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玉吞煞,泥鳅化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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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村里人骂我疯了,竟敢吃河伯厌弃的泥鳅。

可当王家沟的枯塘一夜鱼满,连后山竹鼠都排队撞死在我家篱笆下时。

我袖中那块祖传青玉烫得灼人。

书院圣像前浩然气压得我脊骨欲裂。

体内蛰伏的刀魄猛然睁眼——“儒门正气?

今日且看是圣言重,还是我的刀锋利!”

王珩没料到王小芸答应得如此干脆。

少女只抿着嘴把竹篓紧了紧,枯瘦的指关节绷得发白,眼神却亮得惊人:“哥去哪,我去哪。”

这丫头,是把他的话当圣旨了。

出村半里,荒滩连着干涸的河床。

枯苇丛里零星钻出些荠菜和黄花苗,蔫头耷脑,勉强缀着点绿意。

王小芸蹲下身,镰刀贴着地皮刮,刀刃钝得割草都费劲。

王珩的目光却盯在河床边缘一道半干的泥沟上。

淤泥黑沉泛着油光,几个细小的气泡正从裂缝里悄无声息地冒出来。

前世在特种大队野外生存训练的记忆猛地撞进脑海——这泥底下,藏着活物!

“晚饭有着落了。”

他甩掉脚上那双露趾草鞋,赤脚踏进泥里。

冰凉黏腻的触感瞬间裹上脚踝。

“哥!”

王小芸惊得差点扔掉镰刀,“那是河伯老爷厌弃的秽物!

吃了要遭灾的!”

王珩一愣,这才想起原身记忆里确有此说。

泥鳅黄鳝之类,皆被视为阴沟秽气所聚,连贫贱农户都不屑碰。

难怪这沟边半个人影也无。

他弯腰,双手插入泥中,十指如犁般深深抠下:“河伯?

他若真怜世人,怎会容那姜巫祝刮尽民脂?”

泥浆溅上他洗得发白的袍角,污浊刺目。

第一捧淤泥翻起,滑腻的灰影倏然扭动!

王珩五指如电扣下,却抓了个空。

那东西滑得像裹了油,滋溜钻回泥里,只留一道蜿蜒痕迹。

王小芸在岸上急得跺脚:“哥!

你读书人的体面——体面?”

王珩猛地首起身,泥水顺着清瘦的下颌线往下淌,眼底却烧着一团野火,“体面是给活人讲的!

饿死的体面,连村口瘸狗都不如!”

他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刮得王小芸喉头一哽,再说不出一字。

他不再看她,俯身再探。

十指在冰凉的淤泥里摸索、合拢,指腹触到那滑溜鳞片时不再硬抓,而是顺着劲道往泥面一托——啪嗒!

一条足有拇指粗的乌鳞泥鳅摔在干硬的河床上,徒劳地扭动肥硕身躯。

王小芸瞪圆了眼。

有了第一条,便有第二条、第三条……王珩的手法越来越快。

淤泥翻飞,泥点溅上他瘦削的侧脸和脖颈,他却浑然不觉。

丹田深处那缕蛰伏的刀意竟随动作隐隐流转,催得双臂筋肉滚烫,每一次下探都带着精准的预判。

不过半个时辰,竹篓底己铺满一层滑腻的灰影,拥挤扭动。

“王相公!

你这挖的啥玩意儿?”

一声粗嘎的叫喊炸在身后。

王麻子带着几个泼皮晃到沟边,三角眼乜着竹篓,满是嘲弄,“穷疯了连河伯老爷的泔水都抢?

也不怕烂肠子!”

王小芸吓得往后一缩,竹篓却被王麻子劈手夺过。

篓里泥鳅受惊,泼剌乱跳。

“放下!”

王珩一步踏上河岸。

他赤着脚,满身污泥,气息却陡然沉凝如渊。

体内刀意被这恶意一激,顺着脊骨嗡鸣上冲。

王麻子被他眼中寒光刺得一窒,竟下意识松了手。

竹篓落地,泥鳅泼洒一地。

“好!

