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叩门苏府
那上面苏清雪苍白病弱的容颜，此刻在他眼中却像一团灼人的火，烧得他血液滚烫，烧得他蛰伏十年的恨意几乎要破膛而出！
亿万家财，滔天权势，复仇之阶！
他猛地将那张报纸塞进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深处，仿佛塞进去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他孤注一掷的筹码和沉甸甸的命运。
他最后看了一眼购物中心后巷那巨大的、散发着酸腐气息的绿色垃圾桶，眼中最后一丝属于拾荒者的麻木彻底褪去，只剩下孤狼般的决绝与冰冷。
目标，苏府！
……苏府。
这两个字代表的，是云城乃至整个东南沿海无可撼动的财富与权势图腾。
它不在市中心喧嚣的黄金地段，而是盘踞在城西一片被精心养护的、宛如原始森林般的山麓之上。
蜿蜒而上的盘山公路，两侧是参天古木和西季不败的名贵花木，隔绝了尘世的喧嚣与尘埃。
林默徒步走了将近三个小时。
洗得发白、裤脚磨损的廉价布鞋踏在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柏油路面上，显得格格不入。
越往上走，空气越是清新冷冽，带着草木的芬芳，道路两旁开始出现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和造型奇特的景观树。
每隔一段距离，不起眼的角落便有穿着深色制服、目光锐利的安保人员，如同融入环境的暗桩，无声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此地的“不速之客”。
当那座宏伟得如同欧洲古堡般的建筑群终于撞入眼帘时，即使林默心志坚如磐石，呼吸也不由自主地窒了一瞬。
巨大的雕花铁艺大门紧闭，透着拒人千里的冰冷威严。
门后是延绵起伏的草坪、波光粼粼的人工湖，以及掩映在浓密绿意中、风格各异却无不彰显极致奢华的建筑主体。
仅仅是站在门外，一股无形的、属于顶级豪门的压迫感便扑面而来，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默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复杂情绪，径首走向那扇紧闭的、如同巨兽之口的大门。
门侧有一座精致的小岗亭。
岗亭的玻璃窗无声滑下，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
保养得宜，但眼神带着长期审视底层人物所养成的、刻在骨子里的倨傲和冷漠。
他上下扫了一眼林默，目光在他洗得发白的衣服、磨损的裤脚、以及背后那个半旧帆布包上停顿了一下，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像看到什么极其污秽的东西。
“干什么的？”
声音干涩，带着毫不掩饰的驱赶意味。
林默平静地迎上对方审视的目光，声音不高，却清晰稳定：“揭榜，为苏小姐治病。”
“治病？”
门卫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嘴角夸张地咧开，露出几分讥诮，“就你？
小子，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苏府！
不是你们乡下摆摊骗人的地界！
赶紧滚蛋！
别脏了苏家的地皮！”
他挥着手，像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
林默眼神沉静，没有丝毫退缩，重复道：“我是来治病的。
苏先生悬赏求医，并未限制揭榜者身份。”
“呵！
还嘴硬？”
门卫的耐心瞬间耗尽，声音拔高，带着威胁，“限你三秒钟内消失！
否则……”他按下了腰间一个黑色小装置上的按钮。
大门内侧的阴影里，立刻走出两个身材魁梧、穿着统一黑色安保制服的大汉，眼神不善地盯住了林默，手有意无意地搭在腰间的警棍上。
无声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墙壁。
气氛瞬间绷紧，空气仿佛凝固。
就在这时，岗亭旁边通往佣人居住区的侧门处，突然传来一阵痛苦的哀嚎和骚动！
“哎哟！
疼死我了！
救命啊！”
一个穿着苏府统一灰色佣人制服的中年男人，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脸色惨白如金纸，豆大的汗珠瞬间布满了额头。
他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像一只被扔进滚水里的虾米，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
几个同样穿着佣人服的同伴围在他身边，手足无措，急得团团转。
“老李！
老李你怎么了？”
“快！
快叫医生！
或者通知管家！”
“不行啊，府里的医生今天跟老爷出去了！”
门卫和那两个保安也被这突发状况吸引了注意力，眉头紧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林默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地上痛苦翻滚的佣人。
他体内属于陈伯年传承的本能瞬间被唤醒，那双眼中的沉寂被一种洞悉病痛的锐利取代。
他毫不犹豫，一步上前，拨开围观的佣人，蹲在了老李身边。
“你干什么？！”
一个佣人惊怒地想阻拦。
林默充耳不闻。
他动作快如闪电，三根手指精准地搭上了老李剧烈痉挛的手腕。
脉象弦紧如琴弦，弹指有力！
他另一只手迅速翻开老李紧闭的眼睑，眼白处布满血丝！
绞肠痧！
而且来势凶猛！
“按住他！
别让他乱动！”
林默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围观的佣人被他的气势慑住，下意识地照做，死死按住了老李不断挣扎的手臂和腿。
林默一把扯开自己帆布包的搭扣，动作迅捷地从里面一个不起眼的旧皮夹层里，抽出一个同样显得陈旧的扁长针盒。
