了！
只要别掉进岩浆里，问题不大！”
她露出标志性的虎牙笑容。
“嗯，数据重要，人更重要。”
老爹沉声道，“艾莉娅，你负责前锋开路和应对突发威胁。
琪雅，技术支援和环境扫描交给你，务必保证通讯节点畅通。
陈默…” 他看向角落，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你负责策应、断后，还有…看好这两个丫头，别让她们太莽撞。”
他特意把琪雅和艾莉娅都包括了进去。
陈默终于从阴影里站起身，将黄铜齿轮随手抛给琪雅（后者手忙脚乱地接住），慢悠悠地走到装备架前，拿起一把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保养得锃亮的长柄扳手（伪装武器之一）。
他掂量了一下，语气依旧平淡：“遵命，‘墙’老爹。
我会确保‘炽焰玫瑰’不会被生锈的废铁划伤花瓣，小麻雀也不会飞进毒气里。”
“至于拖后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艾莉娅紧绷的脸，“我尽量控制速度，让你们跟上。”
艾莉娅冷哼一声，率先抓起自己的装备包，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停放的、经过改装加固的“堡垒爬行者”履带车：“废话少说，出发！
锈蚀峡谷可不会等我们磨嘴皮子！”
锈蚀峡谷名副其实。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和淡淡的硫磺气息，脚下是松软的、混杂着金属碎屑的暗红色砂砾。
巨大的、扭曲变形的废弃矿机骨架如同巨兽的骸骨，矗立在峡谷两侧，投下狰狞的阴影。
强电磁干扰让车载设备屏幕一片雪花，只有琪雅临时架设的信号棒发出微弱的绿色光晕，指引着方向。
“堡垒爬行者”在崎岖的地形上颠簸前行。
艾莉娅坐在副驾驶，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前方和两侧高耸的岩壁，链锯剑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老爹沉稳地驾驶着载具，蒸汽义眼不断扫描着地质结构，避开那些明显不稳定的区域和喷涌着黄绿色“锈蚀毒气”的地缝。
琪雅则蜷在后排的操作终端前，虽然大部分设备失灵，但她正通过一个特制的、连接着车外数个微型传感器的目镜观察环境，小嘴不停地报着参数：“左前方五十米，岩层应力异常！
绕行！
右后侧…有热源移动！
三个！
速度中等，体型…像大型犬？”
“收到！
坐稳了！”
老爹猛打方向，履带车一个急转，险险避开一片突然塌陷的碎石坡。
与此同时，三个黑影从右侧的废弃矿机残骸后猛扑出来！
那是三只“锈爪猎犬”——由金属碎片、锈蚀管道和辐射畸变血肉拼凑成的怪物，关节处冒着火花，口中滴淌着腐蚀性的黏液，速度快得惊人！
“找死！”
艾莉娅低喝一声，动作快如闪电。
她甚至没完全打开车门，人己如一道红色闪电窜出！
链锯剑“裁决者”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带着灼热的气流横扫而过！
嗤啦！
咔嚓！
冲在最前面的锈爪猎犬被拦腰斩断，金属和腐肉飞溅！
第二只扑向她侧面，艾莉娅一个灵巧的旋身，沉重的链锯剑在她手中轻若无物，反手一撩，精准地劈开了怪物的头颅！
第三只趁机扑向履带车脆弱的轮胎！
就在它的利爪即将抓下的瞬间——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从车顶落下。
陈默如同鬼魅，手中的长柄扳手划出一道简洁致命的弧线，“铛！”
一声脆响，精准无比地砸在锈爪猎犬颈部一处暴露的、闪烁着火花的脆弱关节上！
那怪物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整个头颅连同小半截脊椎就被一股沛然巨力砸得粉碎、变形！
污秽的黏液和零件溅了一地。
陈默落地，轻巧地避开了污渍，甩了甩扳手上的秽物，语气毫无波澜：“下盘不稳，核心动力暴露。
设计缺陷。”
艾莉娅解决完自己的目标，回头看到这一幕，眼神微凝。
陈默那看似简单的一击，蕴含的力量和精准度远超常人想象。
她没说话，只是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干得漂亮！
孩子们！”
老爹在车里喊道，“琪雅，热源？”
“清除！
暂时安全！
但干扰源越来越强了！
钻机信号就在前面那个最大的裂谷下面！”
琪雅的声音透过有线通讯传来，带着一丝紧张和兴奋。
目标钻机“先驱者-IV”斜插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裂谷边缘，半个机身悬空，全靠几条粗壮的、锈迹斑斑的支撑架勉强维持。
平台周围弥漫着浓郁的“锈蚀毒气”，能见度极低。
强烈的电磁干扰让空气都仿佛在滋滋作响。
“老爹，你和车留在这里接应！
平台撑不住车的重量！”
艾莉娅果断下令，“琪雅，布设通讯节点和‘屏蔽球’！
陈默，跟我下去！”
“收到！”
琪雅像只灵巧的猴子，飞快地爬下车，将几个金属球按在关键位置，撑开几片微弱但有效的蓝色力场，暂时隔绝了部分毒气和干扰。
她又放出“小强”，让它顺着钻机外壳爬下去侦查。
艾莉娅和陈默利用钻机外壳的凸起和垂下的钢缆，快速而谨慎地向下攀爬。
毒气面罩下，艾莉娅的呼吸略显急促，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下方。
陈默则显得游刃有余，动作流畅得如同在平地行走。
终于抵达钻机的主控舱外。
舱门严重变形，卡死了。
舱内隐约传来仪器短路冒出的火花和某种…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琪雅，能开门吗？”
艾莉娅按住耳麦。
“不行！
门锁结构被暴力破坏了！
里面…有东西！
‘小强’的信号受到强烈干扰…等等！
热源！
就在门后！
它发现‘小强’了！”
琪雅的声音带着惊惶。
话音未落，轰隆！
一声巨响！
严重变形的舱门被一股巨力从内部撞开！
一个庞大的身影堵在了门口！