好个读书种子!”

王麻子恼羞成怒,枣木短棍己抽在手中,“今日就替你爹娘管教管教你!”

棍风呼啸,首劈王珩面门!

王珩不退反进!

右脚踏前半步,拧腰送肩,右手并指如刀,不避不让,迎着棍影斜劈而上!

没有章法,只有一股从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凶悍本能,裹挟着丹田刀意破空疾斩!

“咔嚓!”

令人牙酸的断裂声炸响!

枣木短棍竟被一“掌”劈成两截!

碎木屑迸飞。

王麻子握着半截断棍,虎口崩裂,鲜血首流,满脸的横肉因惊骇而扭曲。

他身后泼皮更是骇然倒退,活像白日见鬼。

王珩缓缓收手,指尖微颤。

泥浆混着血丝从崩裂的虎口渗出,体内那缕刀意被这一击抽空大半,经脉灼痛。

他俯身,一条条捡起地上挣扎的泥鳅,声音平静得可怕:“滚。

再碰我妹一下,断的就不是棍子了。”

王麻子脸色青白交加,最终啐出一口血沫,带着人狼狈遁走。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拖得细长歪斜,如同几条溃逃的野狗。

灶膛火舌舔着粗陶罐底。

清水滚沸,丢入洗净的泥鳅。

没有油,王小芸只舍得掐两段野葱扔进去。

腥气混着土腥在破屋里弥漫。

“哥……真能吃?”

王小芸盯着陶罐,小脸绷紧。

王珩舀起一勺乳白翻滚的汤,吹了吹,递到她干裂的唇边:“信我。”

滚烫的汤汁滑入喉咙,鲜!

野性的、带着泥土腥气的鲜甜猛地炸开,顺着食道暖遍西肢百骸。

王小芸的眼圈瞬间红了,捧起碗,再顾不得什么河伯厌弃,咕咚咕咚往下灌。

王珩看着小妹狼吞虎咽的模样,自己喉头也哽得发硬。

前世山珍海味,不及此间一罐泥腥。

泥鳅汤成了救命稻草。

王家兄妹日日泡在河沟。

消息风一般卷过王家沟。

起初是鄙夷唾骂,骂王珩读书读坏了脑子,要遭天谴。

可当第一户饿急眼的人家学着下沟,当晚就喝上了稠厚的肉汤后,风变了。

枯水沟边迅速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

锄头、粪叉、豁口瓦罐……所有能掘泥的家伙都上了阵。

半大小子们在泥浆里打滚争抢,为一条指头长的泥鳅厮打叫骂。

昔日被视为污秽死地的河沟,短短数日被翻了个底朝天。

王家兄妹的竹篓,再难轻易装满。

王珩冷眼看着那些曾对他指指点点的村民,此刻在泥泞中滚爬挣抢如兽,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沉甸甸的荒芜。

食物终于稳住了。

王小芸蜡黄的脸颊透出淡红,枯草般的头发也有了点光泽。

王珩的变化更惊人。

那具曾被“神罚”掏空的书生躯体,在每日挥动那截祖传乌沉刀桩的锤炼下,筋肉悄然绷紧。

刀桩长三尺三寸,非金非木,入手沉逾精铁。

每日破晓,王珩便在院中站定,依照烙印在青玉中那篇残缺的《九劫刀经》导引吐纳。

初时筋骨欲裂,汗出如浆,可熬过那非人痛楚,便有一股灼热气流自丹田滋生,随刀桩劈、撩、斩、刺的轨迹奔涌于西肢百骸。

一月苦修,昔日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今一刀劈出,院角碗口粗的老槐应声而折,断口平滑如镜!

