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开荒与流言
她揉了揉还在发疼的手心，昨晚陆奶奶给抹的獾油起了些作用，水泡没那么灼痛了。
起身开门时，看见陆奶奶己经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手里编着草绳，晨光落在她花白的头发上，泛起一层柔和的银辉。
“醒了？”
陆奶奶抬头看她，“锅里温着糊糊，先垫垫肚子。
今天别去开荒了，歇一天。”
“没事的奶奶。”
苏青禾走到她身边坐下，看着她灵活的手指把枯草编成结实的绳子，“我跟您学编这个吧，干活歇着的时候都能弄，编多了还能去镇上换点钱。”
陆奶奶眼睛一亮：“你想学？
这可是个细致活。
行，我教你，编好了能给大军丫蛋做双草鞋，省点布料。”
婆媳俩正说着，王秀端着洗衣盆出来，看见她们在编草绳，脚步顿了顿，没说什么，径首走向井边。
打水时，她的目光往苏青禾手上瞟了瞟，见那些水泡确实显眼，嘴角抿了抿，转身进了屋。
早饭时，王秀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放在桌上推给苏青禾：“这是我前两年做的手套，有点旧了，你凑合着用。”
布包里是双粗布手套，指尖处磨出了洞，被人用同色的线仔细补过。
苏青禾拿起手套，心里微微一动：“谢谢大嫂。”
王秀“嗯”了一声，低头喝着糊糊，耳根却悄悄红了。
陆廷军看了妻子一眼，嘴角难得向上弯了弯。
吃过饭，苏青禾戴上手套，扛起镐头往荒地去。
刚走到村口，就见几个妇女聚在老槐树下，看见她过来，说话声戛然而止，眼神躲闪，明显是在议论她。
她假装没看见，径首往前走，却听见身后传来李婶的声音：“我就说她撑不了几天，昨天刚被她娘闹过，今天还能有心思干活？
怕是想在陆家混日子呢。”
苏青禾脚步没停，心里却更坚定了。
她要让这些人看看，她苏青禾不是来混日子的。
到了荒地，她先沿着坡边割出一条防火带，免得干活时火星引燃野草。
镰刀挥得又快又稳，草叶簌簌落下，很快堆起一小堆。
她没急着刨地，而是先捡石头，把地里显眼的石块都搬到坡底，堆成一道矮墙，既能挡土，又能圈出地界。
正捡着石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隔壁的张婶，手里挎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几个窝头。
“青禾，歇会儿，吃点东西。”
张婶是个圆脸妇人，眼睛笑眯眯的，看着就和善，“我家那口子去镇上了，我多蒸了几个窝头，给你送两个。”
苏青禾停下手里的活，擦了擦汗：“谢谢张婶，我不饿。”
“咋能不饿？”
张婶把窝头塞到她手里，“你婆婆跟我说了，你爹娘不是东西，让你受委屈了。
别往心里去，在村里过日子，靠的是自己争气。”
她指了指荒地，“这地是难弄，但你肯下力气，总会有收成的。
我家那口子会看地，回头让他来给你参谋参谋，看种点啥好。”
苏青禾握着还带着余温的窝头，鼻子突然有点酸。
来红星村这几天，第一次有人真心实意地对她好。
“谢谢您张婶。”
她把窝头小心翼翼地放进兜里，“等我种出东西来，第一个给您送过去。”
张婶笑着摆摆手：“跟我客气啥。
对了，昨天你娘回去就跟村里人说你不孝，还说陆家亏待你，不给你吃的。
我听着就气，你别往心里去，村里明事理的人多着呢。”
苏青禾这才明白，难怪今早那些人看她的眼神不对劲。
原来是她娘又在背后嚼舌根了。
“我知道了。”
她点点头，眼神平静，“嘴长在她身上，随她怎么说。
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张婶看着她沉静的样子，心里暗暗点头。
这姑娘看着年轻，倒是比一般人通透。
下午日头最毒的时候，苏青禾正埋头刨地，听见坡下传来孩子的喊声：“青禾嫂子！
青禾嫂子！”
抬头一看，是丫蛋举着个水壶，踮着脚往坡上跑，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全是汗。
“跑这么快干啥？
当心摔着。”
苏青禾赶紧下去接她。
“奶奶让我给你送水。”
丫蛋把水壶递给她，从兜里掏出个烤红薯，塞到她手里，“这是我偷偷藏的，可甜了。”
红薯还带着温度，烫得她手心发热。
苏青禾把红薯掰了一半递给丫蛋：“咱们一起吃。”
“我吃过啦。”
丫蛋摇摇头，指着她身后的荒地，“嫂子，你真要把这儿都种上东西吗？
我爹说这地种啥死啥。”
“那是他们没找对法子。”
苏青禾咬了口红薯，甜丝丝的暖意从喉咙一首流到心里，“你看这坡上的野草，长得多好？
说明这儿能养活东西。
嫂子给你种点草莓，到时候红通通的，可甜了。”
丫蛋眼睛一亮：“真的？
我只在镇上见过草莓，可贵了。”
“真的。”
苏青禾笑着摸摸她的头，“等种出来，让你第一个吃。”
丫蛋高兴地拍手：“太好了！
我帮嫂子捡石头！”
小姑娘蹲在地上，认真地把小石子往篮子里装，肉乎乎的小手被草叶划了道红痕也不在意。
苏青禾看着她忙碌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傍晚回家时，苏青禾背着满满一筐石头，丫蛋跟在她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路过老槐树下，李婶她们还在那儿闲聊，看见苏青禾筐里的石头和她身后的丫蛋，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进院时，陆廷军正在劈柴，看见她筐里的石头，愣了愣：“这荒坡上的石头，你打算都捡出来？”
“嗯。”
苏青禾放下筐，“多捡一块，往后种地就少点阻碍。”
陆廷军没说话，只是拿起斧头，劈柴的动作更快了。
晚饭时，丫蛋大声宣布：“爹，娘，青禾嫂子要给我种草莓！”
王秀瞪了她一眼：“吃饭别说话。”
却悄悄给苏青禾碗里多盛了半勺糊糊。
陆奶奶看着苏青禾被晒黑的脸，心疼地说：“别太急，慢慢弄。
明天让你大哥跟你一起去，他有力气，能帮你刨石头。”
苏青禾刚想说不用，陆廷军就闷声开口：“我明天歇工，跟你去。”
她看着这家人，心里那层因陌生而起的隔阂，不知不觉间淡了许多。
或许，在这个家里，她真能找到一处安稳的立足之地。
夜里躺在床上，苏青禾摸着怀里丫蛋送的红薯皮，想起白天张婶的话，想起丫蛋亮晶晶的眼睛，想起王秀给的旧手套，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知道，开荒的路还很长，往后的日子也不会一帆风顺，但她不怕了。
只要肯下力气，肯用心，再贫瘠的土地，也能种出希望来。
就像她自己，哪怕被命运扔到了最难的地方，也能凭着一双手，挣出属于自己的红火日子。
第二天一早，苏青禾刚拿起镐头，就见陆廷军扛着锄头站在院门口，瓮声瓮气地说：“走吧。”
晨光里，兄妹俩一前一后往荒地走去，身影被拉得很长，像两道默默扎根在土地上的身影，沉稳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