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气氛凝滞得像块淬了冰的铁。
樱家族长樱山坐在主位,脸色蜡黄,咳嗽声压得极低,却震得满室寂静更显沉重。
他对面,珀家主珀曲一身锦袍,面容儒雅,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指尖轻叩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每一下都像敲在樱家人的心上。
“樱族长,”珀曲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字字如刀,“满集的资质评测,是下品。”
一句话,捅破了那层所有人都在回避的窗户纸。
堂下,站着个少年。
樱满集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身形清瘦,眉眼间尚带着未脱的稚气,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此刻正平静地看着珀曲,仿佛对方说的不是自己。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枚古朴的黑铁戒指,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这是母亲临终前交给他的,只说“戴着,别丢”。
三个月前,青阳镇资质评测大典上,十六岁的樱满集测出“下品”资质时,整个广场的抽气声至今还在他耳边回响。
斗气修炼,资质为天。
下品资质,意味着终其一生,能摸到斗师的门槛己是奢望,大概率只能停留在斗者境界,在这个以实力为尊的世界,与凡人无异。
而他,本该是珀家的准女婿。
三年前,樱家尚有余力,与镇上的珀家定下婚约,女方是珀家嫡女珀艾丽莎。
那时的樱满集,虽未测资质,却己在十三岁便凝聚斗之气旋,是樱家百年难遇的天才,与珀家的联姻,曾被视为两族佳话。
“珀家主,”樱山的声音带着病气的沙哑,“满集只是一时……一时?”
珀曲打断他,语气淡了几分,“樱族长,你我都是修炼之人,资质一道,岂有‘一时’之说?
艾丽莎是我珀家明珠,测出的是中品上佳资质,未来至少是斗灵境修士。
让她嫁给一个终生可能止步斗者的人,珀家丢不起这个脸,艾丽莎的前程,更不能被耽误。”
话己至此,再无转圜余地。
樱山嘴唇嗫嚅,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咳得弯下腰,半天首不起身。
樱满集上前一步,扶住父亲,抬头看向珀曲,声音清晰:“珀家主,不必为难家主了,这婚,我樱满集应退。”
珀曲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这个被断言为“废物”的少年,竟能如此平静。
他颔首:“好,不愧是樱玄前辈的后人,有几分骨气。
既然你应了,那这婚约文书……文书我会让人送去珀家。”
樱满集接过话,目光扫过珀曲身后站着的少女——珀艾丽莎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微微颤抖着。
樱满集收回目光,再没说一个字。
珀曲起身,没再多言,带着随从离开了樱家。
朱门关上的刹那,樱山猛地喷出一口血,染红了身前的案几。
“爹!”
“族长!”
堂内顿时乱作一团。
樱满集扶住摇摇欲坠的父亲,指尖冰凉。
他知道,父亲这口血,是气的,更是绝望的。
樱家本就势微,全靠他这个“天才”撑着门面,如今他成了“废物”,婚约告吹,那些平日里被樱家压过一头的势力,怕是很快就要找上门了。
夜深人静,樱满集坐在窗前,月光洒在他脸上,映出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他摊开手掌,看着那枚黑铁戒指。
戒指毫无光泽,质地粗糙,像块随处可见的废铁,可母亲的叮嘱犹在耳畔。
他尝试着将微薄的斗之气注入,戒指却毫无反应,仿佛一个真正的死物。
“下品资质……”他低声自语,指尖划过戒指上模糊的纹路,“难道我这辈子,真的只能这样了?”
不甘心。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想起父亲强撑的病体,想起珀曲那看似平静却充满轻蔑的眼神。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是父亲的贴身护卫老管家。
“少爷,”老管家声音带着疲惫,“族长让我告诉你,明日收拾一下,去终焉宗。”
樱满集一愣:“终焉宗?”
终焉宗是方圆千里内的大宗门,实力远非青阳镇这些家族可比,甚至连镇上最强的珀家,在终焉宗面前也只是蝼蚁。
只是终焉宗收徒极严,最低也需中品资质,他一个下品资质,怎么可能进得去?
“是终焉宗的琳长老,”老管家解释道,“琳长老早年受过先祖恩惠,族长去求了她,她答应收你为记名弟子。”
记名弟子,连正式弟子都算不上,在宗门里地位极低,更别说得到什么好的资源倾斜了。
可这己是樱家能为他铺的最后一条路。
“终焉宗……”樱满集握紧了戒指,眼中重新燃起微光,“好,我去。”
无论前路如何,总好过在青阳镇,看着家族一步步衰败,看着自己被“下品资质”的枷锁困死。
他不知道,这一去,不仅会踏入一个更广阔也更残酷的世界,会遇到嫉妒与误解,会卷入宗门纷争,更会在遥远的未来,与那枚戒指里的残魂、与那条名为“社柒”的七彩吞天蟒,结下改变命运的羁绊。
夜风穿过窗棂,吹动少年的发丝,也吹动了那枚沉寂的黑铁戒指,在月光下,闪过一丝几乎不可见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