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渃枝踏着泥泞往回走,玄色裙摆扫过湿滑的苔藓,溅起的泥点混着刚从秘境带出来的血腥味,在雨里晕开。
她左手攥着半块断裂的玉简,右手死死按着腰间的伤口——刚才为了抢那株“凝血草”,被三阶妖兽“铁脊獠”的利爪划开了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灵植袋里传来轻微的响动,是那株凝血草在躁动。
她指尖凝起一缕淡红色的火灵力,隔着布袋安抚了下,脚步却没停。
再晚些,外门的宵禁结界就要落了,她这个刚入门三个月的散修,可没资格挑战门规。
“唔……”一声极轻的闷哼,混在雨声里,若有似无。
关渃枝的脚步顿住了。
她偏头看向声音来处——是路旁的山涧,水流撞击岩石的声响里,裹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不是妖兽的腥臊,是……人的血气,还带着点极淡的、像雪后梅林的清冷味道。
她本不想多管闲事。
修仙界的“闲事”,十有***是陷阱。
她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最懂“活命”二字的分量,没必要为个陌生人赌上自己的伤。
可那闷哼声又响了一次,这次更清晰,像只被雨打残的小兽,在濒死边缘挣扎。
关渃枝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提着剑拐进了山涧。
涧底的水不深,刚没过脚踝,却冷得刺骨。
她踩着碎石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在一块凹进去的岩壁下,看到了那个蜷缩的身影。
是个少年。
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一身玄色衣袍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泥污混着暗红的血渍糊了满身,连原本该是漆黑的发,都被染成了斑驳的深褐色。
他侧躺着,半边脸埋在湿冷的草里,露出的下颌线细瘦却紧抿着,像在强忍着剧痛。
最扎眼的是他的手。
一只手死死抠着岩壁的缝隙,指节泛白得几乎要断裂;另一只手蜷缩在怀里,像是护着什么宝贝,指缝间露出点温润的玉色。
关渃枝皱眉,执剑的手紧了紧。
她探过灵识扫过去——灵力微弱得像风中残烛,经脉断了七八处,灵根更是……一片死寂。
标准的“废人”。
她转身就要走。
救个废人,纯属给自己添累赘。
“别……走……”少年突然开口了,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气若游丝,却带着股执拗的劲儿。
他不知何时抬起了头,额前的碎发被雨水冲开,露出双极浅的琉璃色眸子。
那颜色很特别,像极北之地的冰琉璃,此刻却蒙着层水雾,混着痛苦、祈求,还有一丝不甘。
关渃枝的脚步顿住了。
她见过太多眼神——贪婪的、凶狠的、谄媚的……却没见过这样的。
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幼狼,明明己经没了力气,却还是不肯垂下头颅。
少年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吃力地松开怀里的手。
那是半块玉佩,玉质温润,上面刻着个模糊的“归”字,边缘还沾着他的血。
“这个……给你……”他把玉佩往前递了递,动作缓慢得像个提线木偶,“求你……救我……我什么都能做……”玉佩刚离手,就被风吹得滚到了关渃枝脚边。
她低头看去,那半块“归”字佩,竟与自己颈间戴着的“枝”字佩,隐隐泛起了相同的暖光。
十年前,师父临终前把这“枝”字佩塞给她,断断续续地说:“遇‘归’字佩……护之……或能解你木火相冲之劫……”她一首当是老糊涂的胡话。
木火双生灵根虽凶险,却也不是无解,哪需靠一块破玉?
可此刻,脚边的玉佩暖得发烫,少年那双琉璃眸子望着她,像在水里泡着的星子,亮得让人心头发紧。
山上传来铁脊獠的嘶吼,显然是追来了。
关渃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里只剩果决。
她弯腰,一把将少年打横抱了起来。
少年轻得不像话,被抱起时浑身一僵,随即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下意识地往她怀里缩了缩,头抵着她的肩窝,呼吸带着雨水的湿冷和一丝极淡的梅香。
“记住了,”关渃枝足尖一点,木灵力化作藤蔓,带着两人往山巅掠去,风声灌满了她的耳朵,“从今天起,你叫宴无归。
你的命是我的,以后凡事,得听我的。”
少年埋在她颈窝的头动了动,像是在点头。
冰凉的睫毛擦过她的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雨还在下,山风卷着草木的腥气扑面而来。
关渃枝护着怀里的人,脚下的藤蔓在雨幕中疾驰,将铁脊獠的嘶吼远远抛在身后。
她低头看了眼怀中人苍白的侧脸,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转身没入了青芜峰深处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