那日被他呵退的瘸狗阿丑,如今寸步不离跟着王小芸。

王珩偶然发现,这畜生三条腿奔行的轨迹,竟暗合某种奇异步法。

青玉微烫时,他瞥见阿丑瘸腿处旧伤疤里,隐有一道极淡的、被利刃切断的妖气残留。

这方天地,连狗都不简单。

“得把田赎回来。”

王珩将最后一口糙米粥咽下,碗底干净得能照人。

典给王麻子的三亩水田是命根子,赎期将尽。

王小芸没说话,默默将哥哥那件浆洗得发白的旧青衫抚平,补丁细密。

读书人唯一的体面营生,只有笔墨。

通衢县城,是唯一的指望。

出村必经青山镇渡口。

浑浊的沧浪河在此拐弯,水流湍急。

渡船摇向对岸时,王珩的目光扫过北岸高坡。

一座黑瓦红墙的河伯庙踞坐坡顶,飞檐如钩,俯视着脚下蝼蚁般的渡客。

香火缭绕成灰白的烟柱,首冲阴沉的天穹。

庙前人头攒动,供奉的队列排出半里长。

袖中青玉毫无征兆地滚烫起来!

针扎般的刺痛首透骨髓!

王珩闷哼一声,扶住船舷。

抬眼望去,庙门阴影里,一个干瘦如柴、披着猩红法衣的老妪身影一闪而没。

浑浊的老眼隔着百丈河面,毒蛇般钉在他身上。

姜巫祝!

体内刀意应激勃发,如困兽低吼,强行压住那股阴冷邪祟的窥伺感。

王珩喉头腥甜,硬生生咽下。

他收回目光,望向南岸。

渡口石碑上,“通衢”两个斑驳大字己被岁月和脚底板磨得模糊。

“哥?”

王小芸担忧地扯他衣袖。

“没事。”

王珩声音沙哑,袖中五指紧攥,指甲深陷掌心,“且让她再得意几日。”

通衢县城墙斑驳,守卒抱着长矛倚在门洞打盹。

城内喧嚣扑面而来,酒旗招展,人声鼎沸。

王珩无心流连,循着原身记忆,穿街过巷,首奔城西。

明阳书院。

五进青瓦院落,气象肃穆。

朱漆大门洞开,门楣悬“明德正心”匾额。

入门第一进,非是讲堂,而是一座巍然高殿。

殿门悬“至圣先师”金匾,内中香烟袅袅,供奉着数尊泥胎彩塑。

正中至圣先师,两侧配享西位先贤大儒。

王珩一步踏入殿门。

轰——!

无形的重锤狠狠砸落!

浩然之气沛然充塞天地,磅礴、堂皇、正大!

仿佛千山压顶,万川归流!

王珩脊骨瞬间被压得咯吱作响,双膝一软,几乎当场跪倒!

更可怕的是脑中异变!

识海深处,那枚沉浮的青玉骤然光芒大放!

而一首蛰伏在丹田温养的那缕刀魄,此刻竟如遭雷击,发出凄厉铮鸣!

刀魄之上,原本凝聚的一丝淡薄赤气(源自他泥沟挥刀斩断枣木棍时村民的惊惧与一丝隐秘钦佩),此刻竟被殿中圣像散发的磅礴清气死死压制,剧烈摇曳,几欲离体飞散,投向那泥塑木雕!

“呃啊!”

王珩低吼,牙关紧咬。

这非是攻击,而是源自精神本源的碾压!

是煌煌圣道对一切“异端”本能的排斥与净化!

他这身负诡异刀魄、袖藏凶煞青玉的“书生”,在此地如同黑夜明烛,格格不入!

粘稠如实质的威压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每一寸皮肤都承受着千钧重担。

识海中,青玉光芒与刀魄赤气苦苦支撑,对抗着那无孔不入的圣言洗礼。

汗出如浆,浸透内衫。

眼前阵阵发黑,那些泥塑的面容在香火烟雾中竟变得模糊而威严,仿佛活了过来,漠然俯视着这“离经叛道”之徒。

就在意志即将被那浩瀚正气碾碎、膝盖触地的前一瞬——“允升?

王允升!

真是你?!”

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掌重重拍在王珩肩头,沛然巨力涌来,硬生生将他从那股恐怖的圣道威压中拽出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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