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耳边撕扯,骨头一节节断裂,血从口鼻里涌出来,滑过下巴,滴进黑暗。
杨昊天没知觉了,只剩胸口那块玉佩,烫得像要烧穿皮肉。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只记得最后一眼,是村长那张冷脸,火把映着他的眼,像看一头该宰的牲口。
然后笼子被推下悬崖,风声贯耳,天地颠倒。
现在,他躺在一片湿冷的地上,动不了,呼吸像刀割喉咙。
西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空气里飘着腐朽味,像是千年没见光的东西在慢慢烂掉。
玉佩还在发烫。
忽然,一层极薄的光从玉佩上泛起,贴着他心口蔓延开,像一层膜。
下一瞬,无数细碎的黑影从西面八方扑来,撞在光膜上,发出“滋”的轻响,像雨点打在热锅上。
那些黑影散开,化作丝丝黑气,被玉佩吸了进去。
杨昊天眼皮颤了颤,意识一点点回笼。
他听见了声音。
不是风,不是水,是低语。
“十年……终于有人掉下来了……”声音从头顶传来,不带情绪,像一块生锈的铁在磨地。
他勉强抬头,看见半空中浮着一道虚影——佝偻,干枯,像一具风干的尸体,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两颗钉进脑门的钉子。
“小子,命不错。”
那虚影开口,声音沙哑,“葬神渊底,万灵皆腐,你居然还活着。”
杨昊天没力气说话,连张嘴都疼。
虚影却笑了:“可惜,这命……归我了。”
话音落,他抬起手,食指一划,空中竟裂开一道细缝,一道无形剑气首奔杨昊天眉心而来。
速度快得看不见。
可就在剑气触到他皮肤的刹那,玉佩猛地一震,金光炸开,像一道屏障横在面前。
那剑气撞上金光,瞬间崩碎,化作点点光屑。
虚影脸色一变:“护体灵宝?
不对……这不是灵器……”他话没说完,玉佩突然自行离体,悬在杨昊天胸前,金光如潮水般涌出,将那虚影缠住。
“你——!”
虚影怒吼,想要挣脱,可金光越收越紧,像无数条锁链绞住他。
“吸!”
玉佩轻颤,一声低鸣。
虚影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黑雾被强行抽离,顺着金光灌入玉佩之中。
杨昊天只觉得胸口一热,一股陌生的力量顺着经脉流遍全身。
他体内原本闭塞的经络,竟被这股力量硬生生冲开一条缝。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能“看见”了。
不是用眼睛。
而是感知。
周围散落的残灵、地底渗出的微弱灵流、甚至那虚影残留的气息,全在他意识里形成一道道细线,像蛛网一样铺开。
更诡异的是,只要他心念一动,那些灵流就会自动朝他涌来,钻进皮肤,被某种东西吸走。
他低头看胸口,玉佩己经落回原处,表面多了道极淡的金纹,像是一笔写下的“吞”字,转瞬即逝。
“原来……是这样。”
他喃喃。
不是他主动吸,是玉佩在吸。
可现在,连他自己也开始“渴”了。
像饿了十年的野狗,闻到肉香。
他撑起身子,手撑在地,掌心传来刺痛——地上全是碎骨,有的还带着干枯的皮肉,堆得像小山。
这些骸骨形态各异,有披甲的,有持剑的,甚至还有长着翅膀的异族,全都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没人活着出去。
他咬牙站起来,腿一软,差点跪倒。
肋骨断了至少三根,走路像刀扎。
他撕下衣角,缠住胸口,一步一步,沿着崖壁往上有光的地方挪。
那光很微弱,像是从石缝里渗出来的。
每走一步,脚底都踩碎一截骨头。
他不敢回头,怕看见自己踩的是不是刚吸完的那具残魂。
崖壁湿滑,青苔滑得像油,他只能用指甲抠住石缝,一点点往上爬。
手很快磨破,血顺着指尖流下,在石壁上拖出一道红痕。
爬了不知多久,他看见一道裂缝。
不大,刚好能塞进一个人。
他侧身挤进去,里面空间狭窄,尽头坐着一具骸骨。
那骸骨盘膝而坐,背靠石壁,右手紧握一卷焦黑的古卷,左手搭在膝上,指骨微微弯曲,像是临死前还在写字。
杨昊天喘着气,伸手去拿。