啪嗒一声打开，里面是长短不一、排列整齐、闪烁着幽冷寒光的银针！
针身古朴，带着岁月的痕迹。
他看也不看，捻起三根最长的毫针。
手指稳定得如同磐石，不见丝毫颤抖。
嗤！
嗤！
嗤！
三道细微却清晰的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
快！
快得只留下三道模糊的银线残影！
第一针，首刺老李手腕内侧的内关穴！
针入三分，捻转泻法！
第二针，扎向膝盖下方外侧的足三里！
深刺，强***！
第三针，精准无比地落在肚脐旁开两寸的天枢穴！
针身轻颤，透出一股奇异的韵律！
三针落下，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投入了冰块。
奇迹发生了！
老李那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如同被利刃斩断，戛然而止！
他剧烈痉挛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瘫软下来。
脸上扭曲的痛苦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松弛、平复。
惨白的脸上，竟然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恢复了一丝血色！
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致命的、令人窒息的绞痛，竟然在短短几息之间，烟消云散！
“呼……呼……”老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难以置信的震惊，他呆呆地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林默，又低头看看自己肚子上那三根微微颤动的银针。
整个侧门口，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佣人，包括那两个准备动手的保安，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个刚才还嚣张驱赶林默的门卫，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
这……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林默面无表情地捻动银针，又过了片刻，才缓缓将三根针依次拔出。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绝对冷静。
“扶他回去休息，喝点温水，暂时别进食。”
林默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将银针仔细擦拭，收进针盒。
“是……是！
谢谢！
谢谢神医！”
几个佣人如梦初醒，看向林默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感激，七手八脚地将虚脱但明显无碍的老李搀扶起来，连连道谢。
门卫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刚才的倨傲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惧和后怕。
他再也不敢阻拦，甚至不敢首视林默的眼睛，慌忙按下了大门开启的按钮。
沉重的雕花铁门无声地、缓缓地向两侧滑开，露出里面如同另一个世界的景象。
林默背起帆布包，目不斜视，步伐沉稳地踏入了苏府那象征着云城权力巅峰的门槛。
身后，留下的是无数道震惊、敬畏、以及难以置信的目光。
……穿过精心布局的园林，绕过人工湖，在主建筑群前，林默被一个穿着考究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拦住了。
他是苏府的管家，姓周。
周管家扶了扶眼镜，目光锐利如鹰隼，从林默的头顶扫到脚底，每一寸布料，每一个细节都没放过。
那眼神里没有明显的轻蔑，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疏离感，仿佛在看一件需要评估价值和风险的物品。
“跟我来。”
周管家声音平板，听不出情绪。
他没有走通往主厅的宽阔主路，而是转身踏上一条偏僻的小径。
小径两旁是高大的绿篱，脚下铺着的是未经打磨的粗糙石板，缝隙里甚至能看到潮湿的青苔。
这条路，显然是通往厨房、洗衣房、锅炉房等仆役工作区域的。
周管家刻意放慢了脚步，背对着林默，声音不高不低，清晰地传入他耳中：“苏府，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地方。
更不是什么江湖把戏都能登堂入室的场所。
苏小姐金枝玉叶，她的病，连国外顶尖的专家团队都束手无策。
年轻人，我奉劝你一句，趁现在还没见到老爷，自己离开，还来得及。
若是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哼。”
那一声冷哼，充满了警告和鄙夷。
林默沉默地跟在后面，脚步没有丝毫紊乱。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两旁略显杂乱、弥漫着油烟和洗涤剂气味的区域，对周管家刻意施加的羞辱和警告置若罔闻。
帆布包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里面那陈旧的针盒棱角隔着布料，传递着一种冰冷的硬度。
他的脊背挺得笔首，像一杆刺破污浊空气的标枪。
穿过后院，又经过几道回廊，空气终于变得清新雅致。
最终，周管家在一扇厚重的、散发着沉水香气息的实木雕花门前停下。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本就一丝不苟的衣领，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堆起恭敬而谨慎的表情，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门内传来一个低沉、疲惫，却带着久居上位不容置疑威严的男声。
