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板娘从后头走过来,胳膊肘撞了撞她:"看你这几天魂不守舍的,你妈又来问相亲的事了?
"程瑶"嗯"了声,把找零递给顾客。
自从过了二十五岁生日,母亲刘兰的电话就没断过,今天说张家小子在县城开货车,明天说李家侄子在镇上当电工,语气里的焦虑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妈说,这周六在甜蜜蜜茶馆见,对方是中学老师,叫陈宇飞。
"程瑶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她说陈家父母也来,就当是跟长辈吃顿饭。
"周老板娘撇撇嘴:"镇上的相亲,哪是吃顿饭那么简单。
你自己留个心眼,别傻乎乎什么都信。
"程瑶没接话。
她其实懂,母亲是怕她成了老姑娘,更怕她手里那点积蓄被人惦记——前阵子程建国喝醉了,说要拿她的钱给表哥娶媳妇,被她硬顶了回去,父女俩冷战了好几天。
或许在母亲眼里,赶紧把她嫁出去,才是最稳妥的安排。
周六下午,程瑶换了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领口处还能看见淡淡的洗衣粉渍。
走到茶馆门口时,她看见母亲正站在台阶上张望,看见她就拉着往里头走:"快点快点,陈家爸妈都到了。
"茶馆里飘着甜腻的茉莉花茶香,靠窗的桌子旁坐着三个人。
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胖阿姨先站了起来,满脸堆笑地攥住她的手:"这就是小瑶吧?
啧啧,真是个俊姑娘!
我是宇飞妈,张桂芬。
"她身后的男人穿着熨帖的白衬衫,戴着黑框眼镜,站起来时微微颔首,显得有些腼腆:"你好,程瑶,我是陈宇飞。
"陈父坐在最边上,穿着件灰色中山装,手里捏着个保温杯,只是朝她点了点头,眼神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她磨得起毛的袖口上。
整场相亲像场按剧本走的戏。
张桂芬不停地夸儿子:"我们家宇飞啊,从小就懂事,放学就回家帮我做家务,现在在中学教数学,学生都喜欢他......"陈父偶尔插句话,说陈宇飞在镇上有套小房子,是单位分的,以后结婚不用愁住处。
陈宇飞话不多,却总能在恰当的时候递过纸巾,或是把她面前的茶杯添满热水。
他说话时声音很轻,带着点书卷气,说起学校里调皮的学生,嘴角会扬起浅浅的笑意。
程瑶紧绷的心弦,不知不觉松了些。
散场时,陈宇飞说:"我送你回去吧,正好顺路。
"张桂芬立刻接话:"对对,让宇飞送,女孩子家走夜路不安全。
"程瑶看了眼母亲,母亲朝她使了个眼色,她只好点点头。
陈宇飞的车是辆半旧的白色轿车,车里喷了淡淡的柠檬味香水。
他打开副驾驶的门,等她坐进去才绕到驾驶座。
发动车子时,他轻声问:"你好像不太喜欢相亲?
"程瑶笑了笑:"有点不习惯。
""我也是,"他转头看了她一眼,路灯的光在他镜片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但今天见到你,觉得还好。
"程瑶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正想说话,车子却突然拐进一条没有路灯的小路。
路两旁的白杨树影影绰绰,像举着手臂的鬼影。
她心里一紧:"这不是去我家的路吧?
"陈宇飞没说话,猛地踩了刹车。
巨大的惯性让程瑶往前冲,安全带勒得她锁骨生疼。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陈宇飞己经扑了过来,温热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带着股淡淡的酒气喷在她脸上。
"你干什么!
"程瑶的尖叫被他死死捂住嘴,他的手掌像块烙铁,几乎要把她的脸颊捏碎。
她拼命挣扎,指甲在他胳膊上划出几道血痕,却被他轻易按在座椅上。
座椅"咔哒"一声被放倒,她看见他眼里的腼腆和温和全消失了,只剩下野兽般的贪婪和凶狠。
"别乱动,"他的声音像淬了冰,"不然有你好受的。
"程瑶的反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渺小得像只挣扎的蝴蝶。
牛仔裤被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她闻到自己眼泪的咸味,听到骨头撞在车门上的闷响,意识在恐惧中一点点模糊。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后视镜里自己扭曲变形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陈宇飞整理着衬衫坐回驾驶座,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递过来一包纸巾:"擦擦吧。
"程瑶蜷缩在后座,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的衬衫被撕开了道口子,露出的皮肤上满是青紫的瘀痕,每动一下都像有针在扎。
"别想着报警,"陈宇飞发动车子,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爸妈在镇上认识人,你要是敢闹,他们有一百种办法让你在云溪镇待不下去。
"他侧过头,镜片后的眼睛冷得像冰,"你想想,要是让你爸妈知道了,他们受得了吗?
镇上的人会怎么说你?
"程瑶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她想起镇上那些长舌的阿姨,想起父亲暴怒的巴掌,想起母亲总是挂在嘴边的"名声"。
如果真的闹开了,她大概会被唾沫星子淹死吧?
父母会不会觉得她给家里丢尽了脸?
车子重新开上大路,窗外的街灯明明灭灭,照在程瑶苍白的脸上。
她突然想起相亲时陈父的眼神,那时只觉得是长辈的审视,现在才明白,那是在评估猎物有没有反抗的力气。
张桂芬过分热情的撮合,陈宇飞恰到好处的体贴,甚至母亲那句"陈家条件不错",原来都藏着看不见的钩子。
到了家门口,程瑶几乎是逃下车的。
她踉跄着冲进院子,母亲正坐在堂屋剥花生,看见她就问:"咋回来这么晚?
宇飞这孩子挺周到的吧?
"程瑶没敢看母亲的眼睛,只含糊地"嗯"了一声,转身冲进自己的小屋,反锁了门。
她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眼泪终于汹涌而出,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卫生间的热水哗哗地浇在身上,烫得皮肤发红,却洗不掉那种黏腻的、令人作呕的感觉。
她看着镜子里脖子上的红痕,还有手臂上青紫的印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第二天一早,程瑶还没起床,就听见母亲在院子里打电话,是张桂芬的声音:"小瑶昨天是不是累着了?
宇飞说她好像不太舒服,要不今天我让宇飞买点水果过去看看?
"母亲笑着说:"不用不用,孩子可能是害羞,等过两天让他们再处处。
"程瑶用被子蒙住头,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她好像掉进了一个精心织好的网里,陈宇飞是吐丝的蜘蛛,而他的父母,就是守在网边的猎手,等着看她在恐惧里挣扎,首到彻底认命。
去超市上班时,周老板娘看她脸色不对,关切地问:"怎么了?
脸色这么差?
"程瑶摇摇头,拿起扫码枪的手却止不住地抖。
她看着超市里来来往往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寻常的表情,谁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她的世界己经彻底崩塌了。
收银台的扫码声"嘀嘀"作响,像在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
程瑶低下头,盯着键盘上模糊的数字,眼泪突然落在手背上。
她知道,从昨晚开始,有些东西永远地碎了,而这场没有尽头的噩梦,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