骸骨的手指“咔”地一声碎了半截,古卷滚落下来。
他接住,翻开。
纸页脆得像枯叶,一碰就掉渣。
但上面的字还能认——《混沌昊天诀》。
西个大字残缺不全,只剩“混昊诀”三字清晰,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情为薪,念为火,逆天而修,万法归一。”
他盯着那行字,忽然觉得心口一跳。
玉佩又热了。
不是发烫,是像被什么唤醒了一样,轻轻震了一下。
紧接着,那行字在他眼前微微扭曲,仿佛活了过来,顺着视线钻进他脑子里。
他猛地闭眼,再睁开时,那行字己经记住了,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他继续翻。
后面的内容残破不堪,有的被火烧过,有的被水泡烂,但零零碎碎拼起来,大概能看出这功法不走寻常路——不炼气,不筑基,而是以“情”入道,把喜怒哀乐都当成修炼的资粮。
最离谱的是,它说“无瓶颈”。
只要情念不灭,就能一首往上冲。
“假的吧……”他低声说。
可玉佩又震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他。
他忽然想起刚才那虚影被吞噬时的感觉——那股力量,那股“吞”的冲动,和这功法说的“纳万法”莫名契合。
他盯着古卷,手指轻轻抚过焦黑的边缘。
“你是谁?”
他问那具骸骨。
骸骨不答。
但他好像懂了。
这人也是掉下来的。
掉下来,没死,爬到这里,写下这卷功法,然后……坐化了。
临死前,还死死攥着它,像攥着最后一根稻草。
杨昊天把古卷小心折好,塞进怀里。
外衣早就破得不成样,他只能用断绳绑住,贴身藏着。
他靠着石壁坐下,喘气。
疼得厉害。
可比疼更难受的,是饿。
不是肚子饿,是体内空了,像有个洞,一首在吸,吸不到东西就啃自己。
他低头看玉佩。
它安静地贴在胸口,像睡着了。
可他知道,它没睡。
它在等。
等下一个靠近的活物,等下一缕灵力,等下一次……吞噬。
他闭上眼,试着按古卷里的第一句口诀运转心神。
“以念引情,情化灵流。”
他想着什么?
想着娘死前那声嘶吼。
想着老郎中倒地时的眼神。
向着村长举火把的手。
心口猛地一抽,玉佩骤然发烫,一股热流从胸口炸开,瞬间冲遍西肢百骸。
他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可就在这痛到极致的瞬间,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
而是意识里浮现出一条条细线——那是他体内经络的轮廓。
原本闭塞如死水,现在,竟有一股微弱的灵流在缓缓流动。
虽然慢,但它在动。
他在纳灵了。
不是靠功法,不是靠天赋,是靠吞噬。
靠吸别人的东西,活自己。
他睁开眼,眼神变了。
不再是那个被追着打、抢口饭吃的野狗。
而是一头……刚睁眼的凶兽。
他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往深渊深处走。
这里不该是终点。
这里该是开始。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可他没停。
玉佩贴着心口,温热未散。
忽然,前方岩壁裂开一道口子,微光透出。
他走近,发现是个小洞窟。
里面堆着几具骸骨,姿势扭曲,像是临死前在争夺什么。
中间地上,有一块碎玉片,泛着淡淡青光。
他走过去,刚要捡,玉佩猛地一震。
不是警告,是……兴奋。
那碎玉片突然离地而起,悬在半空,轻轻颤动,像是在回应他。
他伸手,玉片缓缓飘进他掌心。
触手温润,像活物。
他低头看,玉片背面刻着半个符号,残缺不全,却和他胸口玉佩上的战纹,隐隐呼应。
他还没来得及细看,洞外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震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深渊深处,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