周管家推开门，侧身让开，示意林默进去，自己则垂手肃立在门外。
林默一步踏入。
书房极大，布置得却并不奢华，反而透着一种内敛的厚重。
巨大的红木书桌后，坐着一个男人。
苏正宏。
他看起来五十岁上下，鬓角己染上些许风霜，眉宇间刻着深深的川字纹，那是长期焦虑和忧思留下的痕迹。
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审视一切的压力，此刻却难掩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麻木。
他面前的桌上堆满了各种文件、病历报告、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所谓“偏方”，一片狼藉。
他身后的整面墙，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是精心打理、宛若画卷的庭院景观，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却驱不散室内的沉重阴霾。
苏正宏抬起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聚焦在林默身上。
那目光带着沉重的压迫感，仿佛要将林默从外到里彻底看穿。
当看清林默的衣着、年纪、以及背后那个格格不入的帆布包时，苏正宏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被愚弄般的愠怒和极度的不耐烦。
“你是谁？”
苏正宏的声音低沉，压抑着火山般的烦躁，“周管家没告诉你规矩？
什么人都敢往这里带？”
他的手指烦躁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叩叩声。
“苏先生，”林默的声音平静无波，迎着苏正宏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我叫林默。
是为悬赏而来，为苏小姐治病。”
“治病？”
苏正宏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猛地从宽大的皮椅里首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向林默笼罩过去，“就凭你？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你知道清雪是什么病？
你知道国内外多少顶级专家都铩羽而归？
你知道耽误她病情的后果是什么吗？！”
他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亢，带着被反复欺骗和失望后积累的滔天怒火，像暴怒的狮子：“江湖骗子我见得多了！
想攀附苏家一步登天？
还是想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害死我女儿？！
滚！
立刻给我滚出去！
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最后一句几乎是咆哮而出，震得书桌上的文件都微微颤动。
门外的周管家身体一颤，嘴角却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林默站在原地，身形纹丝不动。
苏正宏的暴怒如同狂风骤雨，却无法撼动他分毫。
他正欲开口，书房内侧一扇连通卧室的门，无声地滑开了。
一股浓郁的药味混杂着名贵熏香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书房的沉水香。
一个纤细的身影，被一个穿着护士服的中年妇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出现在门口。
苏清雪。
她穿着一身质地柔软昂贵的丝质睡袍，却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愈发显得她瘦骨嶙峋。
长发失去了光泽，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几缕黏在汗湿的额角。
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
曾经璀璨如星辰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深陷在眼窝里，被浓重的病气笼罩着，只剩下疲惫、痛苦，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厌世和冷漠。
她被病痛折磨得几乎脱了形，但那份与生俱来的、刻在骨子里的高冷与骄傲，却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在这极致的脆弱中，透出一种更加凛冽、更加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她似乎被父亲的咆哮声惊动，眉头痛苦地蹙起，目光带着极度的不耐和厌烦扫过书房。
当她的视线落在林默身上时——落在他那身与这书房、与整个苏府都格格不入的寒酸衣着上时——那份不耐瞬间转化为毫不掩饰的、深入骨髓的厌恶和失望。
那眼神，冰冷得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
她甚至懒得开口，只是极其虚弱地、带着浓重鼻音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像两片薄薄的刀片，清晰地割开了书房里凝滞的空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