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陆沉蜷缩在黄牛尚有余温的尸体旁,小小的身体覆盖着粘稠的血痂和泥土,皮肤下青灰色的岩石质感正缓缓消退,留下一种病态的苍白。
那非人的饥饿感暂时蛰伏,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虚弱和茫然。
“我…这是怎么了…”村民的惊恐咒骂、孩童的哭嚎、农具撞击的威胁声浪,都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传来,模糊不清。
“滚!
滚出村子!”
“妖怪!
吃人的妖怪!”
“邪祟!
这是邪祟!”
“武魂殿的大人…您快想想办法啊!”
瘫坐在石台边的执事勉强撑起身,看着那布满裂痕的水晶球和血泊中的孩童,脸上只剩下恐惧与嫌恶。
他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传讯魂导器,正要向上级汇报这诡异的“先天满魂力怪物”……嗡——!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毫无征兆地降临!
仿佛整个村庄的空气瞬间凝固成铅块,狠狠砸在每个人的胸口。
所有喧嚣戛然而止,连狗吠都噎在了喉咙里。
村民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僵硬如木偶,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分毫。
天空,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一道黑袍身影如同撕裂空间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陆沉身边。
来人身材异常高大,罩在宽大的兜帽黑袍下,看不清面容,只有一股冰冷、死寂、仿佛由无数骸骨堆积而成的气息弥漫开来。
他无视瘫软的执事,更无视噤若寒蝉的村民,兜帽微微低垂,目光——或者说某种无形的“感知”——落在了陆沉身上。
那目光如有实质,穿透了陆沉污秽的皮肤,扫描着他体内仍在轰鸣奔流的异种魂力,以及那刚刚觉醒、躁动不安的武魂。
“唔……”黑袍下传来一声低沉沙哑,辨不出喜怒的沉吟,像是两块枯骨在摩擦,“血肉为炉,筋骨为柴…如此纯粹的‘本体’气息,竟在荒僻之地诞生…”他缓缓蹲下身,伸出覆盖着黑色皮手套的手。
那手异常修长,指节分明,带着一种玉石般的冷硬感。
指尖并未触碰陆沉,只是悬停在他沾满牛血和泥土的额头上方一寸处。
“嘶——”陆沉猛地抽了口气,仿佛有冰冷的钢针瞬间刺入他的头颅!
剧痛让他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他看到黑袍人袖口露出的手腕处,皮肤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上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瓷器开片般的黑色裂纹!
黑袍人的指尖,一缕极其细微、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黑色雾气钻入陆沉眉心。
下一刻,陆沉体内沉寂的武魂像是被投入滚油的冷水,骤然狂暴!
皮肤再次泛起青灰光泽,骨骼发出不堪重压的咯吱声,比之前更强烈的饥饿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双眼瞬间被狂暴的金属色泽覆盖,挣扎着想要扑向离他最近的活物——那个瘫软的执事!
“哼。”
黑袍人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
悬停的指尖轻轻向下一压。
咔嚓!
仿佛有无形的枷锁骤然收紧!
陆沉膨胀的身体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萎顿下去,狂暴的魂力和饥饿感被一股冰冷死寂的力量强行镇压。
他像一摊烂泥般瘫软在地,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分毫,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黑袍人,充满了原始的、被压抑的暴戾。
“意志尚可,野性未驯…正是上好的胚子。”
黑袍人收回手,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评价一件器物。
“此子,本宗收下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死寂的村庄,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
“大…大人!”
执事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是武魂殿登记在册的…您…”黑袍人微微侧头,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扫了执事一眼。
脚下一圈圈魂环浮现!!
“黄紫紫黑黑黑黑黑红冕下!!!
…”执事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身体筛糠般抖起来,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黑袍人不再理会旁人,宽大的袖袍一卷,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将瘫软的陆沉摄起,如同拎着一件没有生命的包裹。
他转身,一步踏出,身影便诡异地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原地一圈缓缓扩散的、带着硫磺和腐朽气息的空气涟漪。
压抑的威压如潮水般退去。
村民们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从溺毙边缘被拉回。
石台上,那布满裂痕的觉醒水晶球“啪”地一声,彻底碎裂,化为齑粉。
陆沉的世界,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与颠簸。
他感觉自己被包裹在一种冰冷、粘稠、带着浓郁血腥和药草苦涩混合的气息中,高速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当那令人窒息的黑暗褪去时,刺骨的阴冷和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将他淹没。
他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岩石地面上。
“这是哪儿…”眼前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地下空间——“葬骨深渊”。
光线昏暗,只有岩壁缝隙中渗出的、散发着惨绿色荧光的苔藓提供着微弱的照明。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刺鼻的药草味和一种骨骼粉尘特有的干燥气息。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岩壁本身——那根本不是天然岩石,而是由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形态各异的骸骨堆砌、压缩、融合而成!
无数的头骨、肋骨、臂骨、腿骨…或完整或碎裂,空洞的眼窝无声地凝视着深渊底部,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痛苦。
深渊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沸腾的猩红色池子——“血池”。
池中粘稠的液体翻滚着,不时冒出巨大的、暗红色的气泡,破裂时散发出灼热的气流和更浓郁的血腥。
池边散落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巨大骨骼碎片和金属器皿。
“醒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陆沉循声望去,看到了那个带他来的黑袍人。
此刻他己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如同刀削斧劈般的刚硬面庞,肤色是那种不见天日的惨白,双颊深陷,眼窝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跳动着两点幽绿色的魂火。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手——皮肤完全呈现出灰白色,布满黑色裂纹,指甲则是一种诡异的暗金色,锐利如刀锋。
他便是当代本体宗宗主——本体斗罗血匠。
……