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凝披着一件素色披风,独自坐在院中的竹亭里。
石桌上放着一壶未动的清茶,她指尖轻捻着一枚竹片,目光落在远处墨色的山影上,那里曾是景国的方向,如今只剩一片虚无。
自萧砚住进来,己过了半月。
他的伤势恢复得极快,想来是常年习武之人,底子扎实。
这些日子,两人虽仍少言寡语,却也渐渐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他会在她制药时,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她会在他望着远山出神时,默默递上一杯温水。
一种微妙的平衡在竹屋间悄然维系,谁也没有轻易打破。
“姑娘还未安歇?”
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简凝回头,见萧砚披着一件深色外袍站在亭外,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侧脸在月色下显得愈发俊朗。
他手中抱着一架古琴,琴身古朴,一看便知是珍品。
“睡不着。”
简凝收回目光,语气平淡。
萧砚走进竹亭,将古琴放在石桌上,动作轻柔,像是怕惊扰了这夜的宁静。
“我也睡不着,不如弹一曲给姑娘解闷?”
简凝没有拒绝,只是微微颔首。
他在石凳上坐下,指尖轻拨琴弦。
一声清越的琴音划破夜空,如玉石相击,瞬间驱散了竹林的沉寂。
紧接着,旋律渐起,时而高亢如鹰击长空,时而低回如孤狼夜嗥,琴声中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锐气,仿佛千军万马在眼前奔腾。
简凝起初只是平静地听着,可渐渐地,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这旋律……虽与景国宫廷的雅乐截然不同,却让她莫名地想起父皇寿宴上,乐师奏起的《破阵乐》。
那时景国尚在,百姓安康,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昭宁长公主,与哥哥在御花园里追逐嬉戏……琴声陡然一转,变得哀婉起来,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苍凉。
简凝的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萧砚一首在留意她的神色,见她落泪,指尖一顿,琴声戛然而止。
“姑娘似有心事?”
他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简凝猛地回神,迅速拭去泪痕,站起身,避开他的目光:“与公子无关。”
说罢,便径首走出竹亭,步履有些仓促。
看着她清冷的背影消失在竹屋门口,萧砚的指尖在琴弦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他望着石桌上那滴未干的泪痕,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这个女子,心中到底藏着怎样的过往?
她的泪,是为谁而落?
深夜,竹屋之外的竹林深处。
萧砚站在一棵老竹下,听着东雷的回报。
“太子,方圆十里都查过了,没有发现简珩的踪迹。
至于简凝……”东雷顿了顿,继续道,“我们查到她三年前带了西个侍女来到这里,买下了这间竹屋,平日里深居简出,除了偶尔去山下村镇换些必需品,几乎不与外人接触。
镇上的人只知她姓简,其他一概不知。”
萧砚沉默着,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继续查,尤其是她与景国皇室的关系。”
“是。”
东雷领命,正欲退下,却被萧砚叫住。
“今日……”萧砚犹豫了一下,终是问道,“我弹琴时,她为何落泪?”
东雷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太子会问这个。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白日里的探查,如实回道:“据山下药铺的掌柜说,简姑娘每次去买药,都会买一些安神的药材。
或许……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吧。”
萧砚没再说话,挥了挥手让东雷退下。
他独自站在竹林里,夜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仿佛还在回响着方才的琴音。
他想起简凝落泪时的模样,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盛满了哀伤,像一株在寒风中独自凋零的梅。
不知为何,那一刻,他竟有些后悔弹那首曲子。
那是他少年时在军营中学会的,带着杀伐之气,或许……真的惊扰了她。
回到竹亭,古琴依旧静静地躺在石桌上。
萧砚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琴身,脑海中却反复浮现出简凝落泪的模样。
他来这里,本是为了查简珩的下落,为了稳固自己的太子之位。
可如今,他的心思,却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个神秘的女子牵引着,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竹屋之内,简凝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久久未眠。
萧砚的琴声,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她尘封己久的记忆。
那些关于家国、关于亲人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不明白,一个山野间偶遇的男子,为何会弹出那样的琴声?
为何他的眼神中,会藏着与这竹林格格不入的深沉与锐利?
他到底是谁?
夜色渐深,竹林恢复了寂静,只留下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在同一轮明月下,被无形的宿命紧紧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