这并非“废铁傀儡”，而是一个更诡异的存在：它像是由无数块大小不一的、暗红色的高密度合金矿锭强行熔铸粘合而成的人形怪物！
身体表面流淌着暗红色的高温熔痕，关节处喷发着灼热的蒸汽！
它的头部位置镶嵌着一块巨大的、浑浊的黄色水晶，正散发着强烈的电磁脉冲和恶意！
它的一条手臂末端，赫然连接着一柄巨大的、烧得通红的矿工锤！
“熔铸魔像？！”
艾莉娅瞳孔骤缩！
这玩意儿比废铁傀儡难缠十倍！
力量和防御惊人，还自带高温和强电磁场！
B+级任务里出现这个，绝对是意外！
熔铸魔像发出低沉的、如同蒸汽锅炉过载般的咆哮，镶嵌着熔锤的巨臂带着恐怖的热浪和风压，狠狠砸向离它最近的艾莉娅！
速度远超其笨重体型应有的表现！
艾莉娅反应极快，链锯剑“裁决者”轰鸣着迎上！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火花西溅！
艾莉娅被巨大的力量震得连退数步，虎口发麻，链锯剑的锯齿在高温熔锤上留下深深的凹痕，却没能斩断！
魔像另一只巨掌己经带着灼热的气流拍来！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贴地疾风，从艾莉娅侧后方切入！
陈默！
他没有用扳手，而是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根从钻机外壳上拗下来的、足有手臂粗的高强度合金探针！
他没有选择硬撼魔像那熔铸的巨掌，而是将探针如同标枪般，以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和精准，狠狠刺向魔像膝盖后方一处因高温熔铸不匀而留下的、细微的暗色裂隙！
噗嗤！
咔嚓！
合金探针带着恐怖的穿透力，精准地贯入那道裂隙，并利用杠杆原理猛地一撬！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魔像那条支撑腿膝盖部位的结构瞬间扭曲、崩裂！
庞大的身体失去平衡，轰然向前栽倒！
那只拍向艾莉娅的巨掌也擦着她的头顶掠过，狠狠砸在钻机平台上，留下一个熔融的深坑！
“核心！
在头部水晶！”
陈默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简单的动作教学。
艾莉娅瞬间会意！
魔像倒地的瞬间，正是它头部水晶暴露无遗的时刻！
她眼中厉芒一闪，压下心中的震撼，将全部力量灌注于双臂！
“裁决者”链锯剑发出前所未有的狂暴咆哮，锯齿高速旋转，化作一道毁灭性的赤红流光，狠狠劈向那颗浑浊的黄色水晶！
砰——哗啦！！！
水晶应声而碎！
刺眼的黄色电光瞬间爆发，将整个平台映得一片惨白！
熔铸魔像庞大的身体剧烈抽搐，体表的熔痕迅速黯淡、凝固，最终变成一堆冒着青烟的、毫无生机的巨大废铁块。
平台上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臭氧味。
艾莉娅拄着链锯剑，微微喘息，看着地上魔像的残骸，又看向旁边随手丢掉那根扭曲变形的合金探针、仿佛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般的陈默，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的力量…绝对不止“半个顶尖高手”那么简单！
那精准到恐怖的洞察力和非人的爆发力…“数据模块！
拿到了！”
琪雅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她利用魔像被消灭后干扰减弱的空档，操控“小强”从破开的舱门钻进去，成功取回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闪着幽蓝光芒的金属方块。
“干得好，小麻雀！”
老爹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欣慰和后怕，“快上来！
平台在刚才的震动下更不稳定了！
西南方向检测到小股不明热源快速接近！
可能是被爆炸吸引来的！”
三人迅速利用绳索返回地面，登上“堡垒爬行者”。
老爹猛踩油门，履带车咆哮着驶离这片危险的峡谷。
回程的路上，车厢内气氛有些微妙。
琪雅抱着珍贵的数据模块，小脸兴奋得通红，叽叽喳喳地描述着“小强”的英勇。
艾莉娅则沉默地擦拭着链锯剑，目光时不时扫过闭目养神的陈默，带着探究、警惕，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强大力量的忌惮。
陈默靠在椅背上，似乎睡着了。
但在他意识深处，那永恒燃烧的孤寂王座，似乎因为今日这场小小的战斗，那冰冷的火焰，微不可查地跳动了一下。
熔铸魔像…那种强行融合的意志和扭曲的力量…让他感到一丝熟悉又厌恶的气息。
是八大意志中哪一个的爪牙，在灰烬大陆的角落，开始模仿起王座的力量了么？
他嘴角无声地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模仿…拙劣的表演。
’履带车碾过灰烬，驶向铁砧镇。
夕阳（透过厚重的灰云勉强透下一点昏黄）将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
而在他们刚刚离开的锈蚀峡谷深处，一片未被注意的阴影中，一个身披暗紫色长袍、脸上带着扭曲齿轮面具的身影缓缓现身。
他走到熔铸魔像的残骸旁，蹲下身，捡起一块碎裂的、边缘还残留着暗红能量的水晶碎片，面具下的眼睛闪烁着贪婪与狂热的光芒。
“非人的力量…冷酷的精准…还有那瞬间泄露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气息…” 沙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错不了…‘祂’的踪迹…终于找到了！
庆贺吧！
赞美吧！
熵灭的荣光，终将吞噬这虚伪的秩序！
报告给‘低语者’大人！”
身影迅速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灰烬，依旧无声飘落。
但平静之下，暗